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白天到底有多短,农村人总爱用这样一句顺口溜来形容:十月天,弯儿里转,麻利婆娘三顿饭。那意思是,这十月的天太短,做事利索的女人每天才能按时做上三顿饭。
眨眼间,山沟里的太阳可就跑到了西山头。凌晨淋了一场雨,又在东条山顶的寒风中躺了一天的林晓峰想从草丛中站立起来,可试了几次,就是站不起来,他感觉自己筋骨疼痛,浑身瘫软,头晕目眩。最后,他扶着身边那颗山茱萸树,才勉强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眼看天马山就要黑了,他还是不想回家,但又害怕父母会着急,即便是自己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能让老人家为自己担心。他极力想站稳,可身体轻飘飘的,总是站不稳,无奈之下,他在身旁捡起一根木棍,费力地把它折断,然后拄着它,晃晃悠悠地往山下的家里走。
好不容易晃悠到大门口,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静静地站在外面听院子里的动静。院子里,传来了吕茵茵那嗲声嗲气的声音:“姨姨,你们该去找一找晓峰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林晓峰一转身,拄着木棍,艰难地走了。
天快黑的时候,林晓峰走进了住在西条沟的姐姐家。一进家门,二话没说,他丢掉手中木棍,一头倒在姐姐家的床上。眼前这一幕,把正在家里哄孩子的林晓云吓得不轻,她丢下两个孩子,急忙跑到床前,看到晓峰两眼紧闭,急忙不停地喊着“晓峰,晓峰,你这是怎么了……”一边伸手摸她的额头,“哎哟,你怎么烧成这样啊?”
林晓云急忙倒了一碗开水放在屋子中间的破桌子上,然后对着外面大声喊叫:“宝亮——宝亮——”
当她意识到宝亮不在家时,又开始大声喊叫:“爹——爹——”
叫过几声之后,金大叔慌慌张张从外面走了进来,急忙问道:“咋了,咋了?”
林晓云几乎要哭出来,她指着林晓峰对公公说:“快看看我弟弟,他不得了了!”
金大叔走上前去,摸了摸晓峰的额头,说:“这么烫,八成是感冒了吧。来,先给他喂点水。”
林晓云急忙端起刚才倒的开水,金大叔又跑出去拿来了汤匙,金大叔把晓峰从床上扶起来,让晓云给他喂水。
几勺开水喂下去,晓峰醒了,他有气无力地对晓云说:“姐,赶紧给我做碗饭吃。”
晓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赶紧说道:“好的,好的。晓峰,你先喝口水,我这就去。”
金大叔让晓峰坐稳了,然后放开手,对晓云说:“晓云,你在这儿陪着晓峰,我去做饭。”然后又对晓峰说,“晓峰,你等一会儿啊。”
说完,金大叔出去了。
林晓峰坐稳了身子,对姐姐摆摆手,意思是不喝了。晓云放下碗,拿来被子放在他身后,让他靠在被子上。林晓峰疲倦地闭上了双眼。晓云欲言又止:“晓峰,你这是……”
林晓峰轻轻的咳了两声,仍然闭着双眼说:“姐,托你办点事儿。”
小云急不可待地问:“你说。”
林晓峰慢慢地说道:“我有个女同学昨天来咱们家了,看样子今天还不打算走。你现在就领着两个孩子回去,一是告诉爹妈,就说我在你家,让他们不要担心;二是,明天早上吃过早饭,你替我把我那位女同学送出山,特别要小心白虎崖……我生病的事儿先不要对他们说……”
看着病蔫蔫的弟弟,晓云也不愿多问,只是说:“我走了,你咋办?你病的不轻啊!”
林晓峰说:“你只管去,我的病我知道,有金大叔在就行了。”
林晓云答应道:“好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晓云把吕茵茵一直送到山外,林晓峰也回到了自己的家。
看着儿子手里拄着木棍,走路不稳当,再仔细一看,儿子脸庞发红,嘴唇干裂,这么冷的天,他却满头大汗,梁焕银一下子吓坏了,她急忙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惊叫道:“我的妈呀,儿子你这是咋了?咋烧得跟火炭一样?你不是好好的在你姐家吗?”
林晓峰张了张嘴,想跟妈妈说话,可就是说不出话来。梁焕银急了,一边扶着儿子进屋,让他躺在床上,一边喊叫林松年:“他爹,你赶紧过来看着晓峰,我去叫韩大叔来。”
林松年拄着拐杖走了进来,问梁焕银:“晓峰咋了?”
梁焕银说:“你来摸摸,烧得跟火炭一样。”
林松年走过来摸了摸林晓峰的额头,急忙催促梁焕银:“你赶紧去把韩大叔接来,这孩子咋烧成这样?”
梁焕银急忙出了门,过了不大一会儿,韩大爷手里提着个药袋子跟着梁焕银一起来了。韩大爷揭开被子,仔细看了看林晓峰,又翻看了他的眼睛和舌头,又仔细给他把了把脉。然后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对林松年两口子说:“你们不要担心,没啥大事儿,身体虚弱,又受了风寒,肯定是要发烧的。给他熬点黄葱生姜茶去去寒气,加点葛根发发汗就退烧了,等他退烧后,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两只给他炖汤喝,让他多喝几天。”
梁焕银一听急忙奔厨房去了。林松年让韩大叔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韩大叔想了好大一会儿,才对林松年说:“松年你先出去一下,我想跟晓峰说几句话。”
林松年站起来出去了。韩云鹤问林晓峰:“前天下午我说来这儿玩一会哩,还没到你家门口就看到一个姑娘一瘸一拐地进来了,我不想打扰你们就转身回去了;今天上午我又看到晓云送那姑娘走了,这是咋回事儿?”
林晓峰说:“她是我高中同学,来找我玩儿来了。”
韩云鹤又问:“这两晚上你俩睡在一块儿了?”
林晓峰说:“没有。”说着,两粒眼泪从眼角滚出。
韩云鹤说:“娃儿啊,你不用瞒我,这事儿我懂。古人曾说过一句话:乐不可极,极乐成哀;欲不可纵,纵欲成灾。你也是马上要结婚的人了,爷给你说的这些,你可要记住。”
林晓峰说:“爷,不是你说的那回事儿。”
韩云鹤说:“这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这都是人之常情。爷也年轻过啊。”
过了一会儿,梁焕银端着一碗葱根姜汤走了进来。韩云鹤对林晓峰说:“你趁热喝了,喝完之后好好躺在床上歇几天。”
说完之后,韩云鹤就从屋里出来了,他问坐在堂屋里的林松年说:“上午晓云送走的那个姑娘跟晓峰能成不能成?”
林松年说:“那根本就不是咱家的人。你不知道,说话娇声娇气,吃饭,这不吃、那不吃,谁伺候得了?”
韩云鹤说:“要是这样的话,今后咱们得赶紧给晓峰操心说个媳妇了。”
林松年长叹一声说:“唉,这都是命啊!哑巴姑娘多好,可就是让他给耽搁了。”
韩云鹤说:“他俩没缘分也不行啊。咱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林松年说:“咱能有啥办法?他这两年不在家,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整天忙得两头不见天。说媳妇的事儿,他不操心,我们老两口又操不上心,你说这事儿可咋办!”
韩云鹤说:“要不,我再去找找石桥沟我那个熟人,看看哪儿还有卖的,咱再花钱买一个?”
林松年急忙摆摆手说:“可别再买了,这些念过几天书的人跟咱们的想法不一样,根本不愿意随便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