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州平卢军节度使帅堂。平卢军留后王师范正与众人议事,探马来报:“启禀大人,大事不好。都指挥使卢宏在青州城外五十里外,停军不前,竖起反旗,声言进攻青州!”
王师范大惊,猛然站起,又慢慢坐下道:“再探再报!”
众人议论纷纷,王师悦请命道:“末将愿带军出城,找那卢宏决一死战!”
王师范摆摆手道:“大哥,莫急。青州精锐尽在卢宏手中,硬拼不是办法。”
牙将刘鄩道:“莫若大人假装示弱让位,延请卢宏赴会,趁其不备,杀之。”
王师范点头道:“此计甚妙。我这就写信给卢宏,在城下亭台设宴,请他前来接受帅印。刘将军即刻带领帅府牙兵埋伏在亭台左右及前方树林中。一等卢宏来到,即刻诛杀!”
“遵命!”
2
青州城外卢宏大营。卢宏正与部下商议进兵之事,王师范信使来见:“参见卢宏将军,王大人命我将库房黄金统统运来,共一万两;并各州县户簿,请将军接纳。这里还有王大人的亲笔书信一封,请将军亲启。”
“好好好!把库单、户簿、书信都呈上来!”卢宏吩咐道。
“遵命!”
卢宏打开书信一看,哈哈大笑,不禁当众念出:“‘吾以先人之故,为军府所推,年方幼少,未能干事。如公以先人之故,令不乏祀,公之仁也。如以为难与成事,乞保首领,以守先人坟墓,亦惟命。今率青州官吏,在城外亭台迎候,移交印信,盼将军庇佑!’王师范,小儿也;我定善待之。”
参军道:“将军不要贸然前去,谨防有诈!”
卢宏道:“王师范,乳臭未干,还敢与本将军使诈!”
参军道:“那王师悦混迹军中多年,不会甘心失去富贵的。”
卢宏笑道:“王师悦长王师范十岁,却不敢出头相争,也是脓包一个,不用担心。今日大吉,速速传命亲军,随我青州上任!”
“遵命!”
3
青州城下亭台。酒宴早已摆上,王师范见卢宏与亲军打马而来,急忙率众官站立亭口,双手捧着节帅大印,迎候卢宏。卢宏来到亭下,带着参军昂然登台。王师范躬身道:“请卢将军接印!”
卢宏哈哈大笑,一把抓了帅印,径直奔正中首席坐下。卢宏刚要吩咐开宴,牙将刘鄩猛然从廊柱后面跳出,一剑封喉,将卢宏杀死。那参军拔腿想跑,被张居厚拦住,兜头一刀,结果了性命。亭台下,伏兵四起,将卢宏亲军杀了个一干二净。
4
青州城外平卢军大营校场。王师范率领亲军,站在高台之上,下面众军兵排列整齐,卢宏血淋淋的人头挂在高杆之上。王师范大声道:“卢宏勾结叛贼张蟾,阴谋作乱,已被正法;军士辛苦,各赏钱一千!”
众军士齐呼:“多谢大帅!多谢大帅!”
王师范拔出宝剑,高高举起,传令道:“征讨棣州,活捉张蟾!”
“征讨棣州,活捉张蟾!”
5
平卢军棣州城下。王师范率军来到棣州北门,城门紧闭。张居厚当先叫阵。张蟾在城头破口大骂,就是不敢出战。一个时辰之后,城上忽然大乱,守军捉住张蟾,开城投降。
(王师范将张蟾斩首示众。朝廷任命的平卢军节度使崔安潜装扮成百姓,逃回京城。一个月后,朝廷任命王师范为平卢军节度使。)
6
青州平卢军帅堂。王师范正与众官议事,听得帅堂正门外人声嘈杂。王师范对值日小校道:“出去看看,外面乱纷纷的,所为何事?”
时间不长,小校回来禀告:“大帅,门外益都县举子王安率亲族兄弟六人吵着要面见大帅告状。”
“告状?他应该去益都县衙去告,怎么跑到我军府来了?”
“小人不敢说。”
“但说无妨,快讲!”
“这王安告的是大帅的亲舅舅刘员外,说刘员外杀了他的儿子,要——要刘员外偿命。”
“竟有此等事,怪不得他们不到地方去告。传王安一干人等来见!”
“遵命!”
很快,王安及其六位兄弟进来跪倒在帅案之前。王安痛哭流涕道:“大帅,我儿死得好惨呐。一个月前,我儿王平在益都醉春楼,与大帅的娘舅刘更正一块儿饮酒。刘更正即兴赋诗,让我儿指正;因我儿指出了他诗作的两点不足。刘更正恼羞成怒,拔出宝剑,竟将我儿杀死。还说他的宝剑是平卢军老帅所赐,是老帅的宝剑杀了人,与他不相干;把那宝剑弃在现场,让我们状告这把宝剑!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这些都有醉春楼老板、伙计、宾客十几人为证;小人现已带来刘更正弃于现场的宝剑为证,老帅的佩剑,您应该认得啊,请大帅验看。光天化日之下,害人性命,天理还在!大帅,小人三代单传;叔伯兄弟七人只有这一条根。大帅啊,我儿死得好冤啊!小人要求杀人偿命!请大帅务必为小人做主,否则,我们弟兄七个就在这堂前咬舌自尽!”
王师范接过宝剑看了看,有些着急,连忙问道:“这把宝剑的确是我父帅临终前赠与我舅刘更正的。不过我舅刘更正年近五旬,与你年龄相仿,你的儿子不过二三十岁,怎么会在一块儿饮酒?”
