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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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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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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数峰青》连载

第一百六十五章

肖仁贵走了,田生福望着他走出去的门,“哐当”一声把手中的锅盖摔倒了地上,一腔怒火从两眼直射出来。此时的他,并不是在抱怨肖仁贵什么,而是在心底里恨着自己的父亲。

自从他跟吕茵茵搬出来之后,父亲从来就没来问候过一句,自己到底搬到哪儿去住,他也从来没有过问过;就连要家里的钥匙还让别人来要,“有本事你一辈子就别见我的面!”田生福在心里恨恨地说道。

从田生福家里出来的肖仁贵早就编好了一套谎话,一到田局长家,就顺利地把钥匙交给了田局长,然后,他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又急急忙忙去了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开往老家石板河乡的班车。

晚上没有月亮,夜幕像一张漆黑的大网紧裹着泥鳅沟的山山岭岭。山沟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鸟叫,没有虫鸣,什么声音都没有。偶尔从山上传来一声野猫子那尖利的嚎叫声,让人听了都禁不住头皮发麻。

尽管已经到了暮春时节,晚上的山沟里还有些冷。晚饭后,还是有不少人在家里烧上一堆火,一家人围着火堆,男人们吧嗒吧嗒吸旱烟,女人们则趁着火光做一些针线活。

晚饭后,肖仁贵的父亲也在家里烧起一堆火,一家人围坐在火堆旁。吃过晚饭,肖仁贵让单玉桂去厨房里收拾,说他和父母还有妹妹要商量一件事儿,单玉桂生气地看了他一眼就端着碗筷盘子去了厨房。

等到单玉桂离开之后,肖仁贵开始苦口婆心地给父母和妹妹肖贵月讲道理:“……要不是我跟田局长走得近,这样的好事儿咋能轮到咱们家?虽说他比妹妹大了二十多岁,可人家是局长,平时保养得好,红颜生生的,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的样子。妹妹嫁给他没有什么不般配的。给你们说实话吧,要是妹妹嫁给田局长,不仅妹妹这一辈子跳到福窝里里了,就连咱们全家今后也能跟着享福,我今后的前途就更不用说了……”

父亲吸着旱烟,嘴里不停发出滋滋的声响,半天,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老了,这个家也该你来当了,你看咋好就咋办。”

母亲一脸忧愁,她看看儿子,又看看闺女,说道:“这是贵月的事儿,还是让她自己做主吧——这年龄相差也太大了!”

肖仁贵看看父母,又看看肖贵月:“年龄是稍微比贵月大了点,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让妹子在咱这山里嫁给一个年龄相当的,那不是还得过一辈子穷光景?咱们家的穷光景你们还没过够?”末了,他又对贵月说:“妹子,说说你的想法。”

贵月手里正摆弄着她那两条乌黑发亮的大辫子,听到哥哥问她,想了半天,说道:“哥哥整天在外面闯荡,眼光肯定比我强。不过,是黑是白,是高是矮,总得让我先看看吧!这毕竟是我的终身大事。”

肖仁贵马上答应:“行,过两天我就带你去县城见见他。”

尽管不想让单玉桂参与,但她还是听到了他们一家人谈话的内容,半夜,肖仁贵回到了屋里,脱去了衣服躺到了床上,她还愁眉苦脸地坐在床沿上,肖仁贵问她:“你怎么不睡觉?”

单玉桂说:“仁贵啊,我总觉得你这事儿做的不地道。两下相错二十多岁,如果他们俩再有个一男半女的,孩子还没长大呢,田局长可就老不中用了;贵月又要伺候老的,又要伺候小的,她咋受得了?要是他俩不能生个一男半女的,咱们贵月将来老了可咋办?你咋就不想想妹子的将来?”

肖仁贵说:“你知道啥?只要能让妹子去那里享一年福,也比呆在这山沟里受十年罪强。一个姑娘家,嫁给谁不是嫁?嫁给一个青头小伙,有啥好的?还不是跟人家睡觉生孩子?”

单玉桂说:“你把话说好听一点不行啊?还有啊,这事儿要是成了,咱们咋面对人家田生福两口子?你们可既是同学,又是结拜的弟兄。”

肖仁贵说:“只要贵月同意,其他都不必考虑。结拜兄弟又能怎样?既不能当吃、又不能当喝,如果觉得没法面对,不见面不就得了?”

单玉桂知道自己丈夫的处事风格: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事儿,他就是打破头也要做,谁劝他都不行。想来想去,她只好长叹一声,也脱衣睡下了。

第二天,肖仁贵去了石板河乡政府,去处理一些他调走后的遗留问题。单玉桂趁他不在家,就对肖贵月说:“贵月啊,你哥昨天晚上跟你说的事儿,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一点都马虎不得的。”

肖贵月说:“你还不知道我哥的脾气?谁能拗过他?只要是他说的事儿,你要是不答应,他会一直缠下去的。我怕他再缠到半夜,让一家人都睡不成觉,只好那样说了。你没想想,我一个二十来岁的黄花大姑娘,能去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头子?”

