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送走嫣子之后,林陆准备起身回旅馆的时候,就听包师母说:“林陆,你来改稿告诉杨飞燕没有?”
林陆马上回答说:“没有,我想一心一意修改小说,不想打扰她,免得她来了影响我写作。”
师母笑道:“自从你们作家短训班解散后,杨飞燕常常来家看望我和包老师,如今我们要是不把你来京改稿之事告诉她,她知道了会怪怨我们的。”
包江海也说:“林陆,听说动乱之后你躲到杨飞燕家里去写小说,你的《良心》就是在她家里完成初稿的吧?如今你来了确实应该通知人家一声。”
师母说:“林陆,你若同意我就给她打个电话,他们村里有电话,她还经常打电话问候我们俩呢!”
林陆只得说:“那就麻烦师母告诉她一声,同时也要提醒她不要影响我修改作品。”
“好的!”
林陆离开老师家回到了旅馆,躺在床上仍然仔细琢磨两位老师对小说所提出的修改意见,从中寻找突破口。从河川县城动身之前,他一直认为小说十拿九稳,能够在《中国作家》杂志上发表了,可如今他却感觉并不是那么回事,小说离发表还有一定的距离,假如不认真进行修改,还有流产的可能,即使认真修改也不一定能够达到老师们的要求,这需要他认真领会两位老师所提出的宝贵意见,从中悟出修改的要领,才能……
房门被人敲响了,一个女人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飞燕?”
杨飞燕直接扑向林陆,将他拥抱于怀。
“飞燕,小心服务员看见!”
杨飞燕放开了手臂,眼睛里面含满了泪水,痴情地望着面前的林陆。
“坐!坐下说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想打搅你,更不想让妹夫伤心。”
杨飞燕坐到椅子上,沉静一下说:“其实咱们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你回到河川县给我来了一封信,可我没在家,去了老家河北。结果我丈夫拆了我的信,发现了咱们之间有私情,他气得不行,专门跑到我们老家找我算帐。我当时也觉得对不起他,所以主动承认了错误,并提出分手。可他并不想与我离婚,时间一久,他也就原谅了咱俩。”
林陆认真地说:“人家原谅我们,我们却不该原谅自己。当初我承认自己不该在酒醉之时稀里糊涂地与你发生关系,如今想起来仍然很自责。我对不起妹夫,假如我见到他,一定要当面给他下跪,任其责罚。”
“他已经原谅咱们了,你又何必呢!”
“良心过不去!飞燕,你知道吗?其实你丈夫还专门给我去了一封信,我看了那封信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罪人,一个偷了别人妻子的无耻小人,怎么还能称其为作家?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而我算什么东西?我给妹夫回了信,承认了自己道德败坏,不配当一名作家,愿意接受妹夫的任何惩罚。”
杨飞燕真诚地说:“假如说我们之间的事情是错误的,那么罪魁祸首也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你不应该背上如此沉重的包袱。”
林陆说:“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说了,既然妹夫能够原谅咱们,那咱们就应该自觉地遵守道德规范,坚决不能再做对不起良心和对不起妹夫的事情。”
杨飞燕望着林陆眼睛里仍然闪着泪花,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林陆说:“这次我来改稿时间很紧迫,改稿完毕我想我应该亲自去向妹夫赔礼道歉。”
杨飞燕无言以对。
林陆马上扭转话题问道:“飞鸽和刘涛如今怎么样了?”
“唉!一言难尽!”杨飞燕叹口气,然后向林陆叙述了妹妹杨飞鸽与刘涛那段不应该有的婚姻。原来,林陆离开北京后,刘涛还一直住在杨飞燕家里,并与杨飞鸽很快就结合了,且住到了一起。然而半年之后,两人产生了矛盾,经常吵架,最终刘涛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北京,回到了老家浙江乡下。杨飞鸽追到浙江乡下找到了刘涛,两人非但没有和好,反而矛盾越发加重,最后只得分道扬镳。
林陆听了说:“我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假如我不到你们家去写作,刘涛也不会跟着去,那么他和杨飞鸽也就不会发生任何关系,也就没有今天这许多不该有的烦恼。”
“你不应该自责,跟你没有直接关系。”
“都过去了,我不想再说什么,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从明天开始我要投入紧张地写作之中,希望你能够体谅。”
杨飞燕说:“你来到我的家门口,怎么可能让你请客?”
