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孙百胜家,林晓峰又把五百块钱递给翠莲,说:“大娘,这五百块钱我不能收。”接着他让大家都坐下,把这个事件中有关钱的事儿给大家说了一遍,把翠莲感动的不停地流眼泪,而孙百胜却一直黑着个脸,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该睡觉了,孙百香拉着妈妈走进了厨房——也就是她们娘俩的卧室。孙百胜和林晓峰就在堂屋里床上坐下。这张床是孙百胜回来的第二天妈妈和他一起费了半天功夫才搭建的。
看到妈妈和妹妹走进厨房睡觉去了,孙百胜突然把堂屋门关紧,拉上门栓,然后一把抓过林晓峰,按倒在床上,照着他的脸啪啪就是一阵耳光,林晓峰一下子蒙了:二哥莫不是疯了?
他极力挣脱了孙百胜,站起来,捂着火烧火燎的脸就要往外走。只听孙百胜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林晓峰,你要是敢开门出去,我就把你揍死在这儿!”
林晓峰无奈地面对着门口站着不动,他不想惊动那屋里正要睡下的母女俩,当然,他也不相信二哥会把他揍死在这儿,他一下子还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要打他,但他知道,他之所以打自己,肯定心里有怨气,打就打吧,只当让他冒冒气儿了。
此时的孙百胜,心里岂止是生气,那简直是掀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了心头。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弟兄,而且是在自己的家里,可眼下,他又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位兄弟:谁能想得到在三年高中生活中,一直情同手足的兄弟,居然是拐卖妹妹链条上的最后一环!他之所以这么仗义地跑这么远把妹妹送回来,除了表示出他嫌弃妹妹是个哑巴之外,别的都是胡扯!嫌弃我孙百胜的妹妹,那还是我兄弟吗?还有,妹妹离家这半年多了,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林晓峰家,谁敢保证他没有欺负我妹妹?可他确实又是我情同手足的兄弟……
这些充满着矛盾的想法在孙百胜的脑海里交织着,混杂着,就像木炭、芒硝和硫磺混在了一块儿,而混在一块儿所产生的巨大力量凝聚在了心中,又从心中传导到了两只巴掌上。孙百胜这里,两只巴掌都冒火花了,你林晓峰不挨,让谁挨去?
梁晓峰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心里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委屈。尽管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舍得打过他,但这次挨的是自己兄弟的巴掌,就是再疼,也甘心情愿,再说,自己还想向三哥和他母亲求婚呢。
站了良久,林晓峰扭转身子,对孙百胜说:“你出气出够没有?要是还有气,再打我几下吧!”
孙百胜气呼呼地坐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走到还傻愣愣地站在门口的林晓峰身旁,一下子抱住了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问他:“晓峰,你跟三哥说实话,我妹妹在你们家这几个月,你碰过她没有?”
林晓峰不解地问:“你是指哪方面的?”
孙百胜忽地一下子把他推开,严厉地问他:“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林晓峰只得老实地承认:“碰过。”
孙百胜一听,二话没说,一把把他抓起来,按在床上就用拳头打,一边打一边说:“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敢碰她?她又没嫁给你,你就敢碰她?你说,你想死不是?”
孙百胜打得气喘吁吁,林晓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任他打,反正自己穿着袄子,拳头打在身上也不怎么疼,再说,三哥他虽然很生气,但拳头上也没使多大劲。
一个打够了,一个也挨够了,俩人仰躺在床上开始平心静气地交流了。
林晓峰问孙百胜:“三哥,我这次送百香回来还有一个重要目的,想向你们求婚,你跟大娘说说,把百香嫁给我吧。”
这句话让孙百胜心里得到了些许的宽慰,他问他:“晓峰,你跟我说实话,百香是不是怀孕了?”
林晓峰听了,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三哥,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孙百胜也忽地坐了起来:“你刚才不是承认你碰过她吗?”
林晓峰又蔫儿了,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是亲过她一次……不过我只是想试试看她喜欢不喜欢我。”
“就这?”孙百胜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林晓峰低着头说:“还有一次,我在向善岭工地上,她去给我送袄子,晚上没地方睡,我俩在火堆旁坐了一夜,她瞌睡了,就倒在我怀里……”
“还有别的没有?”孙百胜定定地看着他,“你可别像牙膏一样,我挤一下,你说一点,她毕竟在你们家那么长时间。”
“我敢对天发誓!”林晓峰有些激动,“谁要是还干过……”
“算了,算了。”孙百胜急忙拦住他,“发誓有什么用?你只要觉得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我这个三哥就行!”
林晓峰说:“我绝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你这个兄弟。”
孙百胜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林晓峰又问他:“三哥,你说,大娘愿意把百香嫁给我吗?”
