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搞的,在孙百胜的想象中,乡长谭国仓这个人应该跟《西游记》里的牛魔王差不多:黑脸大汉,性格暴躁,举止粗鲁,处事霸道……一想到要跟这样一个人打交道,他心里有些发怵,但他又在心里给自己壮胆:怕啥?总不能还没见着狼哩,自己就先吓趴下了!
为了霸王庄那块儿土地,这段时间以来,孙百胜和麻杆不停地在一块儿商量,可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好办法,麻杆只是说:“要想真正把这块儿地弄到手,首先必须把谭国仓乡长拿下,拿不下来他,咱们就别想了。”
孙百胜说:“这些我都明白。”他想亲自出马会会这个谭乡长,不管有多困难,必须把他给拿下来。
可是,怎样拿下他呢?向来被同伴们认为是点子多、胆子大的孙百胜绞尽了脑汁也没有想出个好办法来,无奈之下,他只好采用砍倒树捉老鸹的方法,首先从外围了解这个人。
他首先找到田生福打听有关谭乡长的情况,田生福说谭国仓乡长是他二舅,孙百胜一听喜出望外,他想:这一开始就找对人了,田生福肯定知道他的有关情况,可田生福却告诉他,自己的舅舅多了,不可能对每一个都十分了解,特别是这个二舅,他平时跟他交往不多,只听说他是小师范毕业,一副知识分子的派头,说话文绉绉的,做事不紧不慢,其他的可就不知道了。
无奈之下,孙百胜买了一条烟,送给在乡政府看大门的牛老头,然后天天下午来跟老头闲聊,陪老头下象棋,听他哼小曲儿,半个月过去,他跟老头成了老熟人,有关谭乡长的一些情况他也基本掌握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个谭乡长:一表人才,性格温和,对人和蔼可亲;生活俭朴,穿着朴素,行事风格向来低调;他还几乎没有什么不良爱好: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嫖娼。上班习惯是:刮风不来、下雨不来、不想来不来;背后的靠山跟田生福他爸爸一样,都是靠着山南市常务副市长谭珙芳……虽说,牛老头的说法一下子颠覆了谭乡长在孙百胜脑海中的印象,但孙百胜还是十分沮丧:像这样的人,要想拿下他,谈何容易。
“哎,你不就是想见见他吗?这点小事儿你愁什么?”张老头给他想了个办法,“到西江水库,买两只个儿大的老鳖给他送来,我保证,他就是再忙也会抽时间见你的。”
孙百胜喜出望外,总算打听出了谭乡长的一个爱好了!一番千恩万谢之后,孙百胜告别了张老头。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了西江水库,一直等到中午,总共买了四只个头比较大的老鳖,他把这四只老鳖装在一个纸箱里,准备下午给谭乡长送去,牛老头说,他已经跟谭乡长请示过了,人家今天下午在办公室等他。
走进谭乡长办公室,孙百胜把装着四只老鳖的纸箱放在办公桌下面,谭乡长急忙放下手中的报纸,从座位上站起来,绕到办公桌前面热情地跟他握了握手,又拉着他的手,把他让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又给他倒杯茶放在面前,末了,才问他:“你是……看我这记性……”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着。
孙百胜急忙回答:“我叫孙百胜,高陵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看大门的张爷爷说你今天下午有空……”
谭乡长恍然大悟似的笑着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昨天下午下班时,牛叔跟我说过。”
孙百胜接着说道:“今天去西江河水库玩儿,看有人从水库里打出来几只老鳖,我听说谭乡长喜欢这东西,就把它买下了,送来让你尝尝。”说着,他有意识地看了看放在办公桌下面的纸箱。
谭乡长一听说,急忙弯下腰掀开纸箱看了看,然后直起腰,笑容可掬地对孙百胜说:“你看,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我知道,现在的市面上,像这种野生的鼋鱼挺贵的。”
孙百胜说:“没啥,不值几个钱。”
谭乡长笑着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问孙百胜:“孙经理今天来找我有事儿?”
对于长这么大一直在社会底层混日子的孙百胜来说,谭乡长这样热情地接见他,态度这样随和,真让他受宠若惊——这可是他孙百胜长这么大见到的最大的官儿,他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端茶杯的手也有点发抖,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儿。他这次来就是为了接上头,认识一下谭乡长,至于迁坟的事儿,那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听到谭乡长问话,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没、没、没啥事儿。有、有、有时间了,我想请您吃个饭,不、不知道您能不能赏光?”
谭乡长笑着说:“吃饭的事儿就免了吧。我这个人有个怪毛病,就是不爱去饭店吃饭,一顿不就一碗饭嘛,干嘛要那么破费?我喜欢钓鱼,等孙经理啥时候有空了,我邀请你一起钓鱼去。”
孙百胜如释重负的同时,更是万分激动,他赶紧回答:“要是领导您不嫌弃,今后啥时候叫,我啥时候到。”
初次见面,不能聊的时间太长,孙百胜心里把握着分寸,简单地跟谭乡长聊了一会儿,他就起身告辞,谭乡长一直把他送出了乡政府大门。
离开临城乡政府,孙百胜骑上自行车像一条顺风顺水的小帆船一样,飘飞在西江县城的街道上,人海里。今天这一趟虽说没有办成任何事情,但结识了谭乡长这个人比办成任何事情都重要。能认识这么大个官儿,而且是一位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官儿,他感觉到莫大的荣幸,对自己的今后,对高陵公司的未来,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有信心。
回到家里,他把见到谭乡长的事儿绘声绘色地告诉了母亲和媳妇,看着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母亲是一脸麻木,看不出任何表情,媳妇则多少有些犹豫:“随时陪着他去钓鱼,咱光景不过了?”
孙百胜信心十足地笑着:“放心吧,姐!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他去了渔具店,挑选了半天,买了两套渔具,一套五百,总共花了一千块。他把渔具带回家放好,静等着谭乡长的电话。
过了一天又一天,转眼十多天过去了,谭乡长还是没有来电话,孙百胜有点灰心:莫非谭乡长把自己给忘了?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按时间计算,送给他那四只王八应该刚刚吃完,怎么就把自己给忘了呢?
吃过晚饭,母亲已经把厨房收拾停当,洪莲花陪着孩子已经睡着,孙百胜还像木头一样坐在椅子上发愣。母亲催他去睡觉,他正要起身去打水给母亲洗脚,突然电话铃响了。
是谭乡长的电话,谭乡长说,让他现在骑上自行车到西江桥头去跟他会合,晚上去西江水库钓鱼。
“夜里去钓鱼?”孙百胜心里很是想不通,但他也没敢问,只是连声答应,然后放下电话,带上渔具,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往西江桥头跑去。
转眼又过了十几天,孙百胜熬夜陪着谭乡长钓鱼已经三次了。初次认识谭乡长时,彼此的生疏感已经像褪了色的衣服一样,双方的底色都慢慢显露出来。昨天晚上,谭乡长又来电话说,明天是星期六,上午打算去十里外的西江河湾钓鱼去,那里水深,有大鱼。孙百胜心里计划着,明天上午一定要把迁坟的事儿跟谭乡长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