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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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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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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作家》连载

第五章 返乡

这年夏天的麦收来临前,逃荒四个月之后,林雄他们三家人返回了故乡。河川只要收了麦子人们就不会饿死。

临回前,林陆想见右娜却没能见到,她根本就没有从学校回来,连影子都没有看到。他甚至想见见白英,可白英也好长时间没有来场汗了。他还想见那仁花和那林花姐妹,但是要走几里山路才能到了牧场,而父亲林雄催得紧,一家人正在忙碌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呢!他们打算先坐去往银瑞公社的辘辘车,然后从银瑞坐长途汽车到河川县城,再从河川县城要坐车回柳树镇。可是,当他们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去公社的辘辘车已经走了,林雄只好去约明天要到公社或者去县城的车辆。就在林雄寻找要坐的车辆时,林陆离开家去了南山,爬过山梁去找那仁花姐妹。然而他只见到了那仁花,那林花去学校上学没有回来。

林陆恋恋不舍地说:“那仁花姐姐,我们要回河川县城了,不知道这一走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们,真有点舍不得。”

那仁花说:“林陆,山不转路转,只要我们彼此友谊在,总会有见面的时候。”

林陆说:“原打算到冬天我来参加你和白英哥哥的婚礼,现在看来我是不可能再来了,小弟我预祝你们婚姻美满,一生幸福。”

“谢谢林陆!请你把地址留下,到时我们会发请柬通知你的。”那仁花微笑着说。

林陆说:“路途遥远,我又是个孩子,即使收到请柬也怕来不了。为什么好长时间没有看到白英哥哥了?”

那仁花说:“他被派往北方省省城学习去了,一走就是三个月,连我也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只收到他从北方省省城寄来的信。”

林陆看了那个信封,上面写的是既有蒙字也有汉字,地址是北方省地质局。他叹息着说:“那就请那仁花姐姐转告白英哥哥,我走了。这是我的通讯地址,我会与你们书信联系的。”他把自己的通讯地址留给了那仁花。

那仁花说:“谢谢林陆!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林陆告别那仁花回到了住处,林雄正四处着急地找他呢。

次日一早,林陆他们三家大小十五人坐上了通往草山县城的三辆辘辘车,晚上才到达县城。三家人在汽车站蹲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坐上了通往河川县的公共汽车,下午回到河川县城,然后坐最晚一趟班车到了柳树镇。从河川县城到柳树镇也就六十多里地,都是砂石路,班车边走边停,有上车的就有下车的,一个半小时之后总算回到了家乡的小镇上。一路上,林陆坐在汽车窗户前,望着公路两边金黄色的麦子心情欢悦,那一望无际的麦田在微风的吹动下波浪滚滚,散发着清香的诱人味道。亲爱的河川啊,我们回来了,咱们又见面了!

林雄和胡铜柱以及胡铁柱三个大男人望着车窗外面的麦田议论开来,林雄说:“马上开镰了,人们可能不会挨饿了吧?”

胡铁柱说:“只要给大家分口粮,不管分多少也饿不上了!”

胡铜柱说:“我担心古树村生产队不收留咱们了!”

林雄说:“咱们户口在古树村,他们不可能不要咱们,但是咱们肯定要跟人家好好说,甚至需要求人家,否则也不好说,咱们当初确实是偷跑的,人家不收咱们也说得下去。”

胡铁柱说:“村里不收咱们,咱们就去找大队,找公社说情去。”

“找上级没有用,县官还不如现管,只要生产队同意接收就行。”

林陆插嘴说:“咱们是古树村的村民,他们怎么可以不要咱们?”

林雄反驳儿子说:“你娃娃家不懂!”

林陆不再说什么了。

三家人共十五人在柳树镇下车后,林雄和胡铜柱回村去找牛车,其余人都坐在大街旁边行李卷上等着。林陆和大春到街上转了转,还进新华书店看了看,有几本新出版的小说,林陆没有看过。那些小说摆在栏柜上,林陆拿下来翻了翻,可惜自己没钱买不了,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

林雄和胡铜柱赶来两辆二饼牛车,大家把行李装上去,老人和小孩坐车,其它人还得步行。半夜时分,三家人赶着两辆老牛车回到了阔别半年的古树村。

月亮升起来了,一百零八棵古柳在月光中耸立着,它们仍然是那么高大挺拔,静悄悄地迎接着重新归来的三户人家。林陆从牛车上跳下去,伸开双臂抱住自家门前那棵古柳,在那块牌子上亲吻一下,自言自语地说,古柳啊!咱们又见面了!

