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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林晓峰不停地盯着姑娘看，那姑娘低着头只顾吃饭，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谁一眼。林松年老两口一会儿看看姑娘，一会儿看看儿子，一会儿又相互看看，也不说一句话。
等大家都吃完饭，那姑娘赶紧站起来，动作麻利地把碗筷收拾到一起，跟着梁焕银端到厨房里去了。林晓峰迫不及待地把椅子挪到父亲身旁，急不可耐地问：“爹，你可跟我说说吧。”
林松年点着一锅烟吸着，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这是花五百块钱给你买来的媳妇，那儿都好，就是不会说话，是个哑巴。人你也见了，长得确实不错；五百块钱不贵，现在就看你了。”
父亲话音未落，林晓峰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啥？买来的？从哪儿买的？”
接着，林松年把姑娘的来历详细告诉了儿子，儿子一听很是生气：“爹啊，咱们咋能也跟着干这事儿？”
父亲一惊：“咋了？有卖的就有买的，这有啥？”
“买卖人口是犯法，你不知道吗？”林晓峰有些生气了。
父亲仍旧慢条斯理地：“咱自己不说是买来的谁知道？别人一旦问了，咱就说是你韩大爷做的媒人，彩礼花了五百块，看谁能不依咱？再说了，就咱这山沟沟里，杀人放火都没人管，买个人算啥？”
林晓峰又坐到父亲身边，耐心地给他解释：“爹，即便是在咱这里买个人没人管，咱也应该替人家父母想想，养了这么大个姑娘，让别人偷偷给卖了，做父母的能不伤心？人家是个哑巴，就是因为这把人家卖来卖去的，这样做不是欺负人嘛！”
听了儿子的话，父亲长长叹息一声：“晓峰啊，爹这一辈子从来不干背良心的事儿。但我觉得吧，这个事儿也不能算咱们背良心。虽说咱们这个地方穷，咱们家里也穷，可咱人不比谁差。在这村里，你是唯一的一个高中生，无论长相还是才能，年轻人当中没有能比上你的。不就是个哑巴女子嘛，她还能嫁个啥样的男人？嫁给你这样的小伙子，她不委屈。”
林晓峰说：“爹，人家咋能不委屈呢？强买强卖，又没有征得人家自己同意，更没有征得人家父母的同意，能不委屈吗？我现在就去找我韩大爷，是谁家的姑娘，明天就让他给人家送回去。”
林晓峰说着就要出门去。林松年说：“你等一会儿，咱们再商量商量。就是送人家回去，也到明天去了，你急个啥？”
林晓峰又无奈地坐下，父亲又对他说：“晓峰啊，咱们这个地方我不说你也知道，咱们家里的情况我不说你更知道——说个媳妇不容易啊！爹要是不能看到你成个家，生个一男半女的，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啊……还是听爹一句，留下吧，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哑巴就哑巴吧，只要能干活、能生孩子，你就将就着点。你姐姐她婆婆傻得连饭都不会做，还不照样跟你金大叔过了一辈子？”
父亲这明明是在哀求自己，在父亲面前向来很听话的林晓峰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该睡觉了，梁焕银把姑娘领到晓峰屋里，想让她在林晓峰的床上睡，可姑娘紧紧拉着梁焕银的衣角就是不放手。
梁焕银拉着姑娘一起坐到床沿上，伸手给她捋了捋头发，想跟她说几句话吧，知道她是个哑巴，只能无奈地陪着她一直坐着。
俩人在床沿上坐了好长时间，姑娘开始打盹了。梁焕银让她脱衣睡下，又给她盖好被子，就出来了。
林晓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母亲来到他身旁坐下，他问她：“我爹睡下了？”
母亲说：“睡下了。女子也睡着了，你看这事儿咋办呢？”
林晓峰无奈地说道：“难呢！遂了我的愿，遂不了我爹的愿。我也实在不想让我爹失望。”
母亲说：“这女子到咱家来，就跟那逮回来的野兔一样，怕得不得了。唉，也真可怜！”
林晓峰说：“天不早了，妈，你先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
母亲起身往屋里走：“你也早点睡吧。今儿累一天了。”
仰靠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林晓峰看着那天上的月亮心潮起伏：就这样跟她睡到一块儿算了？一辈子的大事儿就这样草草了事算了？这样做也不应该有什么过错啊：按年龄，自己也该结婚了；按家里的条件，这样结婚是最省事省钱的。更重要的是，能了却父母的心愿，让他们今后不再因为自己的婚姻而熬煎……
望着天上那一轮笑呵呵的月亮，林晓峰又想到了吕茵茵：这女子处事也未免太荒唐了，不问自己对她有没有感情，也不问自己同意不同意，就擅自告诉她父母说要让我去给她家当女婿，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该怎样对待这位现在正躺在自己床上的哑巴姑娘呢？
当然，他也很自然地想到了他的兄弟们，今后再见面肯定要向他们通报自己结婚的事儿，到时候，自己该怎么说呢？跟他们说，自己的媳妇是家里花了五百块钱买来的？兄弟们该怎样看我呢？
一直在外面坐到半夜，林晓峰的心绪越来越难以平静，他既想找到今晚和哑巴姑娘睡一块儿的合理性；又想找各种理由来否定这个合理性。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不管怎么着，决不能让父母受作难，尤其是父亲，让他高兴是我最大的任务。
不想那么多了！林晓峰毅然决然回到自己的屋里，小心翼翼地坐到自己的床沿上，慢慢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接着他就听到床上哑巴姑娘发出的呼吸声，他的心里一下子又像那狂风掠过的海面，波浪翻滚起来……
屋里黑咕隆咚的，已经睡着的哑巴姑娘可能不知道身边正坐着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要说，在这样的环境里，林晓峰可以干他想干的任何事情，可以成就他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儿，尽管这个时候他看不见姑娘的脸庞，可她那俊俏的模样已经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亲她一下，搂住她，然后……
林晓峰想尽办法来克制自己的冲动。他突发奇想：这个可怜的姑娘，她要是自己的姐姐或者妹妹，这个时候躺在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床上，而且身旁还坐着一个男子汉正试图……
不行，我林晓峰是个人，不是野兽！我不能趁人之危！如果我俩真的有缘，那就必须等她同意之后再说……
已经是半夜了，他毅然走出门，在院子里抱了几捆玉米杆，往厨房里的地上一放就躺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