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百胜有心亲自去金平县去找孙百昌一趟,可又不知道他家的确切地址,无奈之下,他只好天天到街上去,在他送货的那几家商铺门口等他,过了两天还真等到了他。
俩人一见面自是亲热得不得了,孙百胜对他说道:“这都好几个月了,你咋也不来找我玩儿,我在家都闲疯了。”
孙百昌笑着说:“公司又扩建了一座厂房,我忙了这几个月,一直没顾上来。这几个月都是让公司另外一个人来送货。你咋没上班?”
孙百胜说:“还上啥班啊,公司都放假几个月了。”
孙百昌:“咋了?不生产了?”
孙百胜:“矿山都挖尽了,胡老板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找矿。估计到现在还没找到。”
孙百昌说:“不动脑筋,一股劲地到处乱刨,能找到矿才怪呢。”
孙百胜说:“兄弟,咱们先不说公司的事儿。走,跟我去家里,我想跟你说说话。”
孙百昌说:“哥要是有急事咱就在这儿说吧。我得赶紧回去,公司里新招了一批工人,干活儿还不太上路,我得赶紧回去教教他们。”
孙百胜说:“简单地说吧,这几个月我在家里闲得发慌,想去你那里找个差事干干。”
孙百昌说:“你说的要是这件事儿,咱俩还真得好好商量商量。这样吧,你回去跟嫂子说一声,跟我一起去公司里看看,咱俩顺便在车上说说这事儿。”
孙百胜说:“你等一会儿,我回去跟你嫂子交代一声。”
说完,孙百胜转身回家去了。过了不大一会儿就又回来了,俩人上了车,孙百昌一踩油门,货车开出了西江县城。
俩人在车上海阔天空地聊了一阵子,孙百胜把话题一转,对孙百昌说:“兄弟,我有个不解之谜想问问你,你可别介意。”
孙百昌说:“别客气,哥,有啥不明白的你只管问。咱兄弟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孙百胜说:“我曾听你说过,咱家叔叔和婶婶都是残疾人对吧?”
孙百昌说:“是啊,我爹是个哑巴,我妈两耳失聪。”
孙百胜说:“让我不明白的是,你咋这么聪明?二老的毛病就没影响到你?”
孙百昌一听哈哈大笑:“哥,你是不是怀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孙百胜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听人们说,长辈的毛病会遗传给下一代的,我想验证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
孙百昌收起了笑脸,对孙百胜说:“我爹妈原来并不是残疾人。”
孙百胜说:“哦,不是先天残疾,是后天造成的?”
孙百昌说:“听我舅舅说,我妈小时候可聪明了,识字比谁都快,还会唱歌,声音也很好听。他们小的时候家里缺粮,整天吃不饱肚子。有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舅舅饿得走不动了,我妈就去生产队里的地里给他偷了个红薯,我舅舅还没吃两口,就让生产队长给抓住了。生产队长把他俩送到家里,狠狠训斥了我外爷外婆,还要罚他们家工分。我外爷气的不得了,狠狠把我妈给打了一顿,把她两个耳朵给打聋了。”
孙百胜说:“天下哪儿有这样的父亲,打就打呗,咋把闺女的耳朵都给打聋了?这也太残忍了吧!”
孙百昌说:“我妈和我舅舅不是我外爷亲生的,他从来就不心疼我妈和我舅舅。”
孙百胜:“难怪,要是亲生的,谁舍得下这样的狠手。”
孙百昌继续说道:“当年我外爷是个货郎子,三十多了还没结婚;我外婆是湖阳人,她原来那个丈夫死了。一个女人家,在那个时代,没办法养活我妈和我舅,就跟着我外爷来他们家了。我外爷性情不好,脾气暴躁,整天还爱喝酒,喝醉了,不是打我妈,就是打我舅。我外婆生怕他再把我舅舅给打残废了,就对我舅舅说,你带着你姐姐出去逃个性命吧,看你后老子那脾气,跟他住一起,不是死就是残——那年我舅舅才十二岁。听了我外婆的话,当天就带着我妈逃跑了。”
孙百胜问:“婶婶是怎么嫁给叔叔的?”
孙百昌接着说:“姐弟俩从家里逃出来之后,四处要饭。都大冬天了,俩人还穿着单衣。那年冬天,正下着大雪,我妈和我舅舅到我爷爷家门口要饭,我爷爷奶奶是好心人,一看见他们俩冻得直打哆嗦,心疼坏了,急忙让他们进屋。我爷爷把自己的棉袄给我舅舅穿,我奶奶的棉袄给我妈穿。从此就把他们俩留在家里,不让他们再出去要饭了。姐弟俩在我爷爷奶奶家住了四年,跟一家人搿合的很好,跟我爹、我姑就像亲兄弟姐妹一样,一天都离不开。有一天,我舅舅对我爷爷说,叔,我今年都十六岁了,是个大人了,想出去闯荡闯荡。我把姐姐托付给你们,等她到结婚年龄了,要是二老不嫌弃,就让她嫁给我哥吧。我爷爷说,想出去跑跑就出去吧,你哥哥是个哑巴,要不然,我就让他跟你一起去。你姐姐在家里你只管放心,我们等着你,等你回来了,咱们再决定他的婚事……就这样,我舅舅一个人就出去闯荡了,等他回来时,我都十四岁了。”
孙百胜又问:“咱家叔叔为啥不会说话了?”
孙百昌说:“我爷爷说,我爹六岁那年生了病,遇到个庸医,把我爹治成了个哑巴。”
孙百胜听了不停地哀叹起来。俩人坐在车上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金平县,来到了孙百昌的家。下了车,孙百胜四下里看了看,周围都是民房,孙百昌的家是一座二层楼房,他不解地问道:“你的公司在哪儿?”
孙百昌说:“公司,厂房离这儿有四五公里。咱们先到家里吧。”
说着,孙百昌带着他走进大门。刚进大门,孙百胜就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正在靠院墙的水池边洗菜,细看那男子:个子略高,身体微胖,头发灰白,面庞红润,上身穿着白底暗花绸子短袖,下身穿着黑色涤纶裤子,裤管高挽;脚穿凉鞋,看起来很有精神。
那中年男子对着刚刚进门的孙百胜笑了笑,接着正要低头去洗菜,他又突然转过身来,盯着孙百胜看,看了半天。突然,他把手中的青菜往水池里一扔,慌忙走过来,一只手拉着孙百胜,一只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孙百胜,嘴里不停地“哇啦哇啦”说着,把孙百昌和孙百胜弄得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孙百昌赶紧一边打着手势一边问他:“爹,咋了?”
男子向孙百昌打了半天手势,嘴里也“哇啦”了半天,看看儿子还是一头雾水,就突然一下子跪在了孙百胜面前,像鸡鹐米一样不停地磕头。孙百胜急忙把他拉起来,使劲说道:“叔,我是百昌的兄弟……”孙百胜正要继续说下去,他突然认出,眼前这个中年汉子,不正是前年在黑砖窑被自己救出来的哑巴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