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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陆出了宿舍就往原志华他们宿舍走，路过黄亮队长办公室的时候听到办公室里屋正在划拳喝酒，有两个声音正在叫嚷：“哥儿俩好！六六大顺！四喜来财！八匹马呀！”
两个河北师傅正在门外站着，听着里面的划拳声，那个叫姜河的师傅看见了林陆，就对他说：“林陆，你听，莺歌燕舞，好不热闹！你不进去也和他们喝几杯？”
林陆望着姜河不解地说：“我？我哪里有资格和人家领导一起喝酒？”
“是啊！能够和队长一起喝酒的都是一些蛀虫，他们吸的是咱们工人的血，吃的是工人的肉。”
林陆吃惊地望着姜河悄悄问道：“你是说他们喝酒花的是咱们工人的钱？”
“难道不是吗？我们这些河北省师傅被他们雇佣，一天只挣两块半，你们这些小工才挣一块八多点，还不到两块钱，而咱们从工地挣得钱远远高于工资的几倍，其余的去哪儿了？除了被这些贪官吃喝掉，就是被他们装进了腰包。工人应该得到的却得不到，至少把奖金让他们吃喝掉了。真是可恶！林陆，听说你姐夫是河川县人保部的部长，分管着公检法，你应该把这些事反映上去，要还咱们这些受苦人一个公道。”
林陆听得越发糊涂，他把姜河拉到一边仔细问道：“姜师傅，我没弄明白，按道理说我们这些工人是被维修队统一打发过来做工程的，我们的工资发多少确实是由黄亮他们几个核心人物决定的，而你们这些河北省师傅是黄亮副队长聘请的，工资应该是提前就讲好的，听你的说法仿佛是他们挤榨了咱们的劳动果实？”
姜河笑道：“难道不是吗？给甲方做工程是有合同的，多做多挣，少做少挣，工程是由工人们来完成的，按照流程要等到完工后统一核算，除了维修队的提成之外，其余的劳动所得就应该分给工人，至少应该有奖金的，可是这些领头每天肥酒大肉这么享受，糟蹋的难道不是工人们的血汗钱吗？到时候奖金问谁去要？你怎么就不懂呢？”
林陆说：“我确实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姜河说：“陈岗带领你们几个工人给矿区做了下水工程，两个多月你们挣了多少？难道我们心里不清楚吗？”
“什么意思？”
“你们做下水道的工程是陈岗一个人承包的，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工头，黑包工，但他没有坑你们，听说给你一个人就挣了两千多块钱，是这样吧？”
林陆没有否认，只好说：“确实如此，我们也付出了艰苦的劳动，所以才得到了我们应该得到的报酬。”
姜河笑道：“你们从陈岗工地出来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你拿了多少工资？”
“不到五十元。”林陆回答。
“为什么拿不到五十元？你想过没？而你们做下水道工程所拿到的工资是如今的二十多倍，为什么呢？因为陈岗师傅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人，他的理论是山狍野鹿打住伙吃，所以你们几个工人才能拿到那么多工资。假如陈岗和这些喝酒的蛀虫一样的话，你能拿到那么多报酬嘛？即便如此，陈岗拿到的报酬应该是你们几个人的十倍。但是陈岗没有坑你们，你们拿到的是你们在维修队干五年才能得到的工资。想想看，黄亮他们只给咱们定额工资，除了维修队的提成之外其余的都让他们大吃大喝和私吞了，不是蛀虫是什么？他们是在吸咱们的血。”
林陆听明白了，他也早已知道这些事，但是自己还没有转正，是河川县维修队一个临时工，必须通过考核才能转正，转正之前他还没有资格去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从河川县出发前，姑舅姐姐就告诫他，埋头苦干，不要管闲事，干好自己的工作，等待将来转正，然后再调往别的单位，找份好工作安身立命。他想到这些时，对姜河说：“对不起姜师傅，这些事情本人爱莫能助。”
姜河冷笑一声说：“听说你想当作家，作家应该是无冕之王，抨击假丑恶，赞扬真善美，而你却不敢向上反映实际情况，实在令我们失望。”
林陆显得非常尴尬，争辩道：“我确实想当作家，但那只是我的梦想而已，如今我不是作家，也就不是什么无冕之王，所以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对不起了，姜师傅！”他说罢离开了姜河，向原志华他们宿舍走去。
原志华刚好要去供销社，一出门与林陆相遇，他问道：“林陆，你去哪儿？”
林陆说：“我正想找师傅聊一聊。”
“那就跟我走，咱们边走边聊，到供销社买点东西。”
