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长时间,贾县长对他们说:“这方面的事儿我也实在不方便直接过问,等有机会了,我再替你们打听打听。今天你们既然来找我这个县长了,我也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适当给你们解决一点困难吧。”
接着,贾县长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通号码,然后对着电话说道:“你们救灾办马上给弄二十床棉被,五百公斤大米、五百公斤面粉,明天就送到丹朱镇的王八叉沟村里去,送完之后,向我汇报。”
贾县长放下电话,对林晓峰和何棒槌说:“很抱歉,目前我能做的就这些。你们先回去,这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回去之后让乡亲们去找你们村支书、村长领取救济物资。”
林晓峰向贾县长深深地鞠了一躬,何棒槌也学着他的样给贾县长鞠了一躬。林晓峰感动地说:“谢谢县长!”然后就要出门。
贾县长一边送他们出门,一边说:“谢什么谢?这都是我们这些当干部的不尽职、不尽责、不自觉,才给你们造成这些困扰。你们回去了,代我向乡亲们问个好。”
从贾县长办公室里出来,俩人急忙赶往车站。何棒槌说:“你同学还让咱们去给他交代一声呢。”
林晓峰说:“算了,来不及了,咱们得赶紧赶回去,大家都还在向善岭上等着咱们呢。”
俩人急急忙忙跑到车站,一个人买了个烧饼,一边走一边啃烧饼。刚刚走进客车旁边,就看见田生福扶着自行车站在那里,一看到他们,田生福赶紧放好自行车,从后座上取下一个鼓囊囊的编织袋,他一边把编织袋递给林晓峰一边问他:“县长咋说?”
林晓峰说:“县长也没办法。他说有机会了替我们问问。不过,县长让救灾办给村里拨了一批救灾物资。”
接着,他指着田生福带来的编织袋问他:“这是啥?”
田生福说:“这是我从家里找出来的几件旧衣服,有袄子,有绒裤,还有一件新袄子是我专门给你买的。你们拿回去穿吧。”
他又对着何棒槌说:“我看这位弟兄连袄子都没穿,这大冷天的,咋过啊!”
林晓峰接过编织袋说:“谢谢二哥!”何棒槌也跟着说:“谢谢二哥!”
田生福又从衣兜里掏出两张车票递给林晓峰说:“你俩的车票我都买好了,你们上车吧。”
林晓峰说:“我给你钱吧。”说着就伸手去衣兜里掏钱。
田生福急忙拦住他说:“你们这次来,我也没能给你们办成事儿,这就算我的一点心意了。”
林晓峰又说了一声“谢谢二哥”,何棒槌也跟着说了一声,俩人就上到车上。
车开出了西江县城。坐在车上的林晓峰和何棒槌还沉浸在激动之中,何棒槌对林晓峰说:“县长咋这样家常?一点架子都没有。”
林晓峰说:“官儿越大对人就越好。这可能就像咱们山上长那谷子,穗越大,头越低。”
何棒槌说:“真是不简单,一个电话,二十床被子,一千斤大米,一千斤白面就给咱们了,咱们三条沟里就住了二十六家家人,平均算下来,一家几十斤呢!”
林晓峰说:“你不要想的太简单了,能不能到咱们手里还不好说呢?”
何棒槌说:“咋?县长都发话了,谁还敢不给咱们?”
林晓峰说:“你不了解情况,县里每年冬天都给咱们山里人一些慰问物资,哪年你见着面了?”
何棒槌问:“那都哪儿去了?”
林晓峰说:“上面给的物资都是交给村支书和村长,到底哪儿去了,只有他们知道。”
何棒槌说:“按你说的,这次县长给咱们的那些,还不一定能到咱们手上?”
林晓峰说:“很有这个可能。”
何棒槌很是失望:“那咱们这一趟不算是白跑了?”
林晓峰长叹一声:“唉——也不算白跑,总算见着了县长。”
半下午的时候,林晓峰和何棒槌回到了工地。在工地上等候了一天的民工们一听说侯经理没给大家发工钱就跑了,一下子像炸开了锅,有的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有的站在那里高声大骂,大家闹腾了一会儿,有的开始拿工具,有的开始抢盘子、抢碗,剩下的几袋面粉也被抢光了。做饭的老头手里提着小半袋大米,又把灶上的大锅揭下来顶在头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晓峰蹲在屋角里,双手抱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何棒槌抱着一袋面粉走到他身旁,对他说:“晓峰,你说句话吧,咱们也该回家了。”
林晓峰抬头看看大家,然后站起来,哽咽了半天,对大家说:“我对不住大家,没想到会是这样……”他说不下去了。
金大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晓峰,我们大家不怪你,遇到这样一个丧天良的人谁也没办法。”
听了金大叔的话,林晓峰清了清嗓子对大伙说:“工地上的工具,你们谁家缺就拿一件,剩余的三袋面粉,除了给房东留一袋之外,你们看怎样分着好就分了吧,分完之后,咱们就回家。”
大家各自拿着自己分到的和抢到的东西骂骂咧咧地走了,只有林晓峰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工房的门口,木然地看着被大西风卷起的漫天狂沙……
过了好长时间,林晓峰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又看看右手,“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他无奈地迈开了回家的步子。
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发生了。上午在乡财政所遇到的那个披肩发女人头上裹着红围巾,在呼呼的大西风中骑着自行车来了,林晓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她。
披肩发女人来到林晓峰面前,然后从自行车上下来,解开裹在头上的围巾,问林晓峰:“还记得我吗?”
林晓峰点点头:“大姐,您好!”
披肩发女人:“怎么就你一个人?工人们都走了?”
林晓峰又点点头。
披肩发女人:“你赶紧把他们招呼回来,我这儿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林晓峰一激灵:“大姐,是不是那个侯老板回来了?”
披肩发女人说:“你傻啊?你见过有骗子回来还钱的吗?”
林晓峰绝望了:“那还叫他们回来干啥啊?”
披肩发女人说:“是这样,我丈夫在县电业局工作,这不临近春节了吗?几天前省里下达了一个死命令:春节前必须让每个家庭用上电。现在咱们乡就剩王八叉沟村的三个自然村没通电了,我丈夫负责往那里架电。现在急需一二十个年轻人帮忙往山顶上运送电线杆,不管吃住,每人每天四十块。我丈夫本打算从县城带一帮子人来,今天我看到你们被骗了,怪可怜的,就打电话让他把这活儿让给你们做。小伙子,你知道王八叉沟村这个地方吗?听说那里的山又高又陡,牛羊都上不去的。”
林晓峰有些怀疑地问她:“大姐,我们就是王八叉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披肩发女人说:“我能专门跑这么远来骗你吗?这样吧小伙子,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明天早上你带着你的人在羊肠子沟口等着,到时候我让我们当家的去找你。”
林晓峰有气无力地说:“我叫林晓峰,王八叉沟村,东条沟人。谢谢你啊,大姐!”
披肩发女人又把围巾裹在头上,对林晓峰说了一声再见,骑上自行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