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莲花屋里的灯亮着,门也没有闩,孙百胜闪身进去,此时,洪莲花正在给她的小老鼠喂食。经过这几个月的喂养,小老鼠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不小的老鼠了。看到小老鼠乖乖地趴在鞋盒子里面吃着馒头渣滓,孙百胜说:“都这么大了,还是把它放了吧,小心它咬着你。”
洪莲花说:“先不放,等咱们走的那一天我再放了它。现在就放了它,谁陪我说话?”
孙百胜说:“姐,对不起,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帮你逃出去。这个二老板看管太严,也没能来陪你说说话。”
洪莲花说:“这不怪你,自从上次表姐屋里出了那桩事儿之后,出来进去她都把门锁上,我也进不去了。咱们的身份证也不知道还在那儿没有,我心里也急得不得了。”
孙百胜说:“姐,咱们不着急,等到腊月底,如果老板真的不给咱们发工资,我立马带着你逃出去。”
洪莲花说:“咱不能往腊月底等了,啥时候拿到身份证,啥时候就走。老板是根本不会给咱们发工资的。”
接着洪莲花又说:“这么长时间了,看着你俩眼又红又肿,嘴也烂得吃不成饭,我都快急死了。表姐屋里我进不去,找遍了老板办公室,也就找到了十几粒发汗退烧药。”
孙百胜说:“你给我说的办法我都照着做了,还真管用,现在眼都好了。只是那老头让我用自己的尿漱口,我嫌恶心人,就没照着做,到现在嘴里的溃疡还没好。”
洪莲花说:“老人家经验多,你就照他说的试试看,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口腔溃疡吃不成饭,喝不了水,可受罪了。”
俩人说了一会儿话,孙百胜要走,洪莲花一把他搂住说:“再待一会儿吧,这都几个月没来了。”
谁知这轻轻的一搂,把个孙百胜疼得“妈呀”一声大叫,洪莲花急忙松开手问:“怎么了?”
孙百胜说:“这段时间以来老是挨打,脊背被打伤了好多处,到现在还没好。”
洪莲花急忙拿出半瓶白酒说:“你忍着点,我给你擦擦。”
她让孙百胜脱去上衣,趴在床上,把白酒倒在他脊背上,然后用手慢慢地抚摸着,这翻来覆去,轻轻的抚摸使孙百胜不仅没有感觉到疼痛,而且还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舒服。
这样过了很长时间,孙百胜突然起身穿好衣服就要走,洪莲花又把他搂住了。
孙百胜一把推开她说:“姐,别这样。我刚才把工棚弄了个大洞,然后把哑巴送出去才来你这儿的,现在必须马上回去把那个洞盖住,晚了会被老板发现的。”
洪莲花吃了一惊:“你把哑巴送出去了?”
孙百胜:“是的。”
洪莲花又问:“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咋不走?”
孙百胜说:“你都没走,我咋走?再说了,老板欠我的工钱还没给呢!”
洪莲花说:“你真是个二球啊!”
孙百胜笑了下说:“我不能跟你多说了。”说完,一闪身,跑了。
不见了哑巴汉子,住在工棚里的每个民工都遭了秧。二老板被大老板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之后,他来到工棚又挨个询问,最终也没有问出个究竟,只好每人抽了两鞭子了事。
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孙百胜脊背疼得晚上睡不成觉。他在心里狠狠地对二老板说:你等着吧,老子要是饶了你,就不是人!
尽管十分不情愿,但严重溃疡的嘴巴害得自己顿顿吃不成饭,晚上睡觉也一次次疼醒。无奈之下,孙百胜只好照着做饭老头说的去做了:早晨起来,他进了厕所,把自己的尿接到手心上,然后闭上双眼,送进嘴里……
这样坚持了四五天,不仅俩眼彻底好了,嘴里的溃疡也完全好了,孙百胜弄不清这是啥道理,但他还是从心里感谢做饭的老头。
想起洪莲花的“老人家经验多”这句话,孙百胜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的年龄也不小了,她的经验也很多,比如,她能看出哪个姑娘会生儿子,哪个姑娘只会生闺女,这肯定是一般人不会的。想到这些,孙百胜多少有些担心,他知道自己现在非常喜欢洪莲花,每天晚上睡觉前他几乎都在想着她。在这地狱般的生活里,每天晚上能想着一个姑娘入睡,这无论如何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可是,将来出去了,要是妈妈看不上她该怎么办?
