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前墙的木格子窗户斜照到房间里,肖仁贵瞪着一双眼睛躺在父母的床上,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半夜,月光下的山沟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声,让人感到山沟里更加幽静。
家里也会有一两声耗子的叫声,好像在房顶上,又好像在堂屋里,又好像在妹妹的房间里。月光从窗户里进来,又慢慢从窗户里出去了。肖仁贵目送着月光从窗户出去之后,便蹑手蹑脚走到房间门口轻轻地咳嗽两声。停了一会儿,没见什么反应,接着又咳嗽了两声,还是没有反应。连续咳嗽了四五次,还是没见妹妹从房间里出来。他等不及了,只管走到妹妹房间门口,伸手挑起门帘,走了进去。
就在他刚走进去不久,妹妹穿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走进父母的房间里——此时,父母已经在牛圈里安歇多时了。
夜,静极了。几只耗子好像凑热闹似的从墙角下的洞里钻了出来,在床下吱吱吱地叫几声之后便悉悉索索地爬上了墙,又顺着墙爬上了房梁。房梁上挂着几块儿腊肉,是肖仁贵他姑家老表们正月初来拜年的时候给送来的。耗子们爬到腊肉上面,急促地啃食着那味道最好的部分,还不忘发出得意的吱吱声。正是这不停的吱吱声打破了屋里的宁静,让这个平静的夜晚不再那么平静。
突然,肖贵月房间的灯亮了,屋里传出来嘤嘤的哭声,耗子们吓得纷纷从腊肉上掉落下来,慌慌张张又钻进了洞里。
肖贵月的房间里,肖仁贵赤着身子跪在床前的地上,单玉桂坐在床上,背对着他披着被子在哭泣。
肖仁贵仰着脸,定定地看着单玉桂,用极其可怜的语气央求道:“表妹别生气,我确实喜欢你,从今天上午我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真的爱上你了……”
单玉桂背对着他,只顾小声哭泣。肖仁贵又低声问道:“难道表妹看不上我?”
等了等,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你别看现在的我还是个临时工,可能还比不上别人。请你相信我肖仁贵,我将来一定要混出个名堂给你看看,不给你混成一个正式的国家干部,我誓不为人!”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单玉桂哭着对他说:“你走开,我要穿上衣服去我姨家。”
肖仁贵一听,神情紧张起来,他忙对玉桂说:“表妹,你真的看不上我?还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啊!”
单玉桂不再哭泣了,她一脸愤怒,一声不吭地穿好了上衣,坐在床上,脸扭向一边。
肖仁贵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又说道:“表妹,我真的爱你。答应我吧!嫁给我吧!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单玉桂流着眼泪,无可奈何地说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嫁给别人谁要我啊?”
“真的?”肖仁贵一下子喜出望外,“表妹真的答应我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急忙站起来爬到床上,又要跟她亲热。单玉桂一把推开他说:“把衣服穿上。”
现在虽然是阳春三月,山沟里早晚还是有些寒冷。肖仁贵早被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发抖了。他急忙穿好衣服,又要跟单玉桂坐一起,单玉桂又用手把他推开说:“你赶快找人上我家提媒吧,可千万不要让我在家里丢人现眼的。”
肖仁贵站在床前说:“没事儿,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怀孕。我明天就去找我二婶,让她抓紧时间去你家提媒去。”
单玉桂流着眼泪说:“让谁去提媒都不一定行。我爹早说过,不让我嫁到山里,至少也要在街上给我找个对象,免得待在山里受罪。”
肖仁贵说:“这个请妹妹只管放心,我现在在乡里工作,将来至少要住在街上。其实,这么个石板河乡政府我根本看不上眼,我的理想是将来咱们都去住县城里。”
单玉桂说:“将来住哪儿,那是将来的事儿,眼下你得赶紧想想办法。嫁到你们这山沟里我爹肯定不同意。等着你去住街上、住县城里,我等得及吗?”
肖仁贵说:“妹妹你只管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怀孕。在我的理想还没有实现之前,我是不会要孩子的。”
单玉桂生气了:“你能不能说点别的?尽说些这,我不想听。”
第二天一大早,单玉桂就离开肖仁贵家去了二婶家,在二婶家吃过早饭,她和一同来奔丧的人都回家去了。折腾了一夜的肖仁贵还在家里酣睡。父亲去了二叔的坟上,母亲下地干活儿去了。他一直睡到上午八九点,他才从床上爬起来。
激情澎湃了一夜,醒来之后肖仁贵并不显得激动和高兴,他有点饿了,走进厨房,吃了一碗母亲留给他的早饭,然后嘴一擦,骑上自行车就匆匆去了石板河乡政府。
到了石板河乡政府,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他打开自己的住室门,把自行车往里面一放,拿上政府发给他的黑色公文包,又匆匆出门往车站去。
离乡政府不远的公路旁一辆开往县城的长途班车正要开动,肖仁贵紧跑几步,走进车里。
下午四点多,肖仁贵来到了西江县城。他知道吕茵茵在县房管局工作,就直奔那里去。到了房管局一看,人们都下班了,只剩一个看大门的老头。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去街上商店里买了一包小白兔奶糖装进公文包里,朝政府家属楼走去。
政府家属楼的院子里,有假山,有水池,各种风景树被修剪成不同的形状。刚刚放学的一群孩子正在水池旁,树丛中嬉闹。肖仁贵走了进去,问几个孩子:“小朋友,你们谁认识吕茵茵?”
孩子们抬头看看他,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说:“我认识茵茵姐姐,我家跟她家住对门。”
肖仁贵笑着说:“你能不能替我给她捎个信儿,就说大门口有她一个女同学找她。”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那袋小白兔奶糖在小女孩面前晃了晃,“你要是能把信儿捎到,这就是你的了。”
小女孩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个男的吗?”
肖仁贵依然笑着:“对呀,我是个男的,外面那个找她的人是个女的。”
小女孩伸手拽下肖仁贵手中的糖果,说了一声:“我去吧。”就往楼上跑去。
肖仁贵看着她上了楼,然后走出家属楼大门,站在大门外面的一棵树下等着。
过了一会儿,吕茵茵走了出来,她站在大门口朝两边望了望,突然发现肖仁贵,惊讶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肖仁贵说:“我在这儿等个人,茵茵,你出来干啥?”
吕茵茵说:“我们邻居家小姑娘说有一个女同学在大门口找我,这咋没见个人影呢?”
吕茵茵向四下里张望,肖仁贵笑着说:“别找了,就是我找你。”
吕茵茵不解:“你?为啥要说是个女同学?”
肖仁贵说:“我想跟你说点事儿,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时间长了,怕你爸妈不放心,只好说我是你的女同学。”
吕茵茵“噗嗤”一声笑了:“真是从泥鳅沟出来的。等一会儿,我回去跟我妈交待一下就来。”说完转身走了。
肖仁贵到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小盒饼干装进公文包,然后望着政府家属楼的大门。不大一会儿,吕茵茵从里面走了出来。俩人走到一块儿,吕茵茵问他:“咱们上哪儿去?”
“去柳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