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老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孙百胜觉得这句话就是说自己的。自从找到妈妈之后,他的生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妹妹也找到了,五弟林晓峰也来了,人生在世不可或缺的亲情、友情一下子涌在他的周围,让他感受到从没有感受过的温暖和幸福。
还是在林晓峰走了之后,经过一番冷静地思索,他开始欣赏他,更是敬佩他,这家伙像一个男子汉,仁义,正派,有担当。要不是他,妹妹在他家那么长时间,他不仅不嫌弃妹妹,还给了妹妹很好的照顾,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跟妹妹干那些不明不白的事儿。
至于刚刚见面的这个亲妹妹,着实让孙百胜头疼了好长时间。无论妈妈怎样跟她说,无论自己怎样去亲近她,她就是弄不懂孙百胜是谁,而且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只要一看见他,她就没好脸色,并且躲避不及。有一天,娘儿仨走在小路上,正好碰上一个放羊的,妈妈灵机一动,把兄妹俩拉到几只正在吃草的山羊旁边对妹妹比划,她指了指那只母羊,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两只小羊,然后又分别指了指妹妹和孙百胜,废了好大功夫,妹妹终于明白,他高兴地走过来拉着哥哥的手,嘴里呜哩呜喇地说了半天。
晚饭后,妈妈拿出针线筐,和妹妹一起坐在一盏豆油灯下缝补衣裳。孙百胜坐在妈妈身旁,他问妈妈:“妈,我看别人家里都用电了,咱家为啥不用?”
妈妈说:“平时就我娘儿俩在家里,用啥电啊?黑上又不干活,有这一盏豆油灯照个亮就行了。”
孙百胜说:“明天我去找电工,让他把咱家的电也接上,电费你不用管,有我的。”
妈妈说:“还是省省吧,在咱们这山里,挣个钱不容易,能不破费就尽量不破费。”
听了妈妈的话,孙百胜不吭声了,但他在心里已经决定,明天一定要去找电工把家里的电灯接上,一定要让家里亮堂起来。
豆油灯那昏黄的火苗在不停地闪动着,家虽然破旧,但此时正充满着温馨。看看妈妈那花白的头发,孙百胜百感交集,他不知道父亲为啥抛下妈妈和妹妹,为啥抛下这个家。从自己记事儿起,父亲就很有钱,他喝的酒,每瓶几十块;家里的鸡鸭鱼肉吃不完、用不尽;新衣服没穿多久就扔掉了;光是后妈,他就给自己先后找过两个,要是不死,说不定今后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这么有钱的父亲,为啥就不想着给妈妈和妹妹寄点钱来,也好让他们的生活好过一点?按照常理,妈妈应该恨父亲才对,可每次提到父亲,妈妈总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妈妈好像一点都不怨恨父亲——妈妈和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关于父亲的事儿,尽管孙百胜想弄个清楚明白,但他还是不敢多问,他怕提起往事让妈妈伤心,完全可以想象,这么多年来,妈妈经历的伤心事儿太多了。
孙百胜坐在饭桌旁边的椅子上,胳膊支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俩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妈妈和妹妹做针线,他问妈妈:“妈,咱们这儿为什么叫鹞子沟?
妈妈说:“咱们房后那座高山叫鹞子峰,就是这,人们就把村前的这条沟叫鹞子沟。”
孙百胜问:“山上有很多鹞子吗?”
妈妈说:“山上是有鹞子,不过也不多。”
孙百胜仰起头,兴致勃勃地问妈妈:“那么高的山,有人上去过吗?”
妈妈说:“山再高都有人上去过。哪儿有上不去的山?”
孙百胜:“妈,你上去过吗?”
妈妈看了他一眼,抿嘴儿一笑,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儿:“我没上去过,你爸爸上去过,好几次呢。”
糟糕,又把话题引到了父亲身上,孙百胜有些懊悔,他定定地坐着,不再吭声了。
看看孙百胜长时间不说话,妈妈叹息一声说:“儿子啊,你父亲去世了,咱们这个家的事儿也该让你知道了。”
孙百胜急忙说道:“妈,只要你不伤心,说说爸爸的事儿也可以,你看,我坐这儿总是也没事儿干。”
妈妈低着头,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讲述起这个家庭的故事。
二十四年前的那个初冬,天气很冷,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完,地里的麦苗已经长有半柱香高了。一天下午,太阳就要落山,秋天天短,太阳一落山,天也就要黑了。翠莲父亲李长河背着背篓急急忙忙去打麦场里的麦秸垛上拽麦秸,他突然发现麦秸垛下面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烂,拖着半截鞋子的小伙子。李长河吓了一跳,他赶紧走过去叫了几声,那小伙子两眼紧闭,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在他身上摸了摸,发觉小伙子还有一口气,但是四肢冰凉,面色煞白,样子很怕人。李长河一时拿不定主意,他脱下身上的袄子盖在小伙子身上,自己则坐在他身旁抽烟,突然,从不远处的鹞子峰上传来了几声金钱豹的叫声,李长河急忙扔掉背篓,背起小伙子就回家去了。
李长河把小伙子背回家放到床上,急忙吩咐老伴儿给他做一碗面汤。老两口一个喂水、一个喂饭,又用热水给他洗脸洗脚,一直忙到半夜,小伙子终于醒过来了,翠莲妈轻声问他是哪儿人,今年多大了,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身体是不是有什么病。
小伙子告诉她,他叫孙柴,今年十六岁了。是柴郎沟人,出门迷了路,就走到这儿来了;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不是生病了。
听了小伙子的话,李长河两口子心疼得不得了,翠莲妈赶紧又去厨房给小伙子做饭,让李长河照看小伙子。李长河问孙柴:“柴郎沟在哪儿,是哪个省哪个县的?离这儿有多远?家里还有什么人?”
对于这些问题,孙柴只是说家里有一个傻子爹和傻子妈,其余的都不知道。
过了不久,看看孙柴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李长河就不断向人打听哪儿有个叫柴郎沟的地方,问遍了方圆左右的男女老少,大家都说不知道。时间一长,李长河看着孙柴住在家里也很安心,从来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两口子也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从此,孙柴就在李长河家里住下了。当时,李长河的十五岁的女儿张翠莲也早已辍学在家,帮大人干活,李长河就让翠莲问孙柴叫哥哥,让孙柴问翠莲叫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