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运动席卷全国,北京市九位应届毕业生走进了古树村,四男五女。他们个个细皮嫩肉,操着标准的北京话。这些知识青年对农村非常稀奇,就像古树村的农民仰慕大城市那样,不但好奇而且也感到陌生。知识青年来到古树村落户时,正是林陆高小毕业的第二年。这些知青中有初中毕业生,也有高中毕业生,他们的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二十岁,最小的只有十六岁,是从北京市三十五中和三十六中两所学校毕业的。他们是由柳树镇公社知青办负责人亲自送到古树村。古树村生产队头年就为知识青年盖好了四间房子,男知青四人住了一间,女知青五人住一间,另外两间他们可以当厨房和凉房使用。知青院内有篮球场、足球场以及排球场。运动器材也非常齐整,都是上级要求地方为知识青年所提供和准备的,不但让知青们受益,也让古树村的年轻人得到了好处,他们不但有了活动场所,而且有了知青做指导,体育活动也就活跃了起来。一度死气沉沉的小村庄从此有生气,每当收工之后,篮球场上就能看到十来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打篮球,或者有二十个人集聚在足球场上奔跑。虽然古树村一些年轻人并不会什么球类运动,但是有那些男知青做教练,用不了多久他们也就学会了,虽然技术上很差劲,但也不影响他们参加活动。与此同时,一个大型俱乐部也盖了起来,就在知青大院的东边,中间隔着一片小树林。俱乐部一共三间房,一间为图书室,一间为乒乓球室,另外一间比较大,除了知识青年和当地青年活动之外,还被生产队当作会议室。会议室内有上级为知青们拨款买回的桌椅板凳,社员们参加会议再也不用席地而坐,就象学生听课那样屁股下面有凳子,面前还有桌子。
林陆向往知识,所以经常往知青组那边跑,不断地与知识青年打交道。他那年才十五周岁,高小刚毕业一年,混在大人堆里下地干活儿。成年人一天挣十个工分,他只能挣到三分或者四分。中间休息时,年轻人摔跤、打闹、玩扑克,他却躲在地堰后或者渠壕中看书。
记得九名北京知青到来那天,林陆跟随村里一帮小伙伴到知青房去围观。全村人都感到新鲜,大家都来看这些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古树村有接待小组专门接待知青。林陆和邹春风的弟弟邹春光关系比较不错,两人相跟过来看热闹。邹春光比林陆大一岁,却没有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他俩一起来到知青院内时,院内已经围了许多村民。倪雪秋那年已经十七岁,挤在人群中用贪恋的目光望着那些细皮嫩肉的女知青。还有寇山和霍清艳以及薛朝阳等人也在人群中观看。
薛朝阳看见倪雪秋用贪婪的眼神望着那些水灵灵的女知青,故意开玩笑地说:“雪秋,挑一个回去给你当媳妇儿哇?”
倪雪秋把他那双牛蛋似的眼睛往大睁了睁说:“人家个个水、水灵灵的,哪里会、会找咱们这些土鳖当丈夫!”他结巴半天才把话说明白。
薛朝阳笑笑说:“是呢!人家个个如花似玉,咋会找你这丑八怪!”
