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正月初五,吃过早饭,林晓峰扛起䦆头正要去修路,中条沟的何棒槌来了,一脸焦急的样子。何棒槌匆忙跟林晓峰父母打了个招呼,就对林晓峰说:“晓峰,你出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林晓峰跟着何棒槌一起走出去站在院子里,他问何棒槌:“啥事儿?”
何棒槌问林晓峰:“家里还有钱没有,借我三百块。”
林晓峰问:“借钱干啥?”
何棒槌有些愤愤不平地说:“你看我舅舅这个人,真不算人!这个月十八我就要结婚了,他今天让媒人来非逼着我要五百块钱,这刚刚过罢年,腊月间咱们在电业局施工队挣的那些钱现在只剩三百了,本来打算办喜事儿用的……”
还没等何棒槌把话说完,林晓峰就打断了他:“你等一会儿,我咋就弄不明白,你结婚,你舅舅逼你要五百块钱,这哪儿跟哪儿啊?”
何棒槌急了:“哎呀,你咋笨得连这都不明白?——我对象就是我表妹,我舅舅的闺女。”
“近亲结婚啊?”林晓峰很是震惊,“棒槌,咱们平时在一起玩儿的时候,我没少给你们讲近亲结婚的危害,你咋还这样啊?”
何棒槌有些急不可耐:“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说那些干啥?又不是亲舅舅,怕啥?”接着他压低了声音说,“跟你说实话,再有两个多月,她就要生了。”
“啊!”林晓峰更是震惊,“带肚的啊,谁的?”
“那还能是谁的?”何棒槌稍显自豪地说:“我的呗。”
“你的?”林晓峰摇摇头,“你舅家离这儿三十多里,你啥时候去人家那儿了?”
何棒槌:“我表妹整天在山上放牛,我一有空就去那儿找她……”
林晓峰问:“你表妹今年多大了?”
何棒槌想了想说道:“过罢年都十七了,虚岁。”
林晓峰一听,咬着牙,狠狠地骂道:“畜生,人家才十六岁啊,你也下得去手?”
何棒槌满不在乎:“再不下手就晚了。像我这样的人,再加上那个穷家,能占住一个就不错了,我还担心我一辈子打光棍呢。”
林晓峰正要说什么,何棒槌不耐烦地:“算了,算了,不说那么多了,你到底有没有钱?”
林晓峰一下子觉得很为难,沉默了半天,他无奈地对何棒槌说:“钱在我妈那儿,你问她去。”
何棒槌丢开林晓峰直接进屋里去了,过了不大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三百块钱,如释重负地从屋里出来,对仍然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的林晓峰笑了一笑,走了。
看着何棒槌走了,林晓峰也没心思去修路了,他心情沉重地走进屋里,挨着父母坐在火塘边烤火,满腹牢骚地对父母说道:“何棒槌怎么能这样?跟自己的表妹结婚。”
母亲笑了笑说:“这有啥奇怪的,这叫侄女随姑,自古以来都有。”
父亲补充道:“还有换亲、转亲呢,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
林晓峰问父亲:“啥叫换亲、转亲?”
父亲说:“打个比方说,张家有个小伙说不来媳妇,李家也有个小伙说不来媳妇,恰好这两家都有闺女,这时候,张家把闺女嫁给李家的小伙,李家同时把闺女嫁给张家的小伙——这叫换亲,同样道理,三个或者三个以上家庭这样交换的就叫转亲。”
林晓峰听了,如坠五里雾中,心里一直纳闷:怎么会这样啊?那张家和李家的小伙子就愿意拿自己的姐姐或妹妹给自己换媳妇吗?这样不是把人当做东西交换过来、交换过去的?将来有了孩子可咋称呼他们呢?心里想着,林晓峰嘴里咕哝着:“其实我原来觉得贾根山的妹妹和何棒槌还挺般配的。”
父亲一听连忙说道:“算了、算了,他们这两家中间有好多事儿你不知道,可别胡乱操心。”
林晓峰急忙问:“都有些啥事儿我不知道?”
