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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金色的阳光照在院子里，院子里暖洋洋的。香橼树上那缀满枝头的香橼大部分已被母亲摘下来送给了邻居们，剩下的几颗还挂在枝头，太阳一照，在翠绿的叶子的陪衬下金黄发亮。几只小鸟站在树梢上欢快地鸣叫。孙百胜和妈妈紧挨着坐在院子里，妈妈拉着他的手，看到他手上已经有了茧子，心疼得又掉下了眼泪。
自从回到母亲身旁，孙百胜瞌睡特别多。一天当中，不管睡到啥时候，母亲从来没有叫醒过他。老人家总是坐在屋里等着他，一见他醒了，就赶紧把洗脸水端到他面前，又把放在锅里的饭菜端到桌上。孙百胜吃了饭，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接着又上床去睡。回到家里，回到母亲身旁，孙百胜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尽情享受着母亲的温暖和爱抚。
这样连续过了两天，他才觉得腿脚不疼了，身上不累了，这才跟着母亲坐在这院子里晒太阳，说闲话。
母亲看他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就问他：“现在还能不能走路？”
孙百胜说：“妈，我能。你想让我干啥？”
母亲说：“明天咱们拿点鸡蛋去月亮湾代销点里换点火纸回来，给你爷爷奶奶上个坟。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应该给他们交代一声。”
孙百胜说：“妈，不用买，我包里装的有。”说着就回到屋里，从黄格子布包里掏出一沓火纸和一挂鞭炮拿了出来。
母亲问：“你包里咋装着这些东西？”
孙百胜一听，又流下了眼泪：“妈，我这次回来其实是……”
母亲急忙打断他的话，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妈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还哭啥？”
孙百胜赶紧擦了擦眼泪，把手中的火纸和鞭炮递给母亲说：“妈，这么多年来，我不知道你还在活着，你总该知道我还活着吧？你为啥就不去找找我？你知道不知道，我差点被第一个后妈给害死了！”
说着，孙百胜竟然又大哭起来，母亲赶紧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说：“你给妈说说，你有几个后妈？他们都是咋对待你的？”
孙百胜一边哭着一边把这么多年来在两个后妈身边受到的委屈都向母亲倾诉了。他问母亲：“大窑婆差点把我害死，二窑婆又把我扫地出门，妈，你咋就不知道心疼我呢？”
母亲听了，也跟着流眼泪：“让我儿子受委屈了！让我儿子受委屈了！我知道你爹离开这个家之后肯定还要找人结婚，但我相信你爹是心疼你的，就是再给你找个后妈，有你爹在，她也不敢对你怎样，谁知道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孙百胜一直呜呜地哭个不停，母亲给他擦了擦眼泪说：“儿子啊，妈知道你受了不少苦。咱们山里人常说，多念恩、少记仇，你那两个后妈就是再不是，人家毕竟也伺候过你们爷儿俩。特别是你，两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家，现在都一二十了，要是没人家伺候，你咋能长这么大？今后再见着人家了，该喊妈、还喊妈，该谢人家、还要谢人家，男子汉嘛，咱要学着大度一点。”
孙百胜竟然学会了在母亲面前撒娇了：“喊个屁！大窑婆早就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二窑婆才比我大七岁，我爹活着的时候也只是让我跟他喊小姨，我连小姨也没喊过，就叫她二窑婆！”
母亲马上转换了话题说：“走，咱们现在就去给你爷爷奶奶上坟去，让你爷爷奶奶的在天之灵保佑你平安。”
孙百胜急忙站起身，拿着火纸和鞭炮，拉着母亲的手出去了。
从爷爷奶奶的墓地回来，孙百胜又从提包里面的衣服兜里掏出一沓钱，交到母亲手上说：“妈，这是二百七十二块钱，你拿着，我知道，咱吃的盐都是借人家的，家里也缺褥子，明儿我陪你去老君庙街上，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回来。”
看着手中的钱，妈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有些惊恐，急忙问道：“哪来这么多钱啊，儿子？”
孙百胜说：“一部分是我爸活着的时候给我的生活费，我偷偷攒下的；还有一部分是我在水泥厂上班挣的。”
“你有这么多钱，回来的时候咋就不知道买点饭吃？”妈妈抱怨地说，“看看那天你都饿成啥样了！”
当时一心想死的打算可是千万不能对母亲说！孙百胜笑了笑，他问妈妈：“妈，你想想咱们都应该买些啥东西，明天咱们起早去老君庙。”
妈妈说：“这钱啊，你还装你身上，你年轻，需要花钱的地方多，咱家里现在啥都不需要买。明天，咱们拿点鸡蛋去月亮湾代销点里换几斤盐就行了。我去年种了几分地的棉花，收成还不错，够做一床被子一床褥子，已经弹好了在屋里放着，我打算麦种上了，把咱家的十几只鸡拿到老君庙卖了，买几段布回来，做两床褥子，这样一来，咱们娘儿俩都有铺有盖的了。”
妈妈把钱往孙百胜手里塞，孙百胜让了又让，妈妈硬是不接，他生气地说：“妈，你咋这样？我是你儿子，儿子有钱不给妈给谁？”
妈妈看儿子生气了，赶紧把钱收回来，笑着说：“好，好，妈收下，妈收下。你需要花的时候，可要跟妈说啊！”
孙百胜高兴了，他拉着妈妈的手说：“咱们说定了啊，明天起早去老君庙，我跟你一起。”
妈妈突然啜泣起来，说：“百胜啊，我不能去啊……”
孙百胜问：“为啥？你跑不了那么远？”
妈妈说：“不是妈跑不了那么远，是不能跑那么远，不敢耽误那么长时间。你妹妹啊，她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我妹妹？我还有个妹妹？”孙百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去哪儿了？你咋不早告诉我？”
“我看你累得很，想让你好好歇歇，就没急着跟你说。”妈妈撩起衣襟沾了沾眼角的泪水，“你爸爸那年抱着你走的时候，你才两岁多，你妹妹刚刚过一岁。你妹妹叫百香，是个哑巴。”
说到这里，妈妈哭出了声，她泣不成声地继续说道：“今年夏天，一天晚上，住在路那边的你谢奶奶来约我第二天起早去老君庙赶集，我说我不得闲，玉米地里草都荒了，我要赶着锄草。刚好，家里攒有七八十个鸡蛋，我想让你妹妹跟她一起去把鸡蛋卖了，买几尺花布回来给她做件新布衫。你妹妹不会说话，我给你谢奶奶交待，让她帮着你妹妹把鸡蛋卖了，再帮她买几尺花布。第二天一大早你妹妹就提着满满一篮子鸡蛋走了。到了晚上天快黑的时候，只有你谢奶奶一个人从街上回来了，我问她百香呢？她说百香根本就没有跟她一起去老君庙，这一天，她就没看见她。我一听，慌了，心里想，也不知道是嫌我给她找那个婆家穷，自己跑去找婆家了，还是让人给骗走了？第二天我起早去告诉了他婆家，接下来一个多月，我也忙着找，她婆家也忙着找，好多地方都找过了，连个影子都没见。人们都说她跟别人跑了，我也在心里怨她：你说，给你找那个婆家，你不同意就算了，咋连妈都不要了，自个起来跑了呢？找不到你妹妹以后，我就天天在家里等，我想我那闺女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