匪气成性的倪雪秋一听薛朝阳骂他丑八怪,马上生气了,扑上去就给了对方一拳。
薛朝阳捂住被打出血的鼻子立即反扑,结果被身边的人们拉开了。于是两人互相大骂一场。薛朝阳骂倪雪秋日队里的牲口。这一骂不要紧,骂到了倪雪秋的隐私处,倪雪秋再次扑上去和薛朝阳打架,场面一下混乱不堪,不可收拾。
队长邹春风过来将二人喊骂了开来。薛朝阳毕竟在小队任副队长,不得不听政治队长的喊喝,不敢再和倪雪秋继续打架。
但是小流氓倪雪秋还是偷袭了薛朝阳,提一根棒打向薛朝阳的脑袋。薛朝阳当场就捂住脑袋倒在了地上,血流不止。
邹春风赶快派人将薛朝阳送到柳树镇医院治疗,命令倪雪秋拿钱给人看病,并且说:“你不给人看病就送你去派出所。”
倪雪秋害怕警察,只好听从队长,不但给薛朝阳说了好话,而且套车拉去给人家看病。
从那之后,薛朝阳不敢轻易再惹倪雪秋。村子的人也感觉倪雪秋就是一个人渣,十足的“土匪”碴儿,一般人尽量离他远点儿。
林陆曾经看到过倪雪秋揣摸过草驴的生殖器,但他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可想而知,村子里肯定有人也看过他奸污牲口的事情,否则薛朝阳不可能无中生有。从此以后,村子里的闺女与媳妇自觉不自觉地开始躲避倪雪秋。
北京来的知识青年不认识麦子,将麦子当作韭菜。他们不会做农活儿,需要别人手把手教。但他们有知识,懂得许多农人不懂得的知识,学起农活儿来也特别的快。他们很快就成了生产队的骨干分子。
林陆经常向他们讨教,向他们借书看。一年春节过后,女知青马晓从北京探亲回来,给林陆带来好几本长篇小说,让林陆惊叹不已。在她的帮助下林陆读到了诸如托尔斯泰,契珂夫,巴尔扎克,雨果,福楼拜,莫泊桑,大仲马和小仲马等外国文学大师们的世界名著。这些世界名著让林陆的视眼更加开阔,知识更加丰富,为他未来的人生道路奠定了更加坚实的文学基础。
知青的到来,让古树村的文体活动空前热闹红火起来。
林陆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他积极地参加各种体育活动,篮球、足球和排球以及乒乓球等等都能上手参与。他和男知青齐刚比较合得来,两人逐渐成为朋友。
知青组的四个男生,分别是:齐刚、汤津、吴亮和屈永年。女知青有马晓、任芬、卜悦、朱琳和赵俪。他们中间有的出生知识分子家庭,有的出生在于资本家,更多的出生于工人家庭。汤津和马晓两个是资本家出生的孩子,但地方上没有人计较他们的出生。知青们的到来不但活跃了古树村的文体活动,而且也提高了人们对知识的认知与追求。
随着知青们的到来,面上教育开始了,接着四清运动也就席卷全国,四清干部进驻古树村。
四清运动的目的是为了整顿干部作风,解决干部与群众之间的矛盾,防止在中国发生修正主义和“和平演变”,巩固社会主义制度。农村的社教运动开始以 “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物”为主,城市的社教运动为反对贪污盗窃、反对投机倒把、反对铺张浪费、反对分散主义、反对官僚主义的五反运动。后期都发展成为 “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四个方面,通称为“四清”。
林雄从打草山逃荒回来一直担任生产队的会计,四清运动中,他首当其冲地成了四不清干部,每天晚上要挨批斗。
四清运动的前一年,古树村与西滩分家,陆彬到西滩当队长去了,古树村的队长就由年轻的邹春风担任。
邹春风任生产队队长时才二十八岁,精明强干,刻苦认真,能言善辨,是当队长的一把好手。他初中毕业回乡务农,二十岁时被供销社录用当上了临时工,做了售货员,可他的新婚妻子却留在村子里干活。妻子叫鲜萄,长得很漂亮,人也正派。村子中个别年轻后生见她长得漂亮,丈夫又不在身边,所以就想动歪脑筋瞄腻她,特别是薛朝阳对鲜萄特别爱慕,虽然鲜萄大几岁,但她长得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媳妇儿。鲜萄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从来不与那些不正经的男人拉拉扯扯,见了薛朝阳不给他好脸色。然而,春风的母亲害怕儿媳妇鲜萄被薛朝阳等男人欺负,也担心她出轨,就亲自跑到柳树镇供销社找春风,死活不让他在外面当什么售货员了。春风是个孝子,非常尊重父母亲,所以他硬不过母亲,只好放弃了售货员那个临时工回到了村里。他一回到村子里就被选为生产队的干部。陆彬当队长时他就是副队长。陆彬离开后他就任了队长。可是,他只干了一年多正队长就迎来了四清运动,还被打成了“四不清”干部。与邹春风一齐被打成“四不清”干部的还有林雄和胡铜柱。