单玉桂说:“你要是这样想,嫂子我就放心了。你哥有时候做的事儿就是不靠谱。”

肖贵月突然笑着她:“嫂子,你跟我哥结婚也这么长时间了,咋就不见一点动静呢?我整天都在想着抱着侄儿或者侄女玩儿呢。”

单玉桂说:“我也不知道啥原因就是怀不上。”

肖贵月说:“听说这大部分都是女方的毛病。过几天我哥带我去县城,你也一起去,到县医院找个医生给看看。”

单玉桂说:“你哥都没操这份心,我咋敢自作主张?不让他同意,他又要生气了。”

肖贵月说:“等他回来了,我跟他说。”

单玉桂说:“贵月啊,你还是先操操你自己的心吧。去见田局长的事儿,你可要把握好了。”

肖贵月说:“放心吧嫂子,不就是去看他一眼吗?他还能把我给吃了?”

在石板河乡政府里忙了一天,晚上,肖仁贵回到了家里,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他就带着妹妹去镇上坐长途班车。这是二十一岁的肖贵月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去县城,她激动得一夜都没睡着,半夜就从床上爬起来,把过年时才舍得穿的一件红底碎绿花上衣从箱子底找出出来穿好;把一头头发梳了又梳,辫成两条大辫子,还在辫子的梢头扎上红头绳,然后,潇洒地往头后面一甩,一种自豪感一下子从心底漫溢出来,溢满那张白里透红的鸭蛋脸庞。

班车到达县城时已是上午十点多,肖仁贵带着妹妹去了服装店,在妹妹的坚决反对下,他仍然坚持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换上,又带着她去街边的小饭店吃了午饭,下午一点多,看看时间还早,他又领着她在街上转悠。一路走着,他一路不停地向她介绍:这是县委,这是县政府,这是公安局,这是粮食局……西江县的街道都转完了,感觉时间还早,他又带着妹妹去了西江河边的柳树林。

这片柳树林跟原来差别不大,但它却是肖仁贵终生难忘的地方:这里,是这个山里孩子快乐的发源之地,也是他烦恼的诞生之所,更是他野心萌生的地方。一路上,都一直强装笑脸陪着妹妹的他,此时再也装不下去了,走进柳树林,往那早已被荒草围着的预制板上一坐,两行冰冷的泪水突然从眼眶溢出,顺着脸颊滑下……

第一次离开山沟的肖贵月这一路走来一直兴奋不已,对于她来说,今天看到的一切都是新鲜的,都是自己长这么大没见过的,只是眼前这片柳树林没啥特殊的,比起老家山上的那树林,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对这片树林不感兴趣,走进树林之后,她也挨着哥哥在预制板上坐下,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她突然发现哥哥脸上的泪水,便有些吃惊地问道:“哥,咋了?”

这一问不打紧,肖仁贵的眼泪竟扑簌簌不停往下流,他哽咽着对妹妹说:“难啊……”

妹妹不解地问:“哥,你遇到啥难事儿了?”

肖仁贵不吭声,只顾一个劲的流泪,等了好长时间,他才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声,说道:“我想混出个人样,太难了;想让一家人都过得体面一点,也太难了,这世道啊——”接着,便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肖贵月对哥哥的烦恼并不了解,她有些满不在乎地对他说:“都有啥不容易的?现在都是凭本事吃饭,只要勤快,保证饿不着、冻不着,这光景比以前不知强到哪里了,你咋觉得艰难?”

肖仁贵不想多解释,他岔开了话题:“贵月,今后到了田局长家一定要听话,不要惹人家生气,不论啥时候都要想着哥哥的前途,想着在家受罪的爹妈!”

肖贵月一副不解的样子:“这不是先去看看、照照眼吗?你想的也太多了吧?”

肖仁贵说:“我的意思是,一旦你看上了他,就要跟人家好好过。今后,咱们一家可都要指望人家呢。”

肖贵月说:“哥你只管放心吧。”

兄妹俩在柳树林里坐了一会儿,看看天黑了,肖仁贵拉起妹妹说:“走吧,咱们现在去田局长家里见他。”

肖贵月说:“见他为啥非要等到这黑上去?白天不行吗?”

肖仁贵说:“田局长一天到晚都在局里上班,只有这个时候在家。”

说完,他便拉着妹妹,一路不停地把她带到了田局长家。

田局长这几天血压很高,不敢再在外面参加宴会了,所以,一下班就回到家里。今天下午,他同样回家很早,一到家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眼见天都黑下来了,他正犹豫着今天晚上到底吃不吃晚饭,到哪里去吃晚饭时,门外有人敲门,他打开门一看,是肖仁贵带着妹妹来了。

一看肖仁贵领着一个扎着大辫子,长得水灵灵的姑娘来了,田局长笑得两只眼眯成了一条缝,他急忙把这兄妹俩让到沙发上坐下,拿出两瓶健力宝,并亲自为他们拉开拉环,递到他们手里,连声说道:“喝一点,喝一点!”

肖贵月接过易拉罐,拿在手上,肖仁贵则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三口两口就喝完了,他把空瓶往茶几上一放,对田局长说道:“叔叔,这是我妹妹贵月,长这么大没出过山沟,今后有啥伺候不周到的地方你多包涵!”

田局长仍然满脸堆着笑,俩眼仍然眯成一条缝:“放心,放心。今后咱们都是自家人,说啥包涵不包涵的。”

肖仁贵接着对妹妹说道:“我有点急事儿要办,我先走。你陪着田局长说说话儿。”

还没等妹妹反应过来,肖仁贵就出了田局长家的门,并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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