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汴州朱温衙署。朱温大摆宴席,款待恩人刘崇母子和自己的母亲,妻子张氏、部将朱珍一旁作陪。朱温连连离座为刘崇母亲敬酒,举杯道:“当年没有老恩亲宽宥,也不会有我朱全忠的今天。您老人家不是亲娘胜似亲娘!来,祝您老人家高寿!”
刘母一饮而尽,道:“贤侄乃是有福之人,老身也跟着倍感荣耀!”
朱温更加高兴,当众宣布道:“诸位,富贵不忘旧恩。从此本帅就有两位母亲——家母和刘母!来,共同祝我二位母亲高寿!”
众人举杯,觥筹交错。
刘崇举杯来到朱温面前,欠身道:“大帅,昔日,刘崇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请大帅见谅!”
“哪里话来!你母即为我母,你我就是兄弟。兄弟一笑泯恩仇,来,共饮此杯!”
二人一饮而尽。
酒过数巡,朱母忽然垂泪道:“温儿,当年你与你二哥同时从军,如今你贵为一方大员,独不见你二哥的身影,怎不令为娘伤心!”
言罢,热泪横流。
朱温答道:“母亲既得生温,还要问他做甚?”
朱母道:“彼此同是骨肉,奈何忘怀!”
朱温又道:“二兄已早死淮南,闻有二儿遗下,现因道途未靖,尚未收回,单等时局少定,当即领回!”
朱母因见朱温带有酒意,却也未敢斥责,但另易一说道:“汝兄全昱,尚在刘家,现虽娶妇生子,不过勉力支撑,仍旧一贫如洗。汝既发达,应该顾念兄长。况且刘家主人,也养汝好几年,刘太夫人如何待汝,汝亦当还记着。今日该如何报德呢?”
朱温狞笑道:“这也何劳母亲嘱咐,自然安乐与共了。来人,拨两千两纹银分送我义兄刘员外家和我长兄朱全昱家。”
朱母欢笑,大家复饮。正在这时,探马来报:“启禀大帅,王铎大人的车驾前几日经过魏博军镇,合家百余口被害死在馆驿。”
“什么?”朱温啪地一声放下酒杯,怒道:“王大人德高望重,有大功于社稷,有恩于本帅,一遭遇害,实在令人难忍。定是那魏博节度使乐彦祯和他的手下干的,真是胆大妄为。本帅定要与老恩相讨个公道。朱珍将军,立刻派人传檄义成军节度使安师儒共同起兵讨伐魏博!”
“遵命!”朱珍站起拱手,刚要出去。小军进来禀报:“启禀大帅,圣旨到!”
朱温赶忙站起,吩咐:“随我堂前接旨!”
飞龙使已经来至帅堂,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黄巢贼寇流窜中原,围困陈州三百日。陈州危在旦夕,令宣武军节度使朱全忠率领本部人马火速援救陈州,以解陈州之围。不得有误!钦此!”
“朱全忠领旨谢恩!”朱温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圣旨。
2
汴州朱温衙署。朱温与朱珍、谢瞳等亲信商议:“本帅刚到汴州,这屁股还没坐稳,朝廷就命征伐,真是身不由己啊。我们在宣武军人心未服,如出兵离去生出祸乱,如何是好?”
朱珍拱手道:“大帅尽管出征,末将留守汴州,周旋各方。”
朱温点头不语。
谢瞳进言道:“大帅,汴州乃中原重镇,三晋之魏国之都,人才济济,何不趁朝廷下旨讨贼之机,招贤纳士,收拢地方豪族强人,为我所用。”
“嗯。有道理,谢参军立刻放榜汴州,豪富之家出钱,练武之人出力,助朝廷讨贼大业,突出者干脆授以虚职罢了。”朱温兴奋道。
“大帅,高见!”朱珍、谢瞳齐声赞道。
朱温哈哈大笑。
3
汴州宣武军校场。朱温端坐点将台,几名亲将列于两旁。朱温挥挥手道:“开始!”
衙内朱友裕将令旗高高举起,站到高台前角,大声宣道:“汴州守将依次参拜大帅!”
一声令下,人欢马叫。一员老将率一队精骑来到台前,那老将把青龙偃月刀挂到得胜勾上,在马上抱拳躬身施礼道:“宣武军马军都将杨彦洪参见大帅!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大帅莫怪!”
这个杨彦洪虎背熊腰,长须飘摆,声如洪钟,威风八面;朱温见了,十分高兴,摆摆手道:“杨将军免礼,本帅不怪,一旁列队去吧!”
“遵命!”杨彦洪二次拱手,催马率部而去。
接着来的是步军将校,为首的一位中年将军率众来到台前,下马参拜道:“步军都将王友拜见大帅!誓死效忠大帅!”
朱温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道:“好,一旁整军!”
“遵命!”王友率众而退。
朱温看看朱友裕,朱友裕会意,正要二次传令,三匹战马来到台前,三人下马跪倒,大礼参拜,为首老者鹤发童颜,拜罢开言道:“末将寇管,率子寇裔、孙寇彦卿叩见大帅!”