林雄是生产队会计,从逃荒回来一直干到四清运动开始。运动一开始他的会计帐目就被工作组给封了,并由工作组指派他人进行查帐。
胡铜柱是副队长,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四不清”干部。
他们几个“四不清”干部轮流“下楼”。所谓“下楼”就是交代问题,直到贫下中农集体满意了,才算下了楼,才能真正回到了人民群众的革命队伍之中。然而他们都很难“下楼”,均在群众大会上检讨十次都无法“下楼”。
冬天来临之际,生产队开始拉土送粪,林雄向生产队为林陆申请了一挂牛车。林陆跟在扈有财等一批年轻后生和闺女们屁股后面拉土送粪。扈有财他们年轻力壮,一天送十趟,林陆只能送五趟,工分也只能挣到别人的一半。尽管苦一点累一点,但林陆是开心的。体力劳动锻炼了他,使他瘦弱的身体很快强壮起来。对别人来说,农村生活也许苦闷而单调的,对他来说却是丰富多彩的。每当把牛车上满土后,他就赶着车跟着别的牛车的车辙往前走,卸掉土后往回走就成了空车,坐到车辕上就能够看会儿书。挣工分多少不在乎,只要有时间让他看书,他就很高兴,很满足。
知识青年也跟着学习赶牛车拉土送粪。扈有财、霍占年、倪雨秋、牛玉仁、赵一英、赵一雄以及马学娥这些年轻人都是车倌儿,每人带一个知青,教他们学习赶牛车,学习拉土送粪。
晚上,四清运动工作组召集全体社员开大会,林陆也和其它社员一样被叫到俱乐部去参加会议。会议地点自然是在古树村俱乐部,村民必须全部参加。
林雄第十一次“下楼”那天晚上,林陆坐在最后面一张桌子前,旁边坐着知青组组长汤津。
运动积极分子趁机兴风作浪,其中就有何荣、全厚生和薛二狗。工作组三男一女,组长姓牛,叫牛复森。此人四十岁左右,一表人才,口才极好,让所有村民非常佩服。牛复森命令民兵排长赵一英将林雄从外面带进来,并责令林雄站到台上,低头弯腰。他大声对林雄说:“林雄,你担任会计几年来究竟贪污集体多少款项?马上老实交代,否则广大贫下中农不会轻饶你。”
林雄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他的文化是解放后扫盲时学习的,由于刻苦认真就学到了比别人更多的文化知识,而且还打得一手好算盘,所以社员们才选他当会计。由于他平时不大愿意和村子里的人拉扯,除了有事之外不到别人家去串门,用村民的话说:林雄既小气又不隔人。特别是象何荣、全厚生以及薛二狗那些不正经的人,林雄更不愿意与他们来往。过去每到冬天农闲时,每天晚上都有许多村民主动来到林雄家里,听他说书讲故事。他讲得津津有味,绘声绘色,令大家听得出神而入迷。当然了,主动上门听他说书的都是一些与他交往不错的人,象何荣、全厚生和薛二狗等人从来不去。他们与林雄合不来,也让林雄看不起。他们认为林雄在拉拢腐蚀群众,所以早已对他恨之入骨。
“下楼”会上,薛二狗指着林雄的鼻梁骂道:“林雄,你给老子老实交代,当会计这几年一共贪污多少钱?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家吃的喝的都是用贫下中农的血汗钱换来的。你家为甚就比别人家吃得好?也有零花钱,这是为什么?赶紧老实交代,否则老子让你去见阎王!”薛二狗在林雄面前指手画脚张牙舞爪,满嘴污言秽语地骂着。
林雄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我当会计几年来没有贪污生产队一分钱,不相信你就去查帐。”
薛二狗听了脑羞成怒,扑上去就给了林雄一个耳光,打得林雄后退了一步。他还要打时,被身边的女工作组副组长胖老李拦住了。
此时,林陆从会场最后一排座上站起来喊道:“要文斗,不要武斗!”
