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安如归客栈。黄巢拖着沉重的步伐,李振、敬翔、谢瞳在一清静雅间,早已摆好酒宴,光等着与黄巢庆贺了。三人在楼上终于看到黄巢垂头丧气地走回来,连忙下来迎接,李振抢先道:“黄大哥,封任何职?”
黄巢摇摇头,一言不发,敬翔见状,情知有变,连忙说:“黄兄,一定还未用饭,小弟等已备下薄酒,与兄作别,楼上请!”
谢瞳也拱手道:“请黄兄入席!”
黄巢默默地随三人上楼,坐下,李振倒上酒。黄巢端起酒杯,也不相让,一饮而尽,长叹一声,禁不住落下泪来。敬翔劝解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即使此次失利,再图他日雄起。黄兄,有何变故,不妨说与我等,说出来,心里也许好受些。”
李振起身斟酒道:“是啊,黄兄,顶多也如我等落榜而已,何必一蹶不振!”
黄巢二次将酒饮尽,重重放下道:“唐天子看不惯我的容貌,将我功名革除,永不录用!”
李振惊讶道:“圣上竟然以貌取人,太儿戏了!”
谢瞳道:“也许是圣上一时糊涂,日后或有转机,黄兄不必伤心。”
“是啊。有心报国,也要有机缘,机缘未到,非黄兄之错。以黄兄之才,处江湖之远,也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敬翔悠然道。
“对!报国无门,非我之错。大丈夫当拿得起放得下!感谢各位仁兄好意。来,我敬大家一杯!”黄巢举杯站起。
四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黄巢连连举杯,豪气复发,大声道:“取笔墨来!”
“小弟带着呢。全部家当都在这包裹里。”说着,敬翔起身从包裹中取出笔墨纸砚,倒些温酒水边磨墨,边说:“黄兄定是诗兴大发,锦绣文章,千古佳话!”
谢瞳铺开敬翔裁好的半张宣纸;黄巢拿起毛笔,蘸足墨汁,正要在题写,见宣纸太小,一抬头看到对面白亮亮的刚刚粉刷过的墙壁,大步迈过去,大笔一挥,刷刷刷,一首七绝一挥而就。
李振朗声道:“不第后赋菊:待得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山东举子黄巢。”
敬翔审视良久,突然拱手道:“好诗,好诗!三位,在下想起与同乡商客相约,一同返回,再不走就迟了。告辞,告辞!”
言罢,敬翔收起包裹,匆忙下楼而去。
谢瞳拱手道:“二位,在下内急,方便一下。我先去了。”
说着,谢瞳也下楼而去。
李振看着谢瞳的身影,脸上抽笑了一下,对黄巢道:“黄大哥,不必管他们,太酸腐了。我们继续,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好,喝!”黄巢重新落座。
李振不住地给黄巢敬酒,自己却悄悄把杯中酒倒掉,很快黄巢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此时,李振方才离开,气哼哼地道:“那两个家伙,见姓黄的题了反诗,怕惹祸上身,脚底下抹油溜了。我要不把姓黄的灌醉,谁在这里承担罪名?哼!”
李振转身下楼。只有黄巢呼呼大睡,忽然觉得有人推他,大喊着:“大哥,醒来!大哥,醒来!”
黄巢睁眼一看是弟弟黄揆,问道:“二弟,你怎么在这儿?我的三位文友呢?”
黄揆道:“什么三位文友?早跑没影了。大哥既然又没考中,不要再挂牵什么鸟科举了。赶快走吧,盐商大会今天聚齐,迟了就来不及了!”
黄巢站起,黄揆扶着他下楼到客房拿了行李,与店主结账。店主算完房钱和伙食,道:“客官,一共十两纹银,对了加上今天的酒钱,一共十一两八百文!”
黄巢诧异道:“他们明明说请我的,今天的酒钱没付吗?”
“那几位举子匆匆离去,无人提起啊!”店主道。
“给你十二两,不用找了。大哥给酸腐文人计较什么,走!”黄揆扶着醉醺醺的黄巢跨上坐骑,扬长而去。
2
长安胜业坊前神策军大将王宗的官邸。大门两侧数十名军兵把手。王宗的二儿子王处直在第二道门迎接客人。王宗高坐华庭静候。管事不断高声保号:
“河内护国军司马王重荣到!”