王安道:“犬子王平和刘更正虽然年龄悬殊,却都是青州府的生徒,有同窗之名。犬子王平聪慧,颇有文名;刘更正附庸风雅,常约犬子相陪饮酒。”
“同窗?刘更正,不,我舅,与你同窗还差不多。你的说辞,本帅难以采信,难以服众。”
王安大急道:“小人从小有志于学,苦读诗书三百,多次通过州县解试,多次赴京赶考,未能如愿;因此注重犬子教育,寄平生希望在他身上,幸好我儿天资聪明,早早进学,此事四邻皆知。年龄分长幼,学问有高低。府学之中,年龄悬殊的生徒比比皆是。看来大帅是要袒护尊舅了!小人申冤无门,我要咬舌自尽,上告于天!”
王安的兄弟也纷纷叫嚷:“咬舌自尽,上告于天!”
王师范急忙站起道:“慢来,慢来!”
正在吵嚷间,益都县令刘全进来训斥王安等人道:“大胆狂徒竟敢搅闹帅府,还不给我统统退下!”
王师范见刘县令来到,急忙离了帅位,上前施礼道:“百姓王师范,不知父母官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刘县令急忙还礼道:“大帅回回如此客气,折煞下官了。下官治民无状,搅闹了帅府,请大帅垂怜。”
王师范拱手道:“刘大人说哪里话来,是我王师范的舅舅横行不法,给大人添堵了。王师范在此赔罪了。”
王师范一躬到底,刘县令急忙还礼。大将李嗣业看不下去了,过来道:“二位何必如此。刘县令还是近前就座吧。您不坐下,大帅是不肯返回帅位的。正好刘县令来了,大帅可以问问他,此案是否属实,酌情定夺。”
刘全、王师范二人入座。王师范道:“刘大人,王安所告是否属实?您可曾明断?”
刘全回道:“大帅,王安所告,经查确有此事。只是,下官愚钝,未能判决;知州大人也不敢决断,请大帅明鉴。”
“既然证据确凿,杀人偿命,为何不判?”
“回大帅,下官判决流放尊舅,请知州大人批准;尊驾老夫人传信于州府,知州大人不敢批复,发回益都县重审。王安一家力求处死尊舅,四处喊冤。下官如今里里外外不是人,实在难呐!”刘全说着抹起泪来。
王安几人也放声大哭,大喊冤枉。
王师范震怒,传令道:“来人,拿我佩剑,立即将罪犯刘更正抓来见我!”
“遵命!”堂前校尉接过佩剑出去。
帅堂之上王师范双眉紧锁,一言不发;王师范轻易不曾发怒,众官今日见王师范动怒,都也不敢言语。只有王安几人坐在地上,悲悲切切,不停哀泣。
约莫大半个时辰,刘更正带到。刘更正进来帅堂就发觉气氛凝重,再看见几名原告,就明白了八九,哆哆嗦嗦,不敢向前。王师范一拍帅案,喝道:“刘更正,你可曾在醉春楼将同窗王平杀死!”
刘更正低声道:“我,我没——没有;是老帅的宝剑杀死的,与我——无干。”
王师范大怒道:“刘更正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害人性命,还敢在此无理取闹!来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刘更正闻听,吓得瘫倒在地,哀求道:“大帅饶命,外甥饶命!小老儿一时贪杯,一时发昏。饶命啊,饶命!”
王师悦拱手道:“大帅,老舅年迈,一时糊涂;母亲也只有这一个亲哥哥,您就从轻发落吧。”
“不行!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拉下去,斩!”王师范挥挥手道。
两旁武士抓住瘫倒的刘更正,正要往外拖,忽听门外一人大喝道:“慢!谁敢杀我哥哥,先把老身杀了!”
王师范一看,坏了,母亲刘氏来了。王师范赶忙离座迎接,为刘氏搬了把椅子,扶她坐下道:“母亲,您老人家不在府中歇息,来我公堂何干?”
刘氏道:“我知道你舅舅杀了人,但我就这一个亲哥哥,我们老兄妹俩打小相依为命;你今天要杀了你舅舅,我也不活了。”
言罢,刘氏抹起眼泪来。王师范道:“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舅舅杀了人,犯了死罪;孩儿不依法处置,怎能服众啊?”
刘氏道:“我不管,我宁可不要你这个儿子,也要保全我老哥哥的性命!”
王师范无奈地摇摇头,看了看王安等原告,看了看舅舅和母亲,沉思良久,方开口道:“王安,我知道你失去爱子,老来无依非常痛苦;本帅如果杀了我舅,就会失去老母;也难以救活你的儿子啊;这样吧,本帅补偿你宝钱一万贯,让你终身衣食无忧,雇仆役养老,如何?”
王安拍打着红肿的泪眼连连摇头,疾呼道:“学生人穷志不短。我讨的是公道天理,天理不存,活着还用何用!”
言罢,王安猛然站起,向廊柱撞去。王师范站起大呼道:“王安慢来!本帅今天就还你公道。来人,立即将罪犯刘更正拉出去,斩立决!”
刘氏一听,急忙站起,扑倒在刘更正身上。王师范对两个弟弟大呼道:“王师克、王师鲁听令,立刻将母亲请回后堂!立刻!”
王师克、王师鲁见王师范面色铁青,不敢怠慢,连忙奔过来,和丫环一起架起刘氏,往外就走。刘氏哭喊着:“王师范,逆子。老身再没你这个儿子!逆子!忤逆!”
(王师范斩了亲舅刘更正,他的母亲三年都不肯见他。但他大义灭亲的壮举,为各州县上上下下交口称赞。在他的治理下,一方百姓在战乱年代得以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