林陆回到阔别半年的旧屋心里格外喜悦,毕竟是他从小生活过的地方,让他倍感亲切,进门就寻找自己那些珍藏的名著,生怕丢了似的,拿出来反复擦干净,连同右娜给他买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起放躺柜内。

第二天,林雄、铜柱和铁柱一起去找队长陆彬,恳求人家收留他们。经过好说歹说,陆彬只收下林雄和铜柱两家,而没有收留胡铁柱。胡铁柱过去在生产队的表现就不太好,好吃懒做,还爱耍钱,总是聚集一些人赌博,给村子里惹过不少麻烦,队长陆彬对他很反感。据说他们三家人家到草山逃荒就是铁柱的鬼点子,因此陆彬说什么也不收留胡铁柱一家了。

胡铁柱好说歹说也不起作用,他又跑到大队去找大队长,可大队长根本不理他。他没有办法了,只好托人情到柳树镇北边的柒圪旦暂时落户。他的父母一直留在古树村,半年饥荒居然没有将二位老人饿死。村子里不要胡铁柱一家了,连他的老人也要求搬走,胡铁柱只好将二位老人也接到柒圪旦与他们一起居住。

林陆回到古树村才听说,其实村子里的人们是靠吃柳树叶子和柳树皮活下来的,特别是村子里那一百零八棵古柳,被饥饿的人们几乎全部剥光了,好在它们生命力很顽强,没有被剥死,它们却救活了一村人。林陆更加景仰那些苍老的古树了。

林雄是古树村的香饽饽,队长陆彬和他关系不错。逃荒前他是生产队保管员,逃荒回来不久,他就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胡铜柱担任了保管员。他们二人毕竟是古树村的拔尖人物,自然要被重用。

林陆却惨了,为了逃荒误了半年课,三年级下半学期一天课也没有上。

秋季开学的时候,林雄带儿子林陆去与学校交涉,大春二春和春兰也跟着沾光,他们总算被学校收留了。林陆继续跟原来的班级上课,但因为误了半年课,算术再也跟不上了,到期末考试时,算术没有及格,唯独语文还能让他脸上有光,作文更是让他沾沾自喜,仍然是班里的范文。

古树村离学校很远,足有七里路,需要步行一个小时才能到达,遇到阴天下雨就需要更长时间。好在林陆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路上,每当走在上下学的路上,手里总是拿一本小说,边走边看,从家里看到学校,再从学校看到家里。由于低头看书往往出错,几次掉到了水渠中,还常常被人捉弄。同村的寇山就是其中最恶毒的一个,记得那天林陆只顾低头看书,突然脚下一绊,马爬一般摔倒了,书也抛出了一米多远,脸在地上擦破了皮,马上出血了。

这是寇山的恶作剧,他提前躺在地上,故意将林陆绊倒,然后爬起来大骂:“你怎么往老子身上走?”边骂边还踢了林陆一脚。

林陆从小就很善良,见别的孩子打架就害怕得腿发抖,从来也不愿意与别的孩子打架。何况寇山比他岁数大,身体也棒,他想打也打不过。他从小受寇山的欺负,也习惯了,从来不与他正面发生冲突,但心里非常痛恨这个可恶的家伙。

寇山的外号叫“小土匪”,从小甚坏做甚,还喜好打架斗殴。他父母生了一个闺女一个儿子。他姐姐寇红莲学习很好考上了师范学校,而寇山根本不爱学习,是班里倒数第一的坏学生,无恶不作,每天除了逃学和打架就是在课堂上睡觉,有时甚至还钻女厕所,是个让老师最头疼和最反感的学生,与他“小土匪”的绰号恰如其分。寇山上三年级时终于被学校开除,只好回村当了牧童,给生产队撵牛放马。他回到古树村生产队仍然不老实,与倪雪秋两个家伙狼狈为奸偷鸡摸狗,趁晚上起来喂马之机,偷村民的母鸡在饲养院的锅上炖得吃,其它喂牛的老汉们也跟着沾光,只是没有人敢阻止或者告发。

