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一见孙百胜,显得十分高兴:“找你来了。你一个人偷偷跑了,叫我们咋能放心?”
孙百胜拉着陈叔,急忙对妈妈说,“妈,你看,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陈叔,我大哥他爸爸。”
翠莲急忙从簿子上站起来,穿上鞋。孙百胜又指着妈妈兴奋地对陈叔说:“陈叔,这是我妈,我找到了,我找到我妈了。”
陈叔也十分惊奇地看着翠莲,他故意对孙百胜说:“这真是你妈?你不会弄错吧?”
孙百胜急忙接着话茬儿:“是我妈,是我妈。她见我第一面就叫我的名字。”
孙百胜拉着陈叔的手在椅子上坐下,俩人正要说话,忽然看见翠莲“扑通”一声跪在了陈叔面前,并不停地磕头。
陈叔急忙站起身把她拉起来,埋怨说:“妹子,妹子,你这是干什么?”
翠莲流下了眼泪,她哽咽着说:“听百胜说了,要不是你们照顾,孩子在县城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大哥啊,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娘儿俩这辈子都报答不上啊!”
陈叔又坐下,对她说:“孩子们在一起是好朋友,百胜跟我自己孩子一样,咱们不用客气。”他又对百胜说,“你走这几天,可把你郝姨和我急坏了,我们连饭都吃不下去。你郝姨一天到晚念叨着,这孩子上哪儿去了?这孩子上哪儿去了?一个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孩子,不会出啥事儿吧……今天是星期天,昨天下午我坐班车到老君庙,后半夜我就从旅社里出来往这儿走。听人们说老君庙离这儿三四十里路,谁知道这七拐八拐的,走起来可不有六七十里呢。”
翠莲忙问:“大哥还没吃早饭吧?”
陈叔笑着说:“昨天晚上我就买了几个馍,今天早上我是一路吃着走来的。”
翠莲对百胜说:“你陪你陈叔说会儿话,我出去一下。”说着就要往外走。
陈叔明白她的意思,便急忙叫住她:“妹子,你别走。我下午还要赶回老君庙去,赶紧给我做点饭,我吃了就走。我要吃的饭啊,你要照着我说的做,我爱吃啥,你就给我做啥。”
翠莲问:“不知道大哥爱吃啥饭?”
陈叔笑了笑说:“我也是受苦人出身,啥都爱吃。你就给我煮俩红薯,烧一碗玉米面汤,再炒一盘青菜,这就够了,这就是我最爱吃的。”
翠莲疑惑了:“这哪儿行,哪儿能让你吃这个?”翠莲说着又要往外走。
陈叔赶紧站起来说道:“你要不按我说的做,我这可就走了啊。”
翠莲又转过身来说:“好吧,就按大哥说的做。”说完就走进了厨房里。
其实,这哪里是陈叔爱吃的饭?孙百胜和他的兄弟们都知道,陈叔叔有胃酸的毛病,他曾说是因为小时候吃红薯太多落下的病,今天他之所以提出要吃红薯,无非是不想让这个困难的家庭破费罢了。
翠莲也没有完全按照陈叔的吩咐做饭,她摊了几张煎饼,做了三碗鸡蛋汤,炒了一盘青菜和一盘干豆角。
饭桌上,仨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刚吃完饭,陈叔就从兜里掏出二百元钱往桌子上一放,说:“百胜,这是你走的时候放在家里的二百块钱,今儿我给你送来了。你这孩子,今后可不许这样了!”
孙百胜说:“陈叔,我给你们找的麻烦太多了,这点钱还……”
陈叔打断了他:“麻烦啥?你在艰难中,我能帮你这点忙是应该的,谁让我是你叔叔呢?”
还没来得及收拾碗筷,陈叔就要走,翠莲说:“大哥,住一宿明天再走吧,走这么远的路,也该歇歇脚。”
陈叔说:“住不成啊,明天还要上班。”
孙百胜拉着陈叔的手一再挽留,妈妈一直跟着劝说,陈叔还是坚持要走,说:“别耽误时间了,我今晚必须赶回去。”娘儿俩看实在留不住,就一起送他。
走在路上,陈叔问孙百胜:“啥时候回去上班?”
孙百胜想把心中的委屈跟陈叔说,可又怕他生气,想了想说:“陈叔,我好不容易找到我妈了,我想在家里多陪她一段时间,上班的事儿等我想好了再说。你看咋样?”
陈叔说:“行啊,分别这么多年了,你是该好好陪陪你妈。你就在家好好歇几天,回去之后还跟原来一样,白天去上班,晚上住你陈亮哥那屋里。这几天,你郝姨盼着你回去,把你床上的被子、褥子都晒了好几个太阳。”
孙百胜说:“我大哥上大学不在家,我也不在你们身边,你和郝姨可要注意身体。”
陈叔说:“放心,我和你郝姨可注重锻炼了。”
他们把陈叔叔一直送到了月亮湾,又送过了母猪崖,白骨岭,陈叔叔站住了,他对百胜娘俩说:“这都送到哪儿了?你们回去吧,再不回去,我也不走了。”
孙百胜娘儿俩才无奈地停下脚步,看着陈叔叔往前面走去。没走多远,陈叔叔回过头来,向孙百胜说道:“这马上就放寒假了,你陈亮哥回来了,你也回来找他玩儿啊!”
孙百胜赶紧向陈叔叔招招手:“好的陈叔叔,我一定去的。”
林晓峰和父母商量好了,明天就送哑巴姑娘回老君庙去。现在还不知道她是老君庙乡哪个地方的,林晓峰打算到了老君庙乡再说,实在不行了,就泼上三天时间一个村一个村问,不就一个乡吗,哪儿能找不到呢?
这几天,林晓峰家好事连连,晚上林松年吩咐老伴儿弄俩菜,家里还有半坛子陈年老酒,让爷儿俩喝两盅。梁焕银和哑巴姑娘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子,四盘菜、半坛子老酒摆上了桌。哑巴姑娘坐在桌子旁一会儿指着这个菜,一会儿指着那个菜对着林晓峰呜呜哇哇地说个不停,大家都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是示意她赶紧吃。
吃过饭,大家都走进房间睡去了,喝了几杯酒的林晓峰躺在厨房的玉米杆上怎么也睡不着。不知咋搞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哑巴姑娘:那苗条条的个子,那油黑粗大的两条辫子,那两条柳叶细眉,那一双忽灵灵的大眼,那肉嘟嘟的、红润润的嘴巴……想着想着,林晓峰只觉得自己全身的热血在奔涌,肌肉在鼓胀,全身好像要爆炸一样难受,他“呼”地从玉米杆上站立起来,推开厨房门,又去推开堂屋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漆黑漆黑的,听不到一点响动,只有哑巴姑娘那细微的呼吸声。林晓峰站在床前,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好像要蹦出嗓子眼。他想伸手去揭开被子,但他马上又告诫自己,明天就要送她回去了,自己就要亲自向她家大人求婚了,如果事情顺利,三两天我就可以带她回来成亲——不就这三两天吗,再忍一忍吧。
在床前定定地站立了很久,林晓峰“啪”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走出房门,又回到厨房里往玉米秆上一趟,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