两人就向北走去，细雨还在飘洒着，向北望去，布其背后那道山梁灰蒙蒙的，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布其零乱的街道上有零星的人影，尽管细雨蒙蒙，但也有人撑着雨伞，或者穿着雨衣在街道上穿行。
林陆与原志华并排走着，他把脑袋转向林陆，问道：“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林陆说：“原师傅，我把何飞月介绍给了崔清，他们正在谈话。我想问问你，你感觉这两个人合适不合适？”
原志华笑道：“咱们觉得合适不合适不管用，鞋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对了，不是说崔清想找那个叫汪平的女孩吗？怎么又和何飞月谈上了？”
“汪平的姐姐不同意妹妹嫁到河川去，她要给妹妹在这儿找工作。我一听没戏，所以才让崔清考虑飞月。刚才他们已经正式谈话了，接下来应该进入热恋了。”
原志华说：“崔清当兵回来还没有正式安排工作，找对象是不是有点早？再说何飞月家里的事情还没有理清，他们能成吗？”
林陆说：“彼此的情况他们都了解，合适不合适他们自己看。我不过是个中间人，介绍一下而已。”
原志华微微一笑，望了林陆一眼，然后向前继续走，没再说什么。
林陆觉察到了原志华的眼神中有故事，于是追问道：“原师傅，您好象有话想对我说？”
原志华只得说：“工地上纷言纷语，说你和何飞月不清利，但是我不相信，半年的交往我已经了解了你的人品。”
林陆说：“知我者原师傅也！”
“怎么？你自己也听到了谣言？”
“是的，连李刚和崔清这两个好朋友都认为我和何飞月有暧昧关系。这实在是冤枉我了，我认飞月为妹妹了，仍然无法阻止别人说闲话。”
原志华笑道：“既然崔清怀疑你和何飞月有暧昧关系，那他为何还要和飞月谈恋爱？”
林陆说：“崔清只是疑惑，如今弄清楚我们之间是清白的，所以才同意和飞月谈恋爱了。”
“工地上本来就男人多女人少，女孩子少得可怜，毕竟你和何飞月走得太近了，难免有人说闲话。听说那天你还带着她下海市玩了一天？”
林陆说：“我和李刚一起带她去的，就是担心工人们说闲话。”
“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人家说去吧！”
“对！我心里很坦荡。”
“你不是那种男人，自然会坦坦荡荡。”
林陆想起了刚才姜河对他说的话，于是他试探性地对原志华说：“原师傅，你对黄亮他们一伙整天肥酒大肉地吃喝这件事怎么看？”
原志华再次扭头望了林陆一眼，然后说：“假如请甲方代表吃喝可以理解，因为咱们要想在这儿长期站稳脚跟，或者说要多挣些钱就要与人家拉好关系。”
“那么今天黄亮他们是不是在与甲方喝酒？”
“应该是吧！”
“怎么你不参加？你是维修队的一名组长，一共三个小组，咱们是其中之一，他们为什么不叫你去喝酒？”林陆不解地问道。
原志华说：“参加酒宴的除了黄亮副队长之外，就是工程师和两个财务人员，以及厨师，别人没有资格参加。”
林陆奇怪地问道：“厨师霍勇都有资格参加，你为什么就没有资格？”
原志华笑道：“霍勇是黄队长的心腹，又是掌握勺头子的大师傅，他当然有资格参加了。”
“哼！他有什么资格？他就是一个阿谀奉承之人，土话说，溜沟子舔屁眼，整天像哈巴狗似的围着黄亮转，对工人却另眼相待，故意在勺头子上克扣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李刚曾经为此事与他争吵，还几乎打了起来，后来李刚去找黄亮说理，黄亮根本没有重视，显然是站在霍勇那边的。如此下去工人们就会寒心，怎么可能与他们齐心协力干好工程？”
原志华郑重其事且推心置腹地对林陆说：“这些事你不要去过问，你还没有转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
林陆听了不再说什么。
原志华说：“我只想带好自己的小组，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别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
林陆换了话题问道：“原师傅，您让我给你买回的的茅台酒也不见您喝，是不是有用场？”
原志华说：“也没有什么用场，只是想留着过年喝，毕竟是国酒，不是谁想喝谁就能够买到的。”
“是呀！我那个村亲姐姐是通过商场主任批条子才替咱们买到的。”
原志华说：“还得谢谢你，否则凭我的关系是买不到茅台酒的。过年的时候我一定请你到家喝酒。”
林陆说：“谢谢师傅！只要我在县城就一定要去师傅家里拜年的。不过春节我肯定得回家去，家里还有父母亲和妻儿。”
“你在陈岗工地挣了那么多钱，为何不买一瓶茅台回去尝尝？”