一个孩子的喊声惊动会场,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回头望向最后面的林陆。林陆站起来喊了一声,马上坐下了。
汤津就坐在林陆身边,他转过头来瞪着林陆,想说什么又没说。
贫协副主席何荣上台高声说:“贫下中农们!听到了没有?四不清的狗崽子为他老子鸣冤叫屈呢!我们必须要批倒批臭四不清干部,也要让四不清干部的子女老老实实,不许他们兴风作浪,乱说乱动。”
全厚生也站上主席台说:“大家看到了哇?林雄不但不老实交代贪污问题,而且还让他儿子还站出来替他喊冤,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我建议把狗崽子林陆也拉上台来进行批斗。”
工作队老李上台说:“我们要摆事实讲道理,确实应该文斗,不要武斗。”她没有直接批评何荣和全厚生,而是对林雄说,“林雄,你必须如实交代你当会计这几年的经济问题,给全体贫下中农一个满意的交代。”
林雄诚恳地说:“要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反复交代过十来遍了,除了我们几个队委会成员开会晚了一起吃顿饭之外,我没有多吃多占,也没有贪污生产队的一分钱。”
“你放狗屁!想蒙混过关,没门儿!”薛二狗冲林雄咆哮。
何荣、全厚生和薛二狗轮番批判林雄。当然了,运动中那些年轻的积极分子也都纷纷上台,揭发和批判林雄的问题。其中就有薛朝阳、霍清艳和马学娥等人。他们几个成为青年中的代表人物。霍清艳和马学娥在运动中加入共青团。薛朝阳火线入党。所以这些人对于林雄不认真交代问题而感到非常痛恨,他们轮番炮轰林雄,让林雄低下的头无法抬起来。
工作组组长牛复森是从河口县派来的。此人非常厉害,所有四不清干部都很惧怕他,唯有邹春风敢和他顶撞。而林雄胆小怕事,根本不敢与工作组长牛复森顶嘴。此时,牛复森见林雄仍然不主动交代问题,就来到他面前,手指鼻子批判道:“林雄,不要认为你学了文化就目中无人,不承认你贪污是没有出路的,我们迟早会查清你的经济问题,到那时候我们必须和你算总帐。”牛组长批驳得林雄不敢有任何反驳。
林雄知道越反驳越没有出路,所以他袭聋作哑,任凭广大群众的批判。
四清工作组住在霍云家的空房子里,那房子是准备给二儿子霍占年娶媳妇儿准备的,牛复森年龄与翠花相当。其它工作队员不在的时候,翠花就主动和牛复森调情,一直在外工作的牛复森经不住美色诱惑,偷偷出轨,与翠花成为秘密情人。牛复森知道男女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必须在绝对安全保险的情况下才能与翠花发生关系。尽管如此,心明眼亮的群众还是嗅出了气味,但却没有人敢向上反映。牛复森是工作组组长,而翠花是村子里的母老虎,贫协主席的老婆,哪里有人敢乱说?
林雄过去一直称翠花叫嫂子,又是前后院住着。他遇见翠花就悄悄说:“嫂子,帮我在牛组长面前说句好话。我确实受不了,继续挨斗就活不下去了。”
翠花作风虽然不好人缘却不错。她非常同情林雄的遭遇,因此说:“有机会我帮你说说。”
也许因为翠花说情的原故,牛复森不但没有减轻对林雄的批判,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整治他。
晚上回到家,林雄睡不着觉,想不开,对妻子胡兰和儿子林陆说:“我活不出去了,干脆一死了之,也省得你们娘俩跟着我遭罪。”
林陆劝说道:“大,您要想开点儿,四清运动在全国普通展开,邻村上下的队干部也和你们一样,都要轮流‘下楼’。这是一场运动,只要你没有贪污公款,他们也给你扣不到头上去。再说队长邹春风不是和你一样‘下楼’十一次还没有下来吗?还有我大舅铜柱也是一样无法‘下楼’。您用不着寻死觅活的,坚持下去,他们最终要给你们一个说法,您还不至于去寻死觅活。”
胡兰也劝丈夫说:“小陆说得对,既然咱们没有贪污,他们也给咱们定不了罪,迟早会水落石出。你用不着去寻死,挨批就挨批,那么多次批判已经挨过去了,坚持一下吧!”
林陆说:“即使将来‘下楼’下不去,你就可以故意承认一些经济问题,大不了将来咱们给生产队退赔。生活紧两年就过去了,千万不要轻生。只要运动一结束,你们这些四不清干部也就熬到头了。”
林雄在妻子和儿子的劝导下终于没有去寻死,硬着头皮接受批判,继续“下楼”。但是他害怕二狗在他“下楼”时打他,他就让林陆给二狗子送烟叶。那是林雄专门从县城买回的上等烟叶,他拿出来悄悄对儿子说:“小陆,把这二斤烟叶送给二狗,免得他在批判会上打我。”
林陆不愿意,他说:“为什么要讨好他?他算什么东西?”
