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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老头的对话，躺在床上的林晓峰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些，他知道父母和韩大爷为他的婚事早就在熬煎着。有心想安慰他们几句，可嗓子干疼，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没有一点力气。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母亲端来了一碗茶，把他从床上扶起来让他趁热喝下，也听到了母亲问他想吃点啥，他没有吭声，又躺在了床上。
朦朦胧胧中，他看到兄弟们都来了，好像坐着汽车，又好像架着五色祥云，大家在王八叉沟口聚到一起，然后朝着自己家走来。陈亮走在最前面，接着是肖仁贵，再接着是孙百胜和田生福。林晓峰欣喜若狂，飞也似的迎了上去，谁知兄弟们一个个都面若冰霜，横眉冷对，也不搭理他，唯有田生福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他，兄弟们相继从他身旁走过，林晓峰想喊住他们，问问他们想往哪里去，问他们为什么不搭理自己，可是大张着嘴总是发不出声音来，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周围：家里的房子也不见了，爹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站立在荒凉空旷的山沟里。林晓峰急得猛然出了一身汗，他憋足了全身的劲儿，使劲地喊了一声：“我的妈呀——”
一声大叫，林晓峰醒来，只听韩大爷在旁边说道：“这一身汗一出，就退烧了。晚上就杀只鸡，炖炖让孩子喝。”
第二天早晨，林晓峰醒来了，他感到身上轻松多了。吃完早饭，他想去山上走走，看看前几天栽种的山茱萸树和丝绵树，正要出门，何棒槌抱着个孩子来了，见面就问：“晓峰，你们去大城市卖的枣皮到底多少钱一斤？”
林晓峰有点莫名其妙，他说道：“前天给你们送钱的时候不是都说过了吗，十二块钱一斤。”
何棒槌说：“下一次再去卖药，要让别人跟着一起去，回来了也好跟大家有个交代，不能像这样不明不白的。”
林晓峰纳闷了：“怎么不明不白了？每斤十二块钱，谁家多少斤就拿多少钱；折耗算我家的；一百五十块钱的运费按重量平摊，我们兄弟俩的路费我一个人出。我不是跟大家都算的清清楚楚的吗？”
何棒槌说：“人们怀疑是不是十二块钱一斤，也不知道运费、路费到底是多少。”
林晓峰正要进一步解释，突然感到一股火焰从心底升腾起来，一下子冲到了脑门心，突然，一股热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何棒槌见状慌张了起来，他赶紧喊来梁焕银和林松年，老两口见状也吓坏了，林松年赶紧把儿子搂在怀里，急忙催促老伴儿去叫韩云鹤。
过了不长时间，韩云鹤来了，他看了看脸色煞白，瘫软无力地躺在床上的林晓峰，又摸了摸他的脉搏说：“不应该啊，这是咋回事儿呢？”
闭目想了一会儿，他问林松年：“松年啊，你们是不是让孩子生气了？”
林松年说：“没有啊，我们老两口从来不跟孩子生气。你知道，这孩子向来就很懂事儿，从来没跟我们闹过别扭。”
何棒槌说：“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气着晓峰了？”
韩大爷问：“你刚才都跟晓峰说啥了？”
何棒槌又把刚才跟林晓峰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又强调道：“这都是人们说的，其实我还是很相信晓峰的。”
韩大爷说：“这些话还能是谁说的？除了你爹，还有谁能这样说？你那个爹啊，一辈子大聪明没有，小聪明一大堆。晓峰领着你们这群年轻人辛辛苦苦把各家各户的药材收上来，运出去卖了，又把钱一家一家给你们送去，他是为了啥？还不是想让大家的光景好过点？你们还怀疑人家贪污你们钱！回去问问你爹，良心都长到哪儿去了？——棒槌啊，不是韩大爷说话难听，像你们这样的人穷死都不亏。”
何棒槌一听，抱着孩子起来要走，他对韩大爷和林松年老两口说：“我回去问问，要真是我爹说的，我饶不了他。”说完就走了。
林晓峰在床上躺了一天，韩云鹤和林松年也在床前守了一天。晚上，梁焕银炖好了鸡汤，留韩大爷一起吃饭。林晓峰踉踉跄跄从屋里走出来，坐到桌子旁，他看看摆在桌子上的饭碗，他和韩大爷碗里有鸡肉和萝卜块儿，父母那两只碗里是玉米面汤，饭桌中间放着满满一盘煎饼。林晓峰把自己面前盛着鸡肉和萝卜的碗一推说：“我不吃。”
梁焕银着急了，她对儿子说：“忍着吃一点儿吧，你这身体要紧。”
林松年也急忙说：“你想吃点啥，让你妈重新给你做。”
林晓峰对父母说：“你们不吃、我也吃不下去。”
林松年说：“儿子啊，平时都是你心疼我们，现在你身体不舒服，就让我们也心疼、心疼你好吗？你总是说，我和你妈的命就是你的命，你就没有反过来想想，你的命不就是我们俩的命吗？”
听了父亲的话，林晓峰说：“妈，咱们一家就咱们三个人，今后要吃啥饭都吃啥饭，不能让我一个人吃好的。”
母亲急忙说：“好的，好的，从今往后，咱们都吃一样的。”
林晓峰这才端起碗开始吃起来。
韩大爷一边吃饭一边说：“你们林家祖上积有大德啊，轮到你们这些当儿孙的一个比一个宽厚、仁义。”
林松年苦笑了一下说：“还有出息呢，你看看我们爷儿们现在过成啥样了，老的残了，小的到现在还没成家，祖上的德行不知道都积到哪儿去了？”
韩云鹤说：“这啥事儿啊，都要往远了看，咱们家晓峰，将来肯定不是一般人。”
梁焕银说：“不是一般人还能是什么人？只要能说个媳妇，成个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行。那出人头地的事儿啊，我和他爹从来就没想过。”
一家人和韩大爷刚吃过饭，梁焕银正在催促林晓峰去屋里躺下，何棒槌他爹何老能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一进门，二话没说就跪在林晓峰面前磕头。林晓峰吃力地把他扶起来问：“何大叔，你这是干啥呢？”
何老能站了起来，指着自己那又红又肿，还渗着血丝的嘴巴说：“晓峰啊，你看看，我儿子把我嘴都打烂了。他非逼着我来给你磕头道错，要是不来，他要把我的头拧下来扔到猪圈里。”
林晓峰赶紧扶着何老能坐下，安慰他说：“何叔你别怕。等我身体好一点了，我狠狠教训家训他，替你出出气。”
韩大爷在一旁说：“日他妈这个半吊子，办事儿就是差劲儿，天下哪有儿子打老子的？也不怕天打五雷轰他个鳖孙。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到底为啥动手打你？”
何老能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