身体好了,心情也好多了,吃早饭的时候,他不停地冲着洪莲花笑,洪莲花也不时地回给他甜甜地一笑,弄得那个监视他们吃饭的二老板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洪莲花,一脸懵懂。孙百胜发现二老板瞪着一双牛蛋眼正在看他,便警觉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趁着盛饭的机会,孙百胜悄悄告诉洪莲花,今天、明天不要给她那只老鼠喂任何东西,让它饿上两天,我要来带它去办点事儿,洪莲花点了点头。
第二天下午,天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因为干不成成活,民工们早早就收工到厨房里吃饭。看见二老板还没有来,孙百胜悄悄告诉洪莲花,要她把那只老鼠装进柱子上那个装筷子的竹筒里,用一块儿破布把口封好给他。他交待莲花装老鼠的时候要倒着装,让老鼠的头部对着竹筒的口。洪莲花不动声色地从墙上取下竹筒,拿回自己屋里,不一会儿又把封了口的竹筒拿出来交给孙百胜。孙百胜把竹筒往腰里一别,端起一碗饭,在墙根找了个地方蹲下开始吃了起来。
因为下雨,天黑的很早,民工们也早早地回到工棚里睡下了。孙百胜腰里别着竹筒也和衣睡下,而他那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门口。因为饿了两天的原因,小老鼠在竹筒里不停地“唧唧”叫,孙百胜没办法,只好趴在地铺上,用身体压住竹筒,以免老鼠的叫声被别人听到。
民工们都睡着了,工棚里响起了高低不同的鼾声。这个时候,二老板终于打着手电筒来了。借着手电筒的光,孙百胜看到二老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估计他今天晚上没少喝酒。走进工棚,他还跟往常一样,先把鞭子扔到床头上,再把那只绿色塑料夜壶放到床下,然后用手电筒在工棚里扫了一圈,才脱衣睡下。
孙百胜趴在自己的地铺上,心里“咚咚”乱跳,他静静地趴在那里,等着二老板发出鼾声。
终于,他听到了,听到了二老板那沉闷而且时断时续的鼾声。孙百胜轻轻地喊了一声“失火了”,想试探试探二老板的反应,结果,二老板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稍微提高了声音喊了两声:“失火啦——失火啦——”喊过之后,他又静静地听了听,二老板仍然打着他那沉闷并且时断时续的鼾声。这个时候,孙百胜悄悄地起来,蹑手蹑脚地摸到二老板的床边,蹲下身子,把那只绿色塑料夜壶拿出来,又从腰里取出竹筒,去掉封口的破布,把竹筒口和夜壶口对在一起,又把竹筒和夜壶一起摇晃了几下,确定老鼠已经进到夜壶里了,然后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地铺上脱衣睡下。
到了后半夜,孙百胜正在酣睡中,突然听到二老板哭喊起来:“我的妈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尽管声音很大,工棚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因为躺在这里的民工们不是聋子,就是哑巴,有几个不聋不哑的,但干了一天的重活,大家睡得也就格外的死。孙百胜心里暗自高兴起来,他急忙用被子盖住头,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慌张中的二老板也顾不上找手电筒,他在工棚里大叫了一阵之后,又打开门跑到外面“哥呀姐也救命啊”地哭叫着。哭叫了好长时间,孙百胜听到有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外面高声训斥:“这大半夜的你嚎叫个啥?喝不了酒今后就把自己的那张x嘴看紧点。”
瓮声瓮气的声音没有了,二老板还在大声哭号着:“救命啊,救命啊,我让蛇咬了,快来人啊,我让蛇咬了——”
二老板嚎叫了很长时间,孙百胜终于听到外面闹哄哄地有人来了。有人不停地问二老板“咋了咋了”,听声音是老板娘,接着又听到大老板说:“赶紧开车送乡医院,这可是命根子……”
老板娘一听不依了,她截住了老板的话说:“啥乡医院?赶紧给我送到县医院去!我兄弟到现在还没结婚呢,要是把他给耽误了,老娘非跟你拼命不可!”
有一个男人说:“县医院太远,怕来不及吧?”
老板娘吼道:“来得及、来不及都给我送去,路上不会跑快一点啊?”
……
随着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慢慢远去,工棚内外渐渐平静了下来,孙百胜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