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茵茵慢慢把右胳膊支在桌子上,手腕上露出一只明晃晃的金表。听到孙百胜问话,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这几天都一直住在我妈那儿,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下午从医院里出来,遇到他们单位一个人,听那个人说,他准备今儿晚上出去钓鱼。”
孙百胜说:“既然这样,咱就不用再等他了,咱们开始吧。”
孙百胜向服务员打了一声招呼,不大一会儿,一盘盘菜肴就摆满了桌子,酒杯里也斟满了酒。孙百胜端起一杯酒来了个开场白:“陈亮大哥还在上大学,二哥生福忙于自己的爱好,今天咱们兄弟三人和各位夫人们来一个小小的聚会,大家好好说说心里话。今后都要加强联系,让咱们的兄弟情谊能永远延续下去。来,我提议,咱们共同干杯!”
肖仁贵举着酒杯说:“趁着现在还没喝酒,我先给大家交待清楚,今天晚上,不能回家的都住在这儿,房间我都订好了。晓峰们两口子住二零六房间,我们俩住二零八房间,饭后咱们可以去房间里玩。”
孙百胜忙说:“四弟,今晚我请客,房间应该由我来定。”
肖仁贵说:“三哥你不要跟我争,兄弟现在虽说是个工人,但承蒙谭书记厚爱,给了我一点小权利,今晚上的饭钱,住宿费,小弟能报销。”
孙百胜说:“你可不要因为咱们兄弟之间的私事儿影响了你的工作,哪大、哪小,你可要掂量好了。”
肖仁贵说:“这算啥呀,咱现在还不是干部身份,更不是领导。你没看看现在的大小领导,吃喝嫖赌都能报销。”
孙百胜说:“好吧,咱们共同举杯吧!”
除了洪莲花,吕茵茵两个怀着孩子的之外,大家都把杯子里的酒喝了,接着,大家坐下,一边吃着,一边说着,一边笑个不停,一直说笑到夜里十来点,才依依不舍地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林晓峰和杨晓兰就起来去车站坐上了县城开往丹朱镇的汽车走了;肖仁贵两口子一直睡到天大亮才起床,他俩到街上的小摊上吃了饭,肖仁贵对单玉桂说:“你先去车站等我,我去田生福家一趟。”
单玉桂一个人去了车站,肖仁贵往田生福家走去。其实,肖仁贵此行并不是要找田生福,而是要去找他爸爸田局长。前天他参加了县里组织的招干考试,下了考场,他就明白,这样的考试完全是走过场,真要想考上,全靠背后下功夫。完全可以想象,马上,就会有一场权钱交易,权色交易在全县上演。就性别来说,肖仁贵自然没有什么优势;手中的权利也几乎是个零蛋;钱嘛,兜里倒是有一点,不过,那简直是薄地芝麻——不上蒴(说)。没权、没钱、没色,这些都不用担心,表姑父想让他考上,他自然就能考上。现在他唯一担心的是,考上之后,会让他去哪个乡,他想找田局长,最好把自己安排到一个比较富裕的乡镇,至少不要让自己去那穷得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在那些地方,官儿就是再大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走进政府家属院,几个中年男女正在田生福家的楼下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一个个看起来表情严肃,还有些紧张。凭直觉,肖仁贵意识到可能是发生了啥事儿,他向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打听:“叔,是不是发生啥事儿了?”
男子看了看他,说:“田局长老婆昨天夜里在医院跳楼摔死了。”
肖仁贵心里一惊,急忙说道:“昨天晚上她儿媳妇还跟我们在一起吃饭,她还说婆婆没啥大病,这咋就跳楼了呢?”
男子说:“谁知道呢。听说她有抑郁症。”
肖仁贵又问:“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男子说:“田局长也是刚刚去医院,现在恐怕正在往殡仪馆送吧。”
肖仁贵不敢怠慢,撒开腿就往殡仪馆跑去。
跑进殡仪馆的大门,肖仁贵就看到一群人正在忙着把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从车上往下搬,田局长腆着个大肚子站在车旁,表情凝重。人们把尸体搬下车之后抬进大厅里,往水晶棺里面装。肖仁贵急忙走到田局长身旁,问道:“田叔叔,姨姨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咋说没就没了呢?”
田局长打量了他一番才认出他来,急忙对他说:“你赶紧去把生福给我找来!”
孙百胜随口问道:“生福去哪儿了?”
田局长有些生气:“我要是知道他去哪儿了,还用得着你找啊?”
肖仁贵忙说:“我现在就去找他。”说完拔腿就跑,一直跑到殡仪馆大门外,他才放慢了脚步。
说实话,他对田局长刚才对自己的态度很不满意,不过,一想到像这样的大官儿,在官位上呆的时间长了,早已养成了颐指气使的习惯,他不是单单对自己这样,对家人,亲戚,下属都是这样,要想让他在你面前恭恭敬敬的,除非你是他的上司,再说了,人家刚刚失去亲人,心情不好也是自然的事儿,想到这儿,肖仁贵从心里原谅了田局长。
但让他犯难的是,这田生福到底去哪儿了?这可是田局长给自己布置的任务,不完成是不行的。
想了半天,他决定去找孙百胜,孙百胜从小在县城长大,这儿他熟悉。
来到孙百胜家里,看到百胜母亲正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孙百胜正坐在她身旁,把她的两只脚抱在怀里给她剪脚趾甲。
肖仁贵走到他身旁叫了一声“三哥!”
孙百胜头也没抬,只是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一边问他:“啥事儿?”
张翠莲一看肖仁贵来了,赶紧推开儿子的手说:“你同学来了,你赶紧起来去招呼。”
孙百胜没起身,依旧给妈妈剪脚趾甲。
肖仁贵有些惊讶,他问孙百胜:“二哥,这活儿你咋也干?”
孙百胜仍然没有抬头:“我妈眼花了,看不清;你嫂子肚子大,行动不方便,我不干谁干?晓峰他们呢?”
肖仁贵说:“晓峰他们两口子天不亮就走了。你先停一停行不行,我有急事儿找你呢!”
孙百胜说:“有啥急事儿你就说吧,一会儿就剪完了。”
肖仁贵说:“二哥他妈不在了。”
孙百胜一惊,急忙放开母亲的双脚站了起来:“啥时候不在的?”
肖仁贵说:“也不知道是昨天夜里,还是今天早上。现在放在殡仪馆。”
孙百胜把手中的指甲剪放到母亲手上,对她说:“妈,还没锉平,等我晚上回来。”接着对肖仁贵说,“走!”
肖仁贵说:“往哪儿走啊?刚才我去了殡仪馆,二哥他爸爸让我把二哥找回来,你说,我去哪儿找啊?”
孙百胜想了想说:“昨天晚上吕茵茵不是说他钓鱼去了吗?咱们想想他有可能去哪儿钓鱼了。”
肖仁贵说:“没用的,咱县里沟河湖汊多得是,咱们就是在这儿想一天也想不完。”
孙百胜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恍然大悟似的对肖仁贵说:“咱们现在去他家里,说不定他现在正躺在床上睡大觉呢!”说完就拉着肖仁贵往外走。
肖仁贵说:“亏你想得出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邻居们吵吵嚷嚷半天了,还吵不醒他?”
孙百胜说:“你想啊,他昨天夜里钓鱼熬了一夜,这个时候他不睡觉还能干什么。他睡觉的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睡着就跟死猪一样,天上打雷都惊不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