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贵依然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酒杯不说话,田生福有些激动,他满脸通红,开始指手画脚数落肖仁贵:“你说你干的那叫啥事儿?我家老爷子今年都快五十了,你妹妹才二十一。把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老头子,你不怕背良心啊?就算你不把我这个二哥放在眼里,你妹妹总是亲的吧,你就忍心这样作践她……”说着,田生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肖仁贵的衣领,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怒目圆睁,唾星四溅,“你个王八蛋,今天给我说清楚,你这样做到底想干什么?”
田生福一阵质问,大家心里都明白了。眼看田生福动手了,孙百胜赶紧走过去把他从肖仁贵身边拉开,一边拉一边说道:“二哥,你俩的事儿还是咱们今后再说吧,今天咱们是来给大哥接风的,不能让弟兄们不高兴。”
田生福先向着陈亮抱了抱拳,说了声对不起,又向着兄弟们抱了抱拳,说了声“对不起,我喝多了。”然后坐下,趴在饭桌上要睡。
孙百胜对林晓峰说:“五弟,看来二哥是喝多了,你把他扶到四零八房间,让他先睡。”
此时,林晓峰正站在田生福身旁,孙百胜刚吩咐完毕,他就搀扶起起田生福走出玄德厅。
看着林晓峰搀扶着田生福出了门,陈亮迫不及待地问肖仁贵:“四弟,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看着陈亮和孙百胜那期待的目光,肖仁贵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二哥他母亲去世后,他两口子搬出去住了,家里只剩下田叔叔一个人,我看他怪可怜的,就把我妹妹介绍给了他。虽说我妹妹比他小得多,可她愿意照顾田叔叔,又不是我逼着她非嫁给他不可。”
陈亮问他:“这件事儿你没跟你二哥商量过?”
肖仁贵摇摇头。
陈亮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孙百胜接着说道:“真要是你妹妹自己愿意,这事儿也无可厚非,可你事先应该跟二哥商量商量,田叔叔毕竟是人家的父亲,咱们又是弟兄,你脑子缺厢电啊?”
肖仁贵像一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一样,眼里含着泪水,满腹委屈地说道:“这事儿都怪我,事先没有跟二哥商量。——不过,这件事儿的决定权也不在我啊。”
大家都不言语了。沉默了一会儿,陈亮说道:“从西江河边一别到现在四年多了,咱兄弟们都在探索着自己的人生道路,在这个探索过程中,有坎坷、有挫折,这都是正常的,关键是在坎坷和挫折面前我们要保持一种正气,一种阳刚之气,这样,无论咱兄弟们将来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问心无愧。”
玄德厅里,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看还不见林晓峰下来,大家便散了席,一同去了四零八房间。
房间里,田生福躺在床上喃喃自语,床下面放着一个脸盆,里面是他刚刚吐出来的秽物,林晓峰正在忙着用湿毛巾给田生福擦脸。陈亮一行三人一走进门都禁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林晓峰看大家来了,急忙放下手中的毛巾,把床下面的脸盆端到卫生间里,孙百胜急忙打开窗子通风。
大家正要坐下来说话,忽听田生福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孙百胜对林晓峰说:“我们先去四零九说话,你先在这里照看他一会儿,等他睡熟了,你也过来。”
林晓峰点了点头,看着他们走出了四零八房间,然后拿起毛巾去卫生间洗了洗,又出来给田生福擦脸,沉睡中的田生福突然抓住林晓峰的手说:“小弟,谢谢你!”
林晓峰以为他是在说胡话,也没搭理他,只管在他的脸上反复擦着,突然,田生福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跳下床,迅速走到门口把门锁死,又折回来,冷不丁地用双手紧紧卡住林晓峰的脖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他:“说,到高阳去看病是不是你给我下的套?你怎么知道我有病?是谁告诉你的?”
林晓峰一下子蒙了。自从相识以来,他从来没见过二哥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想给他解释一下,可脖子被紧紧卡着,不仅说不出话,连呼吸也十分困难。他极力挣扎着,想摆脱田生福,可不知道田生福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任凭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无奈之下,他只好断断续续地对田生福说:“二…哥…你…掐…死…我…吧,只…要…能…消…你…的…气……”
眼看林晓峰嘴脸乌青,气息微弱,田生福才慢慢把他放下,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捂住脸,大哭起来。
缓过气来的林晓峰看到田生福在床上伤心痛哭,又坐到床沿上拉住他的手,对他说道:“二哥,别哭了,我给你说实话吧。”
田生福好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依旧大哭不止,林晓峰继续拉着他的手,很是无可奈何。
怎样给二哥一个交代呢?林晓峰心里犹豫了:如果真的给他说了实话,他受得了吗?他那个家庭还能维持下去吗?如果不给他说实话,这不仅对不起兄弟之间的交情,也不是我林晓峰的性格。另外,如果二哥本来就知道真相,今天只是来找自己出气的,再继续欺骗他的话……
此时的林晓峰真是左右为难,经过一番思索之后,他还是决定暂且不对他说实话,如果此时向二哥说了实话,那个后果不仅二哥难以承受,自己也承受不了;如果现在不对二哥说实话,造成的后果相对较轻,他林晓峰一个人完全能够承受。两权相害取其轻,林晓峰决定还是编个谎话,暂且应付过去。
田生福慢慢停止了哭声。林晓峰推了推他说:“二哥,你别伤心了行不行,听我给你解释行吗?”
田生福不吭声。林晓峰看他情绪慢慢恢复了平静,便随口编了一套谎话对他说到:“让你去高阳看病确实是我欺骗你的,我咋知道你有病呢?在高阳伺候赵爷爷的时候,有一次推着他去找那个张医生看病,听那个张医生对一个跟你一样胖的年轻人说,十胖九虚,人身体一胖就气血虚弱,气血虚弱就会导致房事不举,阳痿早泄。想到你那么胖,我猜你肯定也有那方面的毛病,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这种毛病?”
听了林晓峰的话,田生福还是不吭声,林晓峰也不知道接下去再说些什么好,也只好默默地坐着。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田生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看着林晓峰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这句话让人听起来确实生硬,但从他那舒缓的语气可以推测到,此时田生福应该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林晓峰那颗高高悬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尽管他为欺骗二哥感到十分愧疚,但就眼前的情况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林晓峰不那么紧张了,他对田生福说:“二哥,情况确实是这样,你要实在不愿意相信,我也没办法。”
想了想,他又追问他:“二哥,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那种毛病?”
田生福也毫不隐瞒地说:“有。在高中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毛病,那次跟你一起从高阳回来,我把带回来的那几副药吃完,病就减轻了不少,后来我也没跟你打招呼,又一个人去高阳找张医生了两次,现在还在服用张医生的药,我感觉病好像全好了,不过,茵茵现在正怀着孕……”
田生福不说话了。林晓峰看了看他,说:“二哥,不管咋说,能把你的病治好,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弟弟有再大的过错,你也要多原谅……”说到这里,林晓峰突然鼻子一酸,说不下去了。
田生福没有看到林晓峰情绪的变化,看看林晓峰不说话了,他长长叹息一声说:“五弟啊,你说,在这世上,活个人,咋就这么难啊?”
林晓峰忍住满眼的泪水,极力控制着自己,用平静的语气问:“二哥,又遇到啥难事儿了?”
田生福:“五弟啊,我这是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