孙百胜说:“明天我问问吧。估计希望不大,听我妈说,百香已经跟月亮湾一个姓周的定亲了。”
林晓峰说:“那怕啥?只要没结婚,嫁给谁都没事儿。”
孙百胜说:“你说的倒轻巧,山里人有山里人的规矩,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林晓峰又问:“先说你自己同意不同意把你妹妹嫁给我?”
孙百胜在他的脊梁上打了一拳,然后又躺下说:“我还巴不得呢!嫁给你,比嫁给谁都更让我放心。”
林晓峰高兴了,他嬉皮笑脸地贴着孙百胜的耳朵,悄悄地叫了一声:“大舅哥!”
“去去去,”孙百胜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不准这样叫我!就是将来我妹妹嫁给了你,也不许你这样叫我。叫三哥,还叫三哥。”
就百香的事儿,兄弟俩没有再谈论下去。林晓峰对孙百胜父亲去世,和冷不丁地又找到了亲生母亲的事儿怀着一肚子的疑问,在他一再询问下,孙百胜把父亲去世的事儿和他去世后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都跟他说了一遍,林晓峰听了,心里顿生感慨:那本来属于三哥的大好前程,因为他父亲的去世,转眼就烟消云散了,这真应了人们常说的人生无常那句话。
他长叹一声对孙百胜说:“原来总想着大哥去上大学了,你和二哥都有工作,就四哥跟我没一点希望,谁知道你也跟我们俩一样了。”
孙百胜说:“要不是找到我妈,我根本就比不上你们。不论再艰难,有妈跟没有妈感觉是不一样的。”
俩人一直说到家里的鸡叫了两遍的时候,才闭上眼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围在木桌旁吃饭,还没等孙百胜提起,林晓峰忽然对百胜母亲说:“大娘,你看我咋样?”
翠莲笑了笑说:“这还用看,又恩柔、又厚道的一个小伙子,长得还秀气。”
林晓峰接着就说到:“把百香妹妹嫁给我咋样?”
百胜母亲一下子愣住了,她看看林晓峰又看看儿子,又看了看百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百胜对母亲说:“百香在人家家里这几个月,俩人有感情了,妈,你要是觉得可以,现在就问问百香,看她啥态度。”
母亲说:“娃儿们啊,咱们山里人的规矩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说过的话那是要算数的啊。百香去年春上就跟月亮湾周家定亲了,要是没有这档子事,我是一百个同意。你跟百胜是同学,又是结拜弟兄,嫁给你我也放心。”
孙百胜问母亲:“跟周家的事儿,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吗?”
母亲说:“不能反悔,咱不能昧那个良心啊!那周家跟咱们家一样,一家都是老实人。自从跟咱们百香定了亲,一年四季这收收种种、锄锄薅薅,人家都来帮忙;家里杀只鸡,一家人都舍不得吃,跑这么远送来让我们娘俩吃——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说,咱能反悔吗?”
孙百胜说:“关键是我妹妹,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个姓周的,咱们不能让她受委屈。”
母亲有些为难地说:“你叫我咋说呢?她不会说话,我也没办法问。不过,每次周家那个小伙来咱家,她看着也挺高兴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沉默了好长时间,孙百胜对林晓峰说:“兄弟,那只有对不起你了。”
母亲也接着对林晓峰说道:“要是早一点能见着你就好了,我实在没办法跟人家周家人开这个口。”
林晓峰彻底失望了。看看碗里还有半碗饭,继续吃吧,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不吃吧,剩下了又不好看。他只好半天一口、半天一口,吃了好长时间才吃完。
吃过饭他就要走,孙百胜和母亲,还有孙百香都挽留他不让走,特别是孙百香,使劲拉住他的衣襟就是不放手,直拉得自己也流泪,林晓峰也流泪。
最终,还是在林晓峰的一再坚持下,一家人终于答应放他走了。林晓峰和孙百香手拉着手在前面走,孙百胜拉着母亲的手在后面送。快到月亮湾了,母亲对孙百胜说:“你去跟他们说,不要手拉手了,让人家周家人看见了不好。”
孙百胜急忙喊林晓峰停下来。林晓峰和孙百香手拉着手双双站在路上。孙百胜和母亲急忙走到跟前。孙百胜对母亲说:“妈,你跟百香先回去,我再送晓峰一段。”
林晓峰看看百胜母亲,又看看哭得跟泪人似的百香,慢慢地松开了手。母亲接着拉住了百香的手,对林晓峰说:“娃儿啊,大娘实在是对不住你啊,好在你跟百胜是兄弟,今后遇到方便的时候还要来家里看看,可不能因为这件事断了你们兄弟的之间的来往啊!”
林晓峰泣不成声地对她点了点头说:“大娘,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