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小车的背影,陈亮有些疑惑:他是县长?他走进工地,问一个干活的老头:“大叔你好!”
老头冲他笑了笑:“一听口音,就知道你是个外地人。来参观?”
陈亮忙说:“大叔,我只是从这儿路过。我想问问,这么冷的天,大家在这儿忙碌什么呢?”
老头说:“你看这机器,我们在打机井。”
陈亮问:“刚才坐车走的是不是咱们县的县长?”
老头说:“副县长,包在我们村,除了开会,他天天都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干活。”
听了老头的话,陈亮心里一阵感动,他望着小车驶去的方向,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晚上,陈亮跑得有些累了,他早早地在一个小村子旁的一家路边小店住下。小店很简陋,只有被褥枕头,屋子中间放着一个火炉,靠墙堆放着一大堆玉米芯,其它什么都没有。住一夜只要两元钱。店主人对陈亮说,这些玉米芯,冷了可以自己烧着取暖。
陈亮又花了两块钱在店主人家吃了一碗汤面条和两张玉米面煎饼就早早睡下了。睡梦中,忽然听到夜空中传来的古筝那优雅的旋律,仔细听了听,他辨认出这是古乐《春江花月夜》。陈亮很是惊讶:在这样贫穷的村庄里,在这样寒风肆虐的夜晚,竟然有人弹奏这样高雅的音乐,莫非有高人隐居在此?
陈亮睡不着了,他又穿好衣服,走出门外,顺着古筝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去。
古筝的旋律是从一家农家小院里传出来的,陈亮敲开了那家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他问陈亮:“你找谁?”
陈亮把手放在嘴边,不停地哈着热气说:“兄弟,是你在弹古筝?”
小伙说:“不是我,是我爷爷。”
陈亮问:“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
小伙说:“可以,进来吧。”
陈亮跟着小伙子走进屋里。屋内,正中央放着一盆红堂堂的炭火,窗前的电灯下面,一个老头正在摇头晃脑地弹奏古筝。陈亮打量了一下四周,发觉靠着三面墙壁,整齐地放着一张张古筝和古琴:有金黄色的,有深褐色的。锃亮的钢丝弦,在灯光的照耀下亮光闪烁,组合成了一曲光的旋律。
陈亮和小伙子静静地站着,一直等到老头弹罢一曲,停下手来,小伙子才喊道:“爷爷,有人找。”
老头回头看到陈亮,急忙站了起来,客气地问道:“小伙子,买筝啊?”
陈亮急忙说道:“不买筝。我从这儿路过,天晚了,就住在村头的便民小店里。是你那一曲优雅的《春江花月夜》把我从梦中惊醒,又把我吸引到这儿来的。”
老汉笑了笑说:“说话文绉绉的,是个大学生吧?”
陈亮说:“高阳大学中文系大三学生,我叫陈亮,山南人。爷爷,你是个做古筝的专家吧?”
老汉笑了,他让陈亮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下,然后说道:“啥专家啊?不过就是个琴匠。”
陈亮说:“能做古琴、古筝,又能弹古琴、古筝,你真是了不起。”
老汉说:“没啥了不起的,不过是为了有一碗饭吃。我们兰考这个地方,本来就只能靠种地过光景,黄河改道以后,地也种不成了。风沙、内涝、盐碱,种地连种子都收不回来。我们兰考人苦啊,过去有一首民谣这样唱道:‘春天风沙狂,夏天水汪汪;秋天不见收,冬天白茫茫;一年汗水半年糠,交租纳税恨官堂;扶老携幼去逃荒,卖了儿和女,饿死爹和娘’……解放后情况好了不少,特别是六三年焦书记领着全县的老百姓开始种泡桐抗风沙、治盐碱,风沙慢慢少了,地慢慢能种了,这泡桐也多了。——泡桐啊,这可真是好东西,它可是做古琴、古筝的上好材料啊。”
陈亮问:“爷爷,你做古琴、古筝,一年能卖多少钱?”
老头指着身旁的小伙子说:“你问他,人家是总经理,我是给他打工的。”
小伙子笑着对陈亮说:“爷爷是我们公司请来的工艺师和调琴师,公司的生死存亡全靠着他呢。”
陈亮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们的公司就这么大?”
小伙子说:“这仅是我们设在仪封乡的一个制作基地,像这样的基地我们有六个。公司总部在高阳市。”
这就叫做:遍地有黄金,只等有心人。焦书记带领大家种植泡桐的目的是为了抗风沙,治盐碱,谁知这泡桐又成了脑子灵活的人们发财致富的好材料。一处黄土养一处人,此话所言不虚啊!
兰考之行结束后,陈亮回到了学校。回想在兰考的所见所闻,陈亮心里既有悲哀,又有感动,他写下了一首诗:
游兰考记
狂沙漫天,盐霜铺地,枯树荒漠。
有三五村寨,茅檐低矮,炊烟细细,几许农舍。
残垣颓圮,断壁裸露,一任寒风肆剥落。
问春风,何日临神州,唤醒春色。
中原千里沃野,古时处处兰花芰荷。
曾风调雨顺,物阜民丰,朗朗书声,阵阵笙歌。
河渠突变,万家梦破,背井离乡去漂泊。
须奋起,东夏子孙辈,重塑山河。
游览了兰考县,陈亮决定,明年暑假,也就是四年大学生活的最后一个暑假,他要去深圳看看。深圳,是国家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是一个新时代的象征,近年来,关于那里的开放、发展和进步情况,陈亮在报刊杂志上读了不少,它应该是共和国这列长长的火车的车头部分,但实际情况到底如何,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要去深圳,就需要路费和生活费,陈亮不想给家里增添负担,除了尽量节约生活费之外,打算自己挣点钱。去年暑假去延安,本打算靠自己积攒的生活费作路费,谁知积攒了一个学期,钱还是远远不够,他只得向同学借债,最后还是父亲寄来了钱才把借的钱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