父亲刚要开口,母亲急忙说道:“那些扯蛤蟆捞蛋的事儿咱就别说了,没啥意思。”接着,她又叮嘱林晓峰,“贾家跟何家的事儿可不准你搀合,那都是人家的事儿,咱操心也没用。”
母亲越是遮遮掩掩,林晓峰越发好奇,他问父亲:“贾家跟何家到底有啥瓜葛?”
林松年对着梁焕银笑了笑说:“咱们不是在拉闲话吗?晓峰也这么大了,有啥不能说的?”接着他问儿子,“你没听说何棒槌他爹要把何棒槌的妹子嫁给贾根山吗?”
林晓峰说:“没听说。”接着他又笑着对母亲说,“不就这么个事儿吗,为啥还怕我知道?”
“还不止这些事儿呢?”父亲接着讲述了贾家跟何家的恩怨故事。
贾根山的父亲叫贾老憨,一辈子憨厚老实,年轻的时候被公社抽调到“基本建设专业队”。那一年,“基建队”到石板河乡一个山沟里修公路,队员们都住在老百姓家里,贾老憨住的那一家有七个闺女,不知道用啥办法,憨厚老实的他和人家的大闺女好上了,并且让人家大姑娘怀上了。姑娘的父亲一逼二逼问贾老憨要四十块钱的彩礼钱,贾老憨家里很穷,别说四十块钱,就是四块钱他也拿不出来。眼见闺女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姑娘的父亲对外放话说,谁给四十块钱的彩礼钱,谁就把大姑娘领走。何棒槌他爹叫何老能,那真是个聪明人,人家一听说,就八下借钱,凑够了四十块,当天就把人家姑娘领回来了,领回来不到半年就生下了何棒槌。
林晓峰明白了,何棒槌和贾根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要把贾根山的妹妹嫁给何棒槌,那才叫荒唐呢。
父亲接着又说:“后来,何老能也觉得他对不住贾老憨,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总想补偿补偿人家,这不,看着根山这娃子一天大一天,说媳妇的事儿还没影儿,就主动提出把棒槌他妹子嫁给根山,贾老憨一听千恩万谢,感激不尽,根山也高兴地整天咧着个嘴儿笑。”
“这倒是可以的。”林晓峰脱口而出。
父亲马上说道:“可以个啥呀,棒槌的妹子是不能结婚的。”
林晓峰问道:“那为啥?”
父亲笑了笑没开口。母亲赶紧对林晓峰说:“别问这问那了,去厨房看看,好像水缸里没水了,去挑几挑水去。”
林晓峰知道这中间肯定有难以启齿的事情,母亲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出门去了,但父亲留下的疑问还在他脑海里萦绕着。
林晓峰担着两只水桶来到大门口的小河边,他把担子、水桶往河边一放就去了韩云鹤家。
他问韩大爷:“爷,你知道何棒槌他妹子的事儿不知道?”
韩大爷笑着说:“咋了?你想娶她?”
林晓峰说:“我问问谁就是想娶谁啊?你这个老家伙,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韩大爷笑着说:“我都这个年龄了,还能想什么?你敢跟爷保证,你、你不想媳妇?一个哑巴姑娘都把你弄得神魂颠倒的,打不起精神,要是换个七仙女,你还活不活了?”
林晓峰不耐烦地:“老家伙,说点正经事儿行吗?”
韩大爷仍然笑着:“好好好,说正经事。你不是想知道何老能他闺女的事儿吗?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找时间把她带到哪个山窝子里,把她裤子脱下来看看,你不啥都明白了?”
还没等韩大爷说完,林晓峰就骂道:“你这个老挨枪的,啥时候都不说人话,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韩大爷一直笑:“好了,跟你说实话吧。你听说过二意子吗?也叫阴阳人。就拿你来说吧,既有男人的那一套家伙,还有女人的……”
“滚滚滚!”还没等他说完,林晓峰脸都红了,“说你老不正经,你还真是个老不正经。”
骂了一句,林晓峰扭头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