林陆笑道：“原师傅，不瞒你说，家里的生活水平还没有到了能够享受茅台酒的地步，连二锅头都不愿买，只买薯干酒。”
原志华说：“既然你在陈岗的下水工程中挣了钱，应该也买瓶茅台回去尝尝。”
林陆笑道：“虽然一瓶茅台才十来块钱，可我仍然有些舍不得，再说也不好买，我只能先给你和陈师傅买了。”
“林陆，你确实够朋友，愿咱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林陆说：“原师傅是位可交的朋友，希望您多多关照。”
原志华说：“你的人际关系比我强，无论你姐姐还是你姐夫，都是河川县指点江山的人物，我相信你将来也肯定错不了。”
林陆解释说：“我能够从农村走出来是我姐帮忙办的，但是我的目的不是想当什么正式工人，甚至于国家干部，而是为了体验各种不同阶层的生活，也就是为了将来写作奠定扎实的生活基础，积累创作素材，为自己最终目标而努力奋斗。”
原志华说：“我知道你有远大的理想，也清楚你有当作家的天赋。我也看过苏联作家奥斯托洛夫斯基的长篇小说《钢铁是怎么炼成的》，好象是自传体小说，写得很感人。我也希望你将来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也把咱们建筑工人的生活写进去，发表出来。”
林陆说：“我虽然不敢与奥斯特洛夫斯基相比，但是我非常有信心想当一名作家，今天的生活就是我将来创作的素材，您也许就是小说中的重要人物。”
原志华说：“有时间你就开始写吧，我愿意当你的第一读者。”
“谢谢师傅！”
二人说话之间就来到了商店，他们走了进去。由于是阴雨天，建筑工地都停工了，有好多工人冒雨来到商店转悠，挑选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
原志华在柜台前买东西的时候，林陆没有可买的，就在里面瞎转，却与陈岗师傅迎头相遇，他主动问道：“陈师傅，您也逛商店？”
陈岗说：“下雨天，工地也干不成活儿，只好出来转转。”
林陆说：“陈师傅又揽到新工程了？”
“是！不过是盖一个仓库，本来想找你们几个过去一起干，可是矿长手上有班人马，是从河北省来的，还是他的亲属带队，所以只好用他们，所以就没让你们过来。”陈岗非常诚恳地做着解释。
林陆问道：“盖仓库和盖家属房应该差不多，肯定没有咱们修下水道那么挣钱，对不？”
陈岗说：“那是肯定的，但是我那儿的工资是水涨船高，只要大家付出了劳动就能够拿到应有的报酬，要比你们如今的工地拿得多。”
林陆说：“可惜你已经有人了，否则我还是想跟着您干。”
陈岗说：“以后吧，有机会我会主动找你的。”
原志华买完东西来到了跟前，主动对陈岗说：“陈师傅，你也转商场？”
陈岗赶快回答：“闲来无事，出来随便转转。原师傅，你和林陆去我那儿串门吧，我摆酒筵招待你们。”
原志华说：“改天一定去，今天就不打搅陈师傅了！再见！”他说完就自己往外走。
林陆和陈岗打声招呼，然后跟着原志华走出了商店。
小雨淅淅沥沥地还在下，大街上照样有人走动，原志华和林陆仍然是一边走一边说话。
原志华说：“陈岗又揽下了工程，雇用了一帮河北省来的瓦工，他揽的活儿都能挣钱，不像咱们。”
“不就是盖个仓库吗？和咱们盖家属房有何区别？为什么他的工程就能够挣钱？”
“他会干，与甲方的头儿关系好，工程预算做得大，利润就大。”
“噢！”林陆听明白了，其实揽工程其中的奥妙很多，主要看你会不会干。
两人冒着小雨往回走，迎头与会计乔如燕、出纳徐春花以及何飞月相遇，她们三个人都打着雨伞。
乔如燕主动问道：“原师傅，你们上街去了？”
原志华说：“对！你们不是在和黄队长喝酒吗？怎么也跑出来了？要去逛商店嘛？”
乔如燕笑道：“我们也不敢多喝酒，几个人相跟上到商场去转悠转悠。”
“他们还在喝？”原志华问道。
“霍师傅好象喝多了，话很多，有点烦人，我和春花就出来了，顺便拉上飞月去商场。”
何飞月见乔如燕在和原志华说话，她便来到林陆身边问道：“你陪原师傅去商场了？”
林陆往旁边走了两步，然后对何飞月说：“你和崔清谈得如何？”
何飞月说：“两人谈了谈，慢慢来，我对他确实不是很了解，只有通过进一步的交往才能知道他是狼是虎。你说对不林哥？”
“对！”
原志华和乔如燕说了几句就带着徐春花离开，何飞月也只好赶了上去，三人打着伞继续走在雨雾之中。
原志华和林陆无意之中回头望了一眼那三位女人。原志华悄声说：“咱们工地有她们几个就会制造出许多风流故事来！”
“是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有女人的地方故事就更精彩！”
天上的云层似乎比刚才更加浓密，飘飘洒洒的雨嘀也比刚才大了些，通往维修队那边的大路上零零星星有几个人在走动，街道上湿淋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