“江南盐客代表钱鏐到!”
“豫南盐商王建到!”
“山东盐商首领黄巢到!”
“中原盐商总头领王仙芝的代表尚让到!”
……
前来参会的络绎不绝,王宗一一站起抱拳致意,表示欢迎。每家来参会的盐商贡献精盐三车,多多益善。大家一一落座。王宗见堂中日晷指向正午,站起宣布道:“吉时已到,关门闭户,天下盐商大会正式开始。鸣炮!”
震耳欲聋的鞭炮响起。王处直大步进入大厅,手持长刀,立在王宗背后。王宗吩咐:“酒宴摆上!”
门口仆役高声传喝:“上酒!”
院中仆役依次传喝,声势甚大。一时间,女仆对对穿梭,酒宴摆上。每个独立的旧案一旁都有专职倒酒的候着。王宗开言道:“诸位,三年一次的天下盐商大会,承蒙各位捧场,今天再次在鄙府召开。诸位都是豪爽之士,本会主甚是欣慰。只是本次大会增添了许多新朋友,有请大家自我介绍一下。豫南这位王兄弟,您是第一次参会吧?请先开个头吧!”
一位中等身材的精壮汉子,嬉笑着站起,转着身子冲大家抱拳致意道:“在下豫南王建,刚刚入行两年,主要从淮河一线,运送海盐,销往安徽、豫南、湖北,也兼济关中;也曾从巴蜀东运井盐。请道上前辈多多照顾!”
坐在王宗右边的一员武将打扮的中年人,后面站着两名卫士,来头不小,他闷声道:“关中既不需要巴蜀的井盐,也不需要东边的海盐。有我河内三大盐池足矣!”
王宗急忙摆手道:“重荣兄,王将军,不必如此。关中乃大唐根本,官员富户众多,他们需要天下精盐。普通井盐的生意,当然还是河内优先,河内优先!”
“是啊!天下盐业,以优取胜。我江南海盐,色味堪称双绝,可惜山高路远,运抵京城,成本太大!”钱鏐开言道。
王宗悠然道:“只要成色好,不计成本。提价十倍如何?玄宗朝,岭南的荔枝不是照样运抵长安吗?”
钱鏐道:“会主大气。我运来的三车精盐,分别代表江南海盐的上中下三个等次,请会主验看上等精盐,如果中意,钱某愿组织商队大批运送!”
“好,好,好!我一定仔细验看!”王宗点头赞许。
王建插言道:“钱老兄,如中途不便,王建愿意承运!”
“好,以后少不了劳烦大驾。”钱鏐回道。
“老会主,我们中原盐号与您合作多年,王仙芝大头领向您致意,希望您老会主多多照顾!”尚让站起拱手道。
“哦。这位是中原盐号的二头领尚让老弟吧?中原盐号,乃天下第一大盐商,老夫哪敢忘记!不知今年大头领王仙芝为何没来?我上来还以为尚让兄弟开了分号呢。”王宗问道。
“是啊!为何不见王仙芝大哥?”黄巢也转身急急问道。
“王大头领因为河南遭灾,饥民成群流离,他忙着主持赈济安民,因此缺席。我与王大头领生死之交,岂肯分离?王头领委派在下与孟绝海兄弟前来参会。”尚让言罢,指了指身边的大汉。
那大汉站起,拱手道:“在下孟绝海,有礼了!”
孟绝海高壮如铁塔,声若洪钟,满座皆惊。
“好汉请坐!”王宗摆手示意,接着对黄巢道:“黄巢老弟,你家老父可身体安好?往昔都是你们父子同来。我们老哥俩可是老交情了,老夫甚是想念。”
黄巢站起道:“感谢老会主挂怀,家父也甚是想念您老。无奈家父年老体衰,不便远行,今年特派晚辈和堂弟黄揆、好友李罕之赴会。”
黄巢言罢,他左右的黄揆、李罕之双双站起拱手施礼道:“老会主,在下有礼了!”
