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四点多,天还没有亮,林晓峰就带着哑巴姑娘走了。临走时,母亲给了林晓峰二百块钱和一包柿饼说,人家姑娘在咱家这几个月出了不少力,咱们家也只给人家买了件新袄子。这二百块钱,你拿着,到了丹朱镇,再给人家买一条裤子和一双新鞋,再买点礼物带上;还有,你这次去是打算亲自向人家提亲的,光穿一件新袄子不行,也买一条新裤子穿上,显得庄重些。
到了丹朱镇,林晓峰给哑巴姑娘买了新裤子、新鞋,还给她买了一条绒裤,自己也买了一条裤子穿上。他让哑巴姑娘就在试衣间把旧衣服换了下来装在自己随身带的挂包里,俩人就一起坐车去了县城,又从县城坐车去了老君庙。到达老君庙已是下午两点多。一下车,林晓峰正打算找个地方吃点饭,谁知哑巴姑娘拉着林晓峰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向前指着,嘴里呜呜啦啦地说个不停,脸上那高兴劲可是这几个月来林晓峰从来没有见过的。
林晓峰只好跟着她一起往前跑,看到她对这里的情况这么熟悉,又看到她那高兴的样子,林晓峰明白,哑巴姑娘带他走的这条路就是去她家的路——她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了。
时间早就过了中午了,肚子饿的咕咕乱叫,两腿有些发软,实在跑不动了,他停下脚步想歇歇,可哑巴姑娘根本不理会他,紧紧拉着他只顾往前跑。
不知翻过了几座山,也不知趟过了多少河,山路进入了密林里,哑巴姑娘走的也没有刚才那么快了,她一会儿指着路边的已经干枯的野菊花,向林晓峰呜呜啦啦说几句;一会儿又指着前面的小河向林晓峰呜呜啦啦说一阵。尽管一句也没有听懂,但看到她那股子高兴劲,林晓峰也并不觉得多么累。
山路沿着一条小河进入了一座小村庄,哑巴姑娘显得十分激动,他伸手指着前面的村庄,对着林晓峰唔理哇啦说了一阵子,也不管林晓峰能不能跑动,只管发疯似的拉着他就往前跑,一直跑到一家院子里。
姑娘回头对着林晓峰指了指院子,又指了指自己,嘴里唔理哇啦对着他说了好长时间,林晓峰正看着她想揣摩一下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时,突然屋里出来了一位妇女,那妇女看了看姑娘,急忙跑了过来,一把把姑娘搂到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
林晓峰站在一旁正在猜想这位妇女可能就是姑娘的母亲时,又突然看到从屋里闪出来一个人,他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结拜弟兄孙百胜!
一看到林晓峰,孙百胜也一下子愣住了,俩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迅速跑到一块儿,几乎同时惊奇地问对方:
“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晓峰,你跑到这儿干啥?”
看着母亲正抱着一个姑娘嚎啕大哭,孙百胜也没等林晓峰回答,就拉着他的手一起来到母亲身旁,他放下林晓峰的手,又把母亲的手拉在自己手里问道:“妈,这是不是妹妹回来了?”
听了孙百胜的话,林晓峰一下子如坠五里雾中,他呆呆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
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孙百胜的手和哑巴姑娘的手拉到一块儿抱在自己怀里说:“儿啊,这就是你妹妹,可回来了,今儿可算是回来了,我总算等到她了……”
哑巴姑娘把手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仍旧拉着妈妈的手,流着眼泪陌生地看着孙百胜。
从孙百胜母亲的说话中,林晓峰得知哑巴姑娘名叫孙百香。说来也奇怪,在林晓峰家两个多月,姑娘不知呜呜啦啦说了多少话,一家人从来没听懂过一句,这一回到家,不管姑娘怎样呜啦,她妈妈一听就明白。她问妈妈孙百胜是谁,妈妈说是她哥哥,可惜的是,她听不懂哥哥是什么意思。
晚饭后,林晓峰详细地向孙百胜和他妈妈讲述了孙百香到他家的过程和这几个月的生活情况,母亲非常感激地说:“多亏遇到你们这一家好人了,要是遇到别人,说不定这一辈子我们娘俩都见不着面了。”
说着,母亲又伤心地哭了。孙百胜急忙安慰她:“妈,晓峰把妹妹都送回来了,这是好事儿,你不要再伤心了。你这半辈子一直都在伤心,现在我们俩都回来了,你应该高兴啊!”
母亲擦了擦眼泪说:“我高兴,我高兴啊!这都是菩萨保佑我的,儿子也回来了,闺女也回来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大家说了一会儿,母亲用手跟百香比划,问她是谁把她领走了?姑娘指着外面,呜啦了一阵子,然后拉起妈妈往外走,孙百胜和林晓峰也跟着走出去。
孙百香拉着妈妈来到路对面的一家门口,用手指着那家的堂屋。堂屋里,亮着一只昏黄的电灯泡,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就坐在里面,抱着簸箕不知在干什么。孙百胜认识这老太太,她是妈妈的邻居,妈妈叫她谢大娘,还让孙百胜叫她谢奶奶。正是孙百胜回家那天,三个坐在场院里做针线活的女人当中年龄最大的那一个,也就是见了孙百胜就慌慌张张进屋那个。
孙百香拉着妈妈,后面跟着孙百胜和林晓峰,一竿子人马直接冲到谢老太太家的堂屋里。谢老太太先是一愣,然后起来客气地让座。翠莲气得红脖子涨脸,她指着谢老太太:“谢大娘,这么多年来,咱们娘俩没犯过啥生分啊,我哪儿对不起你了?你咋还不嫌我可怜,把我闺女卖了?”
说着说着翠莲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谢老太太一下子跪在翠莲面前,捣蒜般的磕着头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鬼迷心窍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翠莲……”
孙百胜怒不可遏,他走过去,一把把谢老太太从地上抓起来,怒吼道:“说,你把我妹妹卖了多少钱?”
谢老太太吓得直哆嗦:“五百块钱,就五百块钱,多一分我就让天打五雷轰。”
孙百胜又把她摔在地上,使劲儿地往他身上啐了一口:“呸,我这么漂亮的妹子,就值那五百块钱?”说到这里,他忽然感到自己这句话说的不恰当,便狠狠踢了那老太太一脚,双手插着腰,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还不赶快把钱拿出来!”翠莲指着林晓峰向老太太说道,“是这孩子家里掏钱把我姑娘买回去,又给送回来的。”
老太太一听,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快走进屋里,拿出五百块钱双手递给翠莲:“翠莲,大娘给你认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跟我这要死的人计较。”
翠莲接过钱,往林晓峰手里一塞,招呼大家:“走,咱们回去。”
大家愤愤地走出了老太太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