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爱在这街上看热闹的孙百胜看着前面围着一堆人,看热闹的兴趣又来了,他对洪莲花说:“姐,我先去看看前面发生了啥事儿。”就撒开腿跑了过去。
拨开人群,孙百胜看到一个满身泥土的小伙子正跪在地上一边哭诉着一边向人们讨钱,那样子看着实在是可怜。孙百胜听了一会儿,当他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就毅然走上前去,从地上一把拉起那个小伙子,问他:“兄弟,走,看你弟弟去。”
金宝亮站起来看了看他,然后跟着他走进医院。医院走廊的长凳上,何棒槌怀里抱着林晓峰正在哭。金宝亮向孙百胜简单说了林晓峰的情况和在急诊室的遭遇,孙百胜伸手把病人脸上的泥土轻轻擦了两下,突然大惊:“晓峰,五弟,是你?”
看看病人没有反应,他问金宝亮:“他是不是林晓峰?”
金宝亮说:“他叫林晓峰。”
孙百胜立刻命令:“走,进急诊室。”
何棒槌抱着林晓峰跟在孙百胜后面又一次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里,那位大夫还在看报纸,孙百胜进去之后,一把把他手中的报纸夺下,往地上一扔,满脸怒气说道:“大夫,我是五品行矿业公司胡总的保镖。钱,老子有的是,要多少给多少;力气也不缺,平时打三五个人也不成问题。这个伤员是我的兄弟,今天,你把他给看好了,我请你到咱西江县城最好的饭店吃大餐;要是你把我兄弟给耽误了,不客气,我一定拿把斧头来,非把你俩爪子剁了不可!”
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孙百胜话一落地,大夫就马上陪着笑脸说:“兄弟,好说好说。”他把刚开始的时候扔在桌子上的药单拿起来递给身边的护士说:“赶紧去取药。”
护士往外走,孙百胜对站在门口的洪莲花说:“姐,你跟着她交钱去。”
大夫对孙百胜说:“走,二号观察室。”
何棒槌急忙抱起林晓峰跟着大家走进了二号观察室。何棒槌在孙百胜和金宝亮的帮助下,把林晓峰放到了病床上,大夫拿来了血压仪给林晓峰量了血压,又掀开衣裳,轻轻按了按肚子,接着又按了按胳膊和双腿。过了一会儿,护士拿着吊瓶来了,大夫又帮助护士把吊瓶扎上,又吩咐护士:“高压氧和心电仪都用上。”
忙碌了好长时间之后,大夫和护士都走了。孙百胜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晓峰那布满血污泥土的胸脯一起一伏,满脸泥土,也看不出表情,就出门去了急救室。他问医生:“大夫,我兄弟的伤情怎么样?”
医生一边洗手一边回答:“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内脏肯定受伤了,至于伤到什么程度,大脑和其它部位有没有伤着,要等明天上午做个全面检查后才能确定。”
孙百胜又问:“有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说:“暂时还不能确定。”
孙百胜又回到二号观察室,对站在观察室的洪莲花说:“姐,你在这里照看一下。”然后把金宝亮和何棒槌叫了出来,对他们说:“我叫孙百胜,是晓峰的高中同学,我们是结拜兄弟,你们是晓峰什么人?”
金宝亮马上回答说:“我叫金宝亮,是晓峰的姐夫。”他指着何棒槌说,“他叫何棒槌,我们一个村的弟兄。”
孙百胜说:“你俩现在先回家去,告诉晓峰的父母,这里有我在,让他们尽管放心。你俩在家里洗洗澡,换换衣服再来。”
金宝亮站在那里不动,有点犹豫。何棒槌对孙百胜说:“我们三个来的时候车票钱还在欠着人家。”
孙百胜马上从衣兜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金宝亮说:“你俩先去街上吃点饭,然后马上坐车回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晓峰父母在家里一定很着急。”
金宝亮还是站着不动,孙百胜看他有点不放心,对他说:“哥,你放心吧。我是晓峰三哥,和哥哥你的感情一样近。”
何棒槌拉着金宝亮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孙百胜回到二号观察室,看看林晓峰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吊瓶里药水一滴一滴不停地往下滴,他对洪莲花说:“姐,你先回去歇着,孕检的事儿,咱明天上午再做吧。”
洪莲花说:“孕检的事儿啥时候做都行,我也没觉着累。只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中午饭怎么办?”