有一天深夜,寇山伙同倪雪秋到林雄家偷鸡,刚刚摸进林家院内的鸡窝前,突然看见林家的油灯着了,并且听到推门声,两家伙撒腿就跑,钻大门串拦时被出来屙屎的林陆看到了。林陆借着星光认出寇山和倪雪秋,但他没有声张,去院子外面的厕所拉完肚子就回家了,进屋后与父亲林雄说了他看到的情形。

林雄一着急穿衣服出去,拿着手电筒检查鸡窝里的鸡,经过清点没有发现母鸡被盗,这才放心地回家睡觉了,但是为了防贼,油夜整夜没有熄灭。

寇山与倪雪秋见林雄有了警觉,放弃了偷他家母鸡的想法,转身到后面邱魁家偷了一只母鸡,连夜在饲养院的锅灶上炖的吃了。

李挨虎和邹彪两个喂牛老汉常年住在饲养院里。李挨虎是李大桃的二爹,第二天晌午回家吃饭时,听见侄女大桃正在他哥哥家坐着,他也进了哥哥家里。

大桃正在向李山虎两口子诉苦说:“昨天晚上丢了一只黑母鸡,不知道让哪个贼圪泡给偷的吃了!”

李挨虎是李山虎的亲弟弟,如今他和老伴儿与哥哥李山虎住在一处大院子里。李挨虎曾经当过二年的生产队队长,不干了就到饲养院喂牛。当他听说侄女大桃家丢了一只黑母鸡时,就断定是寇山和倪雪秋干的。于是他说:“大桃,你到饲养院西边那个粪堆看看,那儿埋有鸡毛,认一下是不是你们家黑母鸡的鸡毛。”

大桃听了问道:“您是不是知道谁偷了我家的黑母鸡?”

李挨虎说:“你先去看看。”

“仫不要瞎说,省得惹事生非!”李挨虎老婆横了丈夫一眼。

大桃风车一般出了李山虎的院子往饲养院西边的粪堆跑,跑到足有半亩大的粪堆那里到处寻找鸡毛,起先她并没有发现什么鸡毛,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发现粪堆下面露出两根鸡毛,走过去看见有埋藏的痕迹,伸手向下一刨,刨出了一堆鸡毛,她一眼就认的是自家的那只黑母鸡的羽毛。她马上明白了,黑母鸡让饲养院那两个“土匪”给偷来炖得吃了,她手抓一把鸡毛发疯地闯进马厩,冲着正在喂马的寇山和倪雪秋大骂:“你们两个贼娃子,敢把老娘的下蛋母鸡偷着吃了,我今天就要剥了你们的皮!”她说着就操起一把出粪锹冲向了寇山。

寇山吓傻了,知道大桃是村子里泼妇之一,没有几个人敢惹。他看见她举锹冲过来时赶快闪身跑开,并且向马厩外面逃跑了。

大桃没有打着寇山就冲向倪雪秋。

倪雪秋早有防备,躲在了小黑骡身后。小黑骡爱踢人,大桃并不知道。当她举着铁锹要冲向躲在骡子旁边的倪雪秋的时候,小黑骡突然跳起来,抛开一双后蹄踢向了大桃,那双蹄子几乎就踢到了大桃的脸上,吓得她倒退几步。她冲倪雪秋骂了两句,然后不再与倪雪秋纠缠,丢下铁锹走了。她知道倪雪秋家兄妹三人没有喂鸡,就直接来到了寇山家,也不与寇广丁老两口打招呼,将手伸进寇家鸡窝抓了两只母鸡转身就走。

寇广丁和妻子正在吃早饭,从窗户上望见大桃从他家的鸡窝里抓了两只鸡,那两只鸡还在呱呱地叫着,他放下碗就往外跑,追着大桃大声问:“大桃,你咋逮我们家的母鸡?”

大桃提着两只鸡顺着村道往东走,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问你儿子去!”