林雄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孩子,我挨打你不知道,过去‘下楼’已经挨了他不少打,他再打我,我真的就活不下去了。送去吧!他收了这烟叶也许不再打我了。”
林陆非常同情和可怜父亲,只得硬着头皮去送烟叶。那时候二狗还没有当饲养员,他被哥哥薛狗赶出家门后,自己借住在别人家的一间凉房内。林陆按照父亲的要求趁着夜幕降临把烟叶送到了。
二狗拿到烟叶一看是上等的好货,马上放到了自己的铺盖卷下面,然后对林陆说:“回去说给你大,我不再打他了。”
林雄特别喜好喝砖茶,一天傍晚,他让妻子胡兰给他熬砖茶。胡兰把茶熬好就要往炕上端时,工作组派人来传唤林雄,让他赶快去参加批斗会。林雄没有来得及喝茶,匆匆忙忙去了会场。胡兰一时糊涂,端着茶壶追到了会场,并把茶壶送到了正在挨批的丈夫面前。这下可惹了麻烦,何荣、全厚生和薛二狗见了马上大做文章,说胡兰想用茶水来贿赂所有干部,当场进行了猛烈的批判。胡兰无话可说,任凭人家批判。
林陆就在台下,他听了觉得十分好笑。
工作组副组长老李召集四不清干部的子女或兄弟姐妹单独开会,让他们背地开导自己的亲人尽快老实交代问题,及早“下楼”,还让大家主动揭发亲人的问题。参加会的有林陆、邹春光以及大春等人。他们这些四不清干部的子女或者姊妹都得替亲人交代问题,因此大家也尽量把自己知道的问题讲了出来。其实他们知道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林陆也检举了父亲林雄,他说:“有一次父亲和我到北沙窝割柴禾,返回时路过生产队的瓜地,父亲见看瓜老汉不在,就进地偷了一颗西瓜。”他总算替父亲交代了一件偷瓜的问题。
最终,古树村的几个“四不清”干部都陆续下楼了,但是他们都不同程度地承认了一些贪污款项,并被责令退赔。邹春风退赔300多元。胡铜柱退赔200多元。林雄退赔166多元,(准确的数字是166、66元)。其实这些所谓的贪污款都是拼凑到一起的,包括多吃多占,连林雄偷西瓜的钱也包括在内了。
166、66元钱对于林雄家来说就是一个大数目,要知道当年一个工分只能分0、5元钱,一个成年男人也就360个工分。林雄家三口人挣工分,当年下来只能分红80元钱,而且都让生产队扣除了,其余退赔款需要把自家的猪羊全部卖掉才能还清。
四清运动培养了一些年轻的积极分子,诸如马秀娥、霍清艳和薛朝阳等人,都是四清运动中的积极分子,运动锻炼了他们。他们不但能够带头批判“四不清”干部,还能够带头学习毛选,所以也就成为了当时的急先锋。“四不清”干部完全彻底被打倒之后,新的队委会重新选举成立,年轻的薛朝阳被选举为政治队长,贫协副主席何荣被选为生产队队长,扈有钱选为水利队长,年仅十六岁的霍清艳被选为妇女队长,马秀娥被选为团支部书记。
四清运动期间,一个逃亡地主被外调人员查了出来,他就是付立强。此人是从山东省迁移过来的。在老家时,他家是地主成分,当然也就抬不起头来。但是他的侄子在当地有些权利,于是他偷偷办了迁移手续,并将他的地主成分改成贫农,然后带着手续来到北方省河川县古树村下了户。这一切都在四清运动中被查了个水落石出,他们老夫妻二人经常被拉到大会上批斗。这对老夫妻没有儿女,经由(抱养)了一个闺女,为了将来有个依靠。
逃亡地主付立强被揪出来之后,成为了真正的四类分子,经常被生产队派到最苦最累的地方干营生。但他也十分卖力,从不偷懒,赢得到了群众的认可。再加上人比较老实,也没有剥削过当地贫雇,所以村子里的群众并不痛恨他。
四清运动后,扈有钱当了一阵子水利队长,他带着一帮人浇地。那是深秋一个夜晚发生的事情,付立强跟着扈有钱一起淌水,放开田口之后,两人就坐在渠口前挖下的土坑那儿抽烟并且拉话。付立强有时也很幽默,他对扈有钱说:“扈队长,你说这闲事用不用管?”
扈有钱说:“闲事不要管,特别象你这样的四类分子更不应该管闲事。”
付立强听了就微笑一下,一边抽烟一边望着扈有钱。
秋天的晚上淌地必须穿厚一些,扈有钱穿着一身棉衣,躺着那儿抽着旱烟,烟火早已把他的棉袄袖子燃着了他并不知道,等到火烧到皮肤时才疼得“哎哟’一声,跳起来赶快往灭揉火,把火揉灭后抬头望着正在冲他笑的付立强大声说:“你笑甚?看见我的棉袄着了为甚不告诉我?”
付立强用山东话振振有词地回答:“扈队长,我问你闲事应该不应该管,你说不要管,你说不要管我就不管了嘛!”
“啊!火烧着了我的棉袄,怎么还算闲事呀?”
正好政治队长薛朝阳走了过来,听到此事有点替扈有钱打抱不平,狠狠地踢了付立强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