“好,好,好!请坐!”王宗摆手示意。一停,王宗举杯道:“来来来,我们同起六杯,祝大家生意遂顺,兴旺发达!”
众人举杯,觥筹交错。一阵痛饮,王宗道:“今番盐商大会,主要希望诸位多多运来精盐美味,本会主视质量成色,以高于市价的十到二十倍收购,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众人举杯,齐声道:“多谢老会主照顾,敬会主!”
“我看各地运抵关中盐数还是定个限制,不能泛滥!”王重荣冷冷地高声道。
“为何限制?难道关中市场任由您河内盐池独霸吗?”尚让大喝道。
“我河内盐池乃是官盐,你们是私盐,怎么能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相争呢?太无法无天了!难道为了钱财,不想要命了吗?”王重荣回敬道。
“官盐如何?谁要挡了我们的财路,我就让他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孟绝海怒喝道。
王重荣和孟绝海话不投机,各自站起,就要动手。王宗站起道:“两位不得放肆。我这里是大将军府,朝廷神策军都是我的兄弟;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这个瓷器活,我王宗经营盐业几十年,顺风顺水,大家都买我的面子。和气生财,不得伤了和气。王公大臣、皇宫大内需要精盐,老夫也是奉命采办。河内井盐,价格低廉,在关中百姓之中还是很畅销的吗。”
王重荣被卫兵劝住,尚让也把孟绝海拉回。黄巢道:“这位王大人,河内井盐完全可以向北销往塞北吗?异族缺的很呢。”
“异族也缺银子!”王重荣道。
正在争吵,门军跑进来报告:“老爷,大事不好!枢密使杨复恭和神策军都将杨守立率领数百命兵将堵住前门,声称要进府收捕妄言反贼!”
“杨复恭大胆,敢来我大将军府寻衅滋事,也太目中无人了。处直,随为父出去看个究竟!”王宗站起道。
王宗离座,对大家拱手道:“诸位,稍安勿躁。老夫,去去就来!”
3
王宗大将军府前门。王宗、王处直率领百十名护院壮丁来到门口,王宗故意大声道:“何人在此喧哗?”
杨复恭走上前来拱手道:“枢密使杨复恭有礼了。王大将军,在下接到京兆尹请命,说山东落第举子黄巢在客店题写反诗,大逆不道,全城通缉,请神策军协助捕拿。有人举报,黄巢进入王大将军您的府中;请大将军交出来吧!”
王宗坚定地回道:“我府中没有大人所说的反贼黄巢,今天,我有要事,就不留大人歇马了。杨大人,请自便吧!”
杨复恭昂然道:“杨某奉命行事,都是朝廷公干,多人指证黄巢进入了大将军府;王大将军断然否认,可否容我等进府搜查,以正视听!”
王宗软中带硬道:“大将军府是您说搜就搜的吗?也欺人太甚了!”
杨复恭背后一员盔甲鲜明的高大战将挺身而出道:“王大将军可认得我神策军都将杨守立?末将与义父执行公务,请大将军自重!”
不待王宗开言,王处直按剑而出,道:“小小都将,也敢在此撒野。别说我父亲贵为大将军,就是我的兄长王处存也担任金乌将军,左右神策军谁不晓得我王家的名声?在此放肆,真是不自量力!”
杨守立听了,大怒,回顾手下,传令道:“卫士,取我擂鼓瓮金锤来!我倒要看看谁敢阻挡?”
杨复恭急忙劝止道:“我儿,慢来,不要伤了和气。”
王宗道:“处直,退下!杨大人,要搜查我府,不是不行。如有大总管田令孜大人的手谕,或朝廷圣旨,任凭大人搜查!”
“好!杨某这就去上奏万岁,求取圣旨!王大将军,您等着吧!”杨复恭冲王宗拱拱手,转身对杨守立道:“好生看守,不准放一人出去!”
“遵命!”杨守立传令:“把将军府围了,严加看守!”
“诺!”神策军兵分两路,开始包围王宗的将军府。
王宗望了望杨复恭远去的背影,转身进府,回头吩咐:“关门闭户!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府。”
“关门。关门!”护卫队长传命。
将军府护卫把大门关闭,各持刀枪弓箭,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