朱温急忙站起道:“老将军免礼,本帅在军册中未见你名,偌大年纪,何以再来军前?”
“回大帅,寇管曾任宣武军参将,子寇裔也曾在宣武军任列阵教头,皆以解甲归田,今闻大帅征召汴州士民效力平贼,特送孙儿寇彦卿军中效力!彦卿,上前见礼!”寇管回身道。
那寇彦卿急忙往前挪行几步,大礼参拜道:“宣武军后辈寇彦卿拜见大帅,愿终身侍奉大帅左右,万乞大帅收纳!”
朱温见宣武军世家来见,非常欣慰,又见寇彦卿相貌堂堂、彬彬有礼,十分高兴,连声道:“寇家祖孙免礼平身,着寇彦卿帅府效命,专司传令之职,明日入列。”
“多谢大帅恩典!”寇管三代高呼,再次叩拜,躬身而退。
朱温冲朱友裕挥挥手,朱友裕二次来到点将台前角,高声宣道:“汴州士民拜见!”
一瘦高文士来到台下,三十出头,大力参拜道:“汴州举子刘捍参见大帅!”
朱温摆摆手道:“本帅要征讨反贼,你一个文人来此何干?”
刘捍抬头道:“回大帅,刘捍世居汴州,颇有家财,本立志科举,闻得大帅征召,遂弃笔从戎,将万贯家财献与军前,到军前报效!”
“好!有志气!有诚意!本帅见你言谈举止不亢不卑,冷静自威,就封你做宣武军帅府典客,为本帅出使州郡,如何?”朱温欣然道。
“多谢大帅恩宠!刘捍定不辱使命!”
朱温满意地摆摆手,刘捍二次施礼,起身而去。
“下一位!”
一名十七八的壮士扶着一个五十左右的商贾到台前拜见,那商贾伏地道:“汴州富商李七郎见过大帅!”
朱温疑惑道:“老先生不在市面经营,来此何干?”
李七郎回道:“大帅在上,小的世代经商,生意遍布周围州县,因此颇有家资;闻大帅征召,特献百万金银以充军用!”
“百万金银?”朱温惊讶道。
“百万金银不足为奇,小人的千万家财也是大帅,大帅可以随时取用。只是小的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快讲!天大的要求,本帅都答应!”
“小的仰慕大帅洪福,也像跟着光宗耀祖,恳请大帅收我为螟蛉,做牛做马,万死不辞。”李七郎恳求道。
“这个却使不得,先生好像比本帅年长一旬啊!”朱温不好意思道。
“大帅乃是天人天寿,小的虚长也是草木,不及大帅一朝,万请大帅收纳门下。”李七郎连连叩头力请。
朱温稍作犹豫,随即站起,大笑道:“好,好!本帅就收你膝下,赐你一个‘让’字,与我儿友裕同序,取名‘朱友让’吧。”
“多谢父帅。祝父帅富贵永年!见过兄长,祝兄长富贵永年!”李七郎感恩涕零,忙不迭地嘱咐朱温、朱友裕父子。”
朱温哈哈大笑。朱友裕有些不知所措。朱温坐下道:“友裕,速速下去,将你兄弟扶起歇息。”
“父帅且慢,孩儿还有一个小小心愿。”
“但讲无妨!”
“孩儿身边是奴儿高季兴聪慧英壮,从小跟在我身边,十分得力,孩儿久坐腿脚不便,想让此奴代替孩儿到帅府军中尽孝,请父帅恩准。”
朱温看了高季兴一眼,英气勃勃,还透着忠实之道,遂点点头道:“好。明日到帅府后堂侍候。”
朱友裕将朱友让领到台上拜见,又一阵客套。
接着又来了一文一武两个青年人弃家来投,也要认朱温为义父,朱温正在兴头之上,一概应允,分别赐名:朱友文、朱友恭。
正在忙乱间,谢瞳领着一个高个中年士人登台来见。谢瞳躬身道:“下官给大帅引荐昔日同好、现台州候任刺史李振大人晋见。”
那李振上前,深施一礼道:“前金乌将军李振拜见朱大帅!”
“哦。金乌将军,台州刺史。台州距此千里遥远,不知李大人何以至此?”朱温站起道。
“回大帅,下官从长安赴台州,路经汴州,得知台州军乱,一时难以成行,故此盘桓汴州候命。遇到谢瞳先生,力推来见,多有叨扰,大帅勿怪。”李振拱手道。
“哪里哪里!本帅看李大人器宇轩昂,定有乾坤,不知家居何地、祖上为何?”朱温问道。
“下官原籍潞州,祖父乃昭义节帅李抱真是也!先父也曾在昭义军担任行军司马之职。”
朱温闻听,站起施礼道:“原来是名将郡王之后,久仰久仰!海涵海涵!”
李振急忙还礼道:“大帅客气,李振乃落魄之人,那经得起大帅高礼啊!”