孙百胜说:“晓峰都成这个样子了,我咋吃得下去饭。”说着,坐在床前流下了眼泪。
洪莲花抚摸着他的头说:“冷静点,兄弟的命要靠你来支撑了,你不能光顾着伤心。”
孙百胜仰起头说:“姐,你先回去吧。从今天起咱暂且不要卖包子了,咱俩都来照顾晓峰”
洪莲花说:“好吧,刚好家里的面也没了。”
洪莲花走了,孙百胜一个人坐在林晓峰的病床前。过去了一个下午,又过去了一个夜晚,孙百胜一眼没眨,一口饭也没吃。第二天上午,在医生的带领下,他推着林晓峰做了各项检查,下午出来的结论让他稍稍有点宽心:肺部挤压伤,脾脏挤压伤,全身多处擦伤,脑部需要继续观察,其它部位未见异常。尽管如此,兄弟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孙百胜心里还是十分焦急。
快晌午的时候,金宝亮又来了,他仔细看了看林晓峰,小声问孙百胜:“到现在没吭一声?”
孙百胜摇了摇头,金宝亮又问他:“医生咋说?”
孙百胜把上午的检查结果告诉了他,金宝亮从兜里掏出来四千五百块钱递给他说:“我妈,还有韩大爷一直要跟我一起来,好说歹说,才把他们留在家里。走的时候,我爹我妈对我说,不能又让你操心又让你花钱,这点钱你先拿着,不够了让我再回家想办法。”
孙百胜把他的手推回去,说:“你先装着,等钱不够了再说。”然后低下头不吭声了。
天黑了,洪莲花提着一个包裹来给孙百胜送饭,孙百胜还是摆摆手说:“不吃。”
洪莲花说:“这样下去可不行,晓峰兄弟的病还没好,你就先饿趴下了,让兄弟指望谁去?”
孙百胜对金宝亮说:“哥,你吃吧。”
金宝亮说:“你吃,我一会儿去外面买点。”
洪莲花打开包裹说:“你俩都吃。你们来看看我带的饭,足够俩饭量大的人吃的。”
孙百胜对金宝亮说:“哥,来,咱们都吃。”
洪莲花站在病床旁边,看着俩小伙子吃饭。俩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孙百胜对金宝亮说:“我家就一间房子,租人家的,晚上不能安置你去我家住,今晚你找个便宜一点的旅社住。”
金宝亮说:“你昨晚已经在这儿熬一夜了,今晚你回家去,我在这儿照看他。”
孙百胜说:“不行,你跑了一天了,够累的。让你在这儿我也不放心。”
金宝亮说:“那我就在外面的长椅上躺一夜,有事儿你叫我。”
孙百胜说:“这样也行,一会儿吃过饭我回去给你带床被子来。”
俩人吃过饭,孙百胜和洪莲花一起拿着饭盒回家。走在路上,孙百胜对洪莲花说:“明天上午去街上给我兄弟买一身新衣服来,别忘了,袄子、棉裤、内衣、内裤、鞋帽袜子一样都不能少。”
晚上,金宝亮把孙百胜带给他的被子裹在身上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孙百胜还坐在林晓峰的病床前守着。
天快亮的时候,孙百胜突然发现林晓峰在慢慢扭动身子,便急忙站起来小声喊他:“晓峰,晓峰,我是孙百胜,你能听见吗?”
林晓峰不吭声,还是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孙百胜正在纳闷,忽然听到林晓峰说道:“我要尿。”
孙百胜喜出望外,赶紧从病床下面拿出便壶,塞到被窝里,还没等他伸手去帮忙,便壶里已经发出了响声,孙百胜一下子放心了:兄弟啊,你终于醒过来了!
孙百胜那颗高高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这一高兴,就更睡不着了,喊了几遍林晓峰,他都没有吭声,孙百胜干脆小声唱歌给他听,他又把那次去找洪莲花挨打后自己编排的顺口溜,重新配上西江县流行的锣鼓曲唱了出来:
百胜我生来命不强,两岁之上就离了娘。
窑婆们个个都没人性,死不管我活不养。
老爹他喝酒把命丧,窑婆赶我到大街上。
……
天亮了,金宝亮走进病房,抱歉地对孙百胜说:“你看,我这一睡就睡过头了,你也不叫我一声,又让你熬了一个通宵。”
孙百胜难掩心中兴奋,他告诉金宝亮,晓峰在五更头上醒来了,金宝亮不相信,他看了看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林晓峰,对孙百胜说:“不会吧?”
孙百胜说:“不信你再等等看,我出去洗洗脸去。”孙百胜刚一出门,就听见林晓峰说:“哥,我想喝。”
孙百胜扭头又进了病房,看到金宝亮一边给林晓峰倒开水,一边流着眼泪说:“晓峰,你可醒了,你可醒了,你把我们都吓死了。”
孙百胜赶紧拦住金宝亮说:“你先别急,能不能喝水等一会儿医生上班了问问人家再说。”
金宝亮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孙百胜急忙喊林晓峰:“晓峰,我是孙百胜,你听出来没有?”
林晓峰又是一声不应,孙百胜失望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