“你就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吧!假如妹夫在家的话,可以让他过来,咱们三个人当面锣对面鼓把事情讲清楚,我真诚地向他赔礼道歉,请求他饶恕。”
杨飞燕说:“贺利出差了,去南方购买一批零件。”
“那就等他回来,我必须当面向他谢罪。”
“那又何必呢?搞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不道歉反而让我良心不安。”
“你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林陆说:“书信道歉和当面道歉是两种感受,等他回来你和他说一声,等我修改完小说就专门向他赔礼道歉。走吧,我请你吃饭。”他说完往外走。
杨飞燕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着林陆出了旅馆,走进一家小餐馆。两人要了两盘凉菜两盘热菜,开始边吃边聊。杨飞燕想喝酒,林陆坚决不同意,他说当初就是因为酒醉出轨才造成今天无法弥补的恶果。一对曾经的情人,如今要彻底断绝那种感情也并非易事,两人举止言谈虽然没有过去那么随便与自然,但是内心很难放下对方,谈话总是有些别别扭扭,吃饭也心不在焉。
这天晚上,林陆几乎一夜未眠,直到天明时才迷糊了一会儿。早晨起来出去吃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回来就坐到了桌子旁边整理自己的思维,并把《良心》重新读了一遍,结合责任编辑的意见开始琢磨修改的要点。要想超越自我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有深刻地领会责任编辑的意见而加以提炼,跳出小说陈旧的框架重新调整布局,增强文学感染力,使小说一气呵成,才有可能成为上品,真正打动读者。
十天后,《良心》修改了一稿,林陆自己感觉挺满意,想让责任编辑和佳再看一遍,如若不满意他可以继续修改。正当他准备前往《中国作家》编辑部时,包江海带着夫人来到了小旅馆看望他。
“我正要去看望你们,既然你们来了,我就省得跑腿了。老师,明天是星期一,麻烦您把小说稿件顺便带到编辑部去,省得我到编辑部打搅和老师的工作。”
包江海说:“行!明天我替你带去。改稿这十天苦了你了,今天晚上到我家去吃饭。”
师母也说:“我给杨飞燕打过电话了,她一会儿也到我家去。”
林陆说:“总去你们家骚扰实在过意不去。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在外边吃。”
“不行!我已经打电话告诉杨飞燕了,就在我家吃,她一会儿就到。”
话刚说到这儿,杨飞燕却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条鲤鱼,大约各有五斤重。她笑吟吟地说:“我刚才到了老师门口,碰到了铁将军,只好来这儿找林陆,没想到老师和师母也在这儿。我买了两条黄河鲤鱼,据卖鱼的说,这是他从河南进来的正宗黄河鲤鱼,我买了两条。”
师母说:“飞燕,你这就多心了!我昨天来看林陆,他说小说今天可以交稿,所以我才约你过来到我家一起吃饭,没想到你却买了两条大鲤鱼,你让师母的脸往哪搁?”