寇广丁听了大桃的话站下不追了,也不敢去抢那两只鸡。他非常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厉害,不好惹,是村子里三个泼妇之一。大桃和她妹妹桃红,还有霍云老婆翠花,是出名的不讲理,不但人万恶,嘴也厉害,村里人没有人不害怕她们。寇广丁只得到饲养院问儿子寇山,问过才知道儿子和倪雪秋确实闯了祸,他也不敢去找大桃的麻烦,只好哑子吃黄连——苦挨了。 

大橼把两只鸡送回家,然后又到倪雪秋家抓兔子。

倪雁秋看见大桃钻进自家兔窝中抓兔子却不敢管,只得去饲养院找哥哥倪雪秋。倪雪秋尽管是村子里顶尖的的赖痞,但他不敢去惹泼妇大桃,何况黑母鸡确实是他们偷吃了。

林陆知道寇山和倪雪秋不是东西,所以平时不愿意与他们打交道,走路也躲着。但是林陆有足够的智慧来捉弄寇山和倪雪秋,让他们找不着原因,有苦说不出。

有一次,翠花家的一只芦花鸡被黄鼠狼刁走了,但翠花怀疑寇山和倪雪秋把鸡偷去吃了,所以到饲养院找他俩理论。寇山和倪雪秋反复对翠花解释,说他们根本没偷,而且说偷谁家的鸡也不敢偷翠花姨家的鸡。他们的态度很诚恳,而且说这几天有好几家的鸡都被黄鼠狼给刁跑了。翠花也就相信了,没有继续找他们的麻烦。然而,林陆却到处寻找黄鼠狼吃鸡地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后沙畔找到了黄鼠狼吃剩的鸡毛。他便趁着昏暗的夜色偷偷把那堆鸡毛带回村埋到了饲养院西边的粪堆旁,外面故意露出几根鸡毛,然后他找了个纸烟盒,用左手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你家的鸡在马粪堆里埋着呢!”他把纸条趁夜晚偷偷塞进了翠花家的门缝。

翠花夫妻两个不识字,何况两个儿子都不在家,家里只有翠花和丈夫以及女儿清艳以及儿媳妇。女儿清艳和儿媳妇儿也认不得那些字,正巧朝阳来找清艳。朝阳就将内容念给翠花听。翠花带着女儿清艳就往饲养院跑,来到粪堆一找就找见了,从粪堆里抛出了芦花公鸡的所有羽毛。母女俩非常气愤,直接闯进马厩找寇山与倪雪秋理论。

寇山和倪雪秋不承认。寇山说:“我们真的没有偷吃你家那只芦花公鸡。”

翠花把芦花公鸡的鸡毛甩到了寇山和倪雪秋头上,骂道:“你两个龟孙儿仔细看看,老娘我是从你们那堆马粪里刚刚刨出来的,你们还不认帐?”

寇山解释:“真的不是我们偷吃的!”

倪雪秋结巴,不愿多说话,此时不得不说:“我们没有、没有偷、偷吃你家的鸡。”

“不是你们两个贼娃子会是谁?从马粪堆里刨出鸡毛来了,还想给老娘抵赖?”

清艳也说:“你们敢偷到我家头上?真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

倪雪秋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们干的!”

翠花和清艳母女不管不顾,当场大骂,骂得寇山和倪雪秋两人不敢回嘴。翠花就认为他们已经默认了,所以她也学大桃的办法,带着女儿清艳前往寇家鸡窝抓了两只下蛋母鸡往家走。

寇广丁连大桃都不敢惹,哪里还敢惹翠花,只好装聋作哑。

翠花和清艳母女俩抓了寇山家的母鸡还不算,返回来路过倪雪秋家的时候,又将倪雪秋养的兔子抓了一只,还想再抓一只却怎么逮不住了,而且也拿不了。倪雁秋看见了也不敢管,只得任人家抓走了自家的兔子。她们母女带着两只鸡一只兔子满载而归,也算平息了丢鸡之事。

林陆得知翠花母女俩大闹寇倪两家后非常满意,为自己的杰作而窃笑。

寇山与倪雪秋却一直弄不明白芦花鸡的鸡毛怎么会出现在粪堆里,也不清楚其中的奥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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