朱温离座来到李振面前,拉着李振的手,诚心道:“本帅乃粗鄙武人,今见先生,倾心如故,敢情先生留在汴州共事,也好早晚请教。万望先生应允。”
李振有些犹豫。朱温哈哈大笑道;“先生留下吧,区区一个刺史,岂不委屈了先生。如果先生有兴致,我宣武军几州随便先生挑选,何必到那荒僻的台州落寞。”
谢瞳也力劝道:“大帅志存高远,汴州也是中原重地,正是先生大展宏图之处,留下吧。”
李振点点头。
朱温大喜,高声吩咐:“大摆宴席,为李振先生接风洗尘。”
(因为投奔的多是平头百姓,与朱温一样都是白丁,故而朱温对出身名门望族的李振格外高看。)
4
陈州东南三十里朱温大营。朱温对众将道:“黄巢贼兵势大,我们强攻,恐无胜算。本帅以为,唯有与陈州守军内外夹击,方可打破陈州之围。哪位将军愿意杀进城去,联络守军?”
庞师古慨然请命道:“末将愿往!”
朱温高兴道:“庞将军英勇,定会马到成功。今夜傍晚趁贼军用饭之时防守松懈,您即刻杀进城去。见了陈州刺史赵犨,与他约定,今夜三更,举火为号,在城南我们内外夹攻,共同破敌!”
“遵命!”庞师古拱手。
5
陈州城北。齐军正在升火做饭,庞师古从树林中突然杀出。庞师古乃当世第八条好汉,力大锤沉,两柄瓮金锤上下翻飞,齐军碰上非死即伤。庞师古一口气杀到陈州南门,勒住战马高呼道:“我乃宣武军将,快快打开城门!”
庞师古连连大呼。时间不长,城门开启,庞师古冲进城去。
6
陈州城南。朱温率军悄悄拔营,隐伏在齐军两三里之外,忽听得城内杀声大作,再看城头火把燃起,朱温立刻命令部队奋力冲杀。齐军久困陈州,守军已是多日不出,齐军的斗志有些松懈,不防今日杀出,仓促应战;背后又遭夹击,大败。朱温所部与陈州守军胜利汇合,朱温率部开进陈州。陈州在山穷水尽之时,得到朱温接济,甚是感怀。朱温不由得豪情复燃。
7
陈州黄巢大营。黄巢听闻朱温率军杀败城南齐军,开进陈州,怒火上撞,自己和葛从周亲带大兵来寻朱温,要报背叛之仇。
8
陈州城外。朱温刚刚得胜,踌躇满志,闻齐军指名挑战,欣然率军出城迎敌,早早看见黄巢义军列阵以待。朱温本想炫耀所获官职荣耀,招降纳叛,巧取义军,看到怒气冲冲的黄巢将士,不由得先理怯三分,慌忙勒马布阵。庶几,黄巢亲出,摆开八卦宣花斧,大骂道:“朱温,叛贼!出阵来,本王要尔狗命!”
朱温一时无言以对,打吧!反正自己的武艺也不在黄巢之下,说不定今日手刃其首,再获荣封,挥舞新铸的金箍青铜棍,放马过来。齐军大将孟绝海抢先冲出,大呼道:“杀猪何用宰牛刀,大王,看末将拿他!”
言罢,孟绝海催马抡锤催马来战朱温。孟绝海排名第十一,朱温排名第十四;二人大战十余合,胜负难分。朱温知道自己不是孟绝海的对手,更兼理亏力怯,不由得棍法渐乱。
观战的庞师古见了催马抡锤来助朱温,大呼道:“绝海师弟,休伤我主!庞师古来也!”
庞师古让过朱温,截住孟绝海。孟绝海道:“师兄,你不该来!绝海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师兄’,你如果与叛贼朱温一刀两断,你我兄弟同保黄王,我们还是好兄弟。如若执迷不悟,你我恩断义绝,今天就拼个你死我活!”
庞师古道:“师弟,听为兄良言相劝,归顺朝廷,才是正道!”
“无耻叛贼!看锤!”孟绝海火冒三丈,抡起两柄熟铜锤,劈头盖脸砸向庞师古。庞师古不敢怠慢,举锤招架。
朱温刚想趁机退回本阵。黄巢军中葛从周杀出,大呼道:“朱温,叛贼!葛从周在此,休想逃命!”
朱温不由得暗暗叫苦,无奈喊话间葛从周已来到跟前。朱温二次抡棍,与葛从周战在一处。本来孟绝海武艺也略逊于庞师古,庞师古排名第八,孟绝海排名第十一,但今日孟绝海抱着报仇雪恨的决心,力战庞师古;庞师古理亏,又不愿对师弟痛下杀手,一时未占上风。四人捉对厮杀,难分难解。黄巢军士,群情激奋,擂起战鼓助阵。葛从周排名第十,朱温排名第十四;更兼朱温刚才交战多时,理亏力怯,首先不支,败下阵去。庞师古见主将败阵,无心恋战,亦拨马回撤。黄巢趁势率众掩杀过来,朱温军大败。
(因齐军追杀甚急,朱温来不及撤进陈州,遂率残兵绕城而走。黄巢挥军追杀三十余里,方才收兵回营。朱温败退五十余里,方收住阵脚,清点人数,两万人马,死伤过半。朱温率部返回汴州,同时派人上奏朝廷请兵援救陈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