“师母,我和林陆上学那会儿经常去你们家打扰,即使离开学校我也经常去打搅,既然林陆的小说修改完了,我们就可以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本来我想在外面的餐馆请客,却接到了您的电话,只得买了两条鲤鱼到您家作客。另外我还买了两瓶北京出产的红星二锅头,咱们今晚好好聚一聚。”
林陆听了有些惭愧,他说:“老师和师母待我如同亲人一般,我却无以回报。今天飞燕又买鱼又买酒,让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只能日后补报了。”
包江海微笑着说:“什么也别说了,到我家去吧!”他边说边往外走。
林陆出来将门锁上,从杨飞燕手中接过那两条大鲤鱼,跟着老师和师母往街对面的大楼走去。
来到老师家里之后,杨飞燕亲自下厨做饭,林陆也不能吃便易,也帮助刮洗鲤鱼。包师母焖米饭,连包江海老师也不闲着,帮着剥葱剥蒜。大家一齐动手,饭菜做得很快。
把鲤鱼炖入锅内后,师母就将众人撵出厨房,并端上桌子两盘凉菜让他们喝酒,自己则留在厨房继续做饭。
包江海与林陆和杨飞燕小酌两盅,他感谢杨飞燕送来的鲤鱼,并祝贺林陆再次完成了改稿任务。
杨飞燕对一旁的林陆说:“林陆你知道吗?其实我的小说也经常拿来让包老师指点,然后我修改后寄给了一些省级刊物,也有地方刊物,可寄出去的多,发表的极少。我的作品都是些小东西,质量不高,上不了国家刊物,只能在个别小刊物发表。包老师在你们北方省当过《北方文艺》主编,同时也是全国著名作家,看小说一看一个准,我是通过老师的帮助才发表了两篇小东西。”
包江海笑道:“飞燕的生活阅历简单,写作时间也不长,所以作品还比较稚嫩。写小说除了天分之外,人生阅历和对生活的感悟也非常关键。林陆的前半生从一个地道的农民开始,当过生产队长,民办教师,代课教师,改革开放后还到东北贩过缝纫机等等,后来买了一辆四轮拖拉机进城拉运,接着当上了包工头,但是包工需要贿赂当官的,这让林陆随时受到道德的拷问,所以他在烦恼与苦闷中挣扎,最终放弃了包工生涯,到鲁院作家短训班来学习。学业尽管没有完成,但他回去后带着他二十万字的作品去找县长,终于到文联当上一名创作员。他的前半生可谓生活艰辛道路坎坷,包工生活让他感触很深,因此才产生了创作中篇小说《良心》的动机。尽管小说如今还在审阅之中,但我当小说编辑多年,我的直觉告诉我,《良心》一定能够成功地登上《中国作家》,肯定能够引起文坛的关注。”
林陆接过话题说:“老师,《良心》已经几易其稿,假如这次还是通不过的话,我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修改了。”
包江海笑道:“其实和佳私下和我谈过,目前《良心》已经达到了发表水平,但是他想让这部作品放头条,他对你的这部中篇小说寄予非常大的希望,所以他反复让你修改。林陆,在《中国作家》大型双月刊上发头条作品并非易事,因此你要做好继续修改的思想准备,我和和佳老师为你把关,希望你下苦功将小说修改成功,一旦发表了就是一颗炸弹,要在文坛引起轰动。”
“既然如此,那我一定不负重望,坚决将《良心》修改成功。”
师母已经将鱼端了上来,她接过包老师的话说:“林陆,不要浮躁,沉下心来用心修改,你一定会成功的。来!我和你们碰杯酒,祝贺你们二位更上一层楼。”她说完主动与林陆和杨飞燕碰杯。
包江海也和大家共同碰杯,喝酒后他说:“文学在于悟,《良心》的意境深远,要跳出故事本身,把意境放大,要让故事更加精彩,人物更加鲜活,主题更加鲜明。”
林陆认真思考着恩师的话,琢磨着其中的意蕴,并端杯在手,邀请老师和师母共同饮酒。
围绕文学创作,包江海讲了许多。林陆与杨飞燕认真领会,时不时地也向老师求教一些问题,老师都做了认真的解答。
酒足饭饱,杨飞燕主动帮助师母收拾饭摊场,并且到厨房洗锅涮灶,连客厅都帮助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才和林陆告辞出来。她准备送林陆到旅馆。
林陆说:“天不早了,未班车马上要停了,你赶快坐车回家。”
“你喝多了,我送你去旅馆。”
“我没事,我送你到站点。”林陆说着向旁边的环城车站走去。
杨飞燕摇摇头,只得顺从地来到了候车牌下面。
“妹夫回来之后,你就带他过来,我要当面向他赔罪。”
“不要多此一举,大家都很要面子,在一起说那事太尴尬。”
“我们必须知错认错,否则妹夫心里的疙瘩永远解不开。他那么爱你,你不能如此残忍地对待他。”
杨飞燕想了想说:“你一定要向他认错也可以,但我不能在场,否则我无地自容。”
林陆望着杨杨飞燕不知说什么好了,看见环城车开过来,他马上说:“车来了,你上车吧!等妹夫回来咱们再说。”
杨飞燕恋恋不舍地坐车离开,车开出走了,她还从车窗伸出头来,扬起手与林陆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