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海西村放电影,林陆骑自行车去了,他没有到姐姐林月家,直接去了放电影的场地。电影在海西村饲养院大院内播放,就要开始时,他发现公路圪梁的晓燕手里提着一只凳子来到人群后面。
晓燕看到了林陆,就对他说:“你也来看电影?”
林陆说:“是啊!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只要放电影大家都来看,我也不会例外。你去哪里找了一条板凳?”
晓燕说:“我嫂子的娘家在海西村,找条板凳不是什么难事。”她嫂子其实就是刘山的妹妹。
林陆站在晓燕身边,发现离电影银幕太远了,前面的人群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假如想看得非常清楚,或者说不被他人挡住视眼,那么他就得往前边挤,正当他准备向前挤的时候,就听晓燕说:“林陆,上来和我一起站凳子看电影吧!”
林陆望着晓燕说:“不好吧?咱俩站在一条凳子上会被别人误会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要怕那就自己找地方去吧!”晓燕说着自己站到了凳子上。
林陆犹豫一下,最终揪住晓燕的胳膊上去和她站到了一条板凳上,然而毕竟那板凳空间太小了,他必须抓住晓燕的肩膀才不致于掉下去。站了一会儿,林陆发现有人在看他们,就感觉不太合适,毕竟自己已经说下了媳妇儿,让爱美看到了就说不清,于是他主动跳下了凳子,对晓燕说:“你自己站着看吧,我到前边去。”
“害怕了?”晓燕故意这么激他。
林陆说:“是的,我担心爱美看见生气。你一个人舒服,两个人站一条板凳太挤了。”他说完就挤到了前边的人群中。
其实爱美已经看见了林陆和晓燕站到了一条板凳上,她生气地骂了一句:“不要脸!”
看完电影已经十点半了,回家还需要半个小时,上炕睡觉就已经午夜了。
第二天一大早,十六岁的郝飞云骑自行车来到了古树村的林家,找到林陆说:“爷爷昨天晚上去世了。姐夫,你跟我去帮忙吧!”
林陆听了赶快跟着飞云往公路圪梁赶,骑自行车赶到岳父家时,几个帮忙的人正在院子里忙碌,灵棚早已搭起。
爱美的奶奶见林陆跟着孙子飞云来到时,就领着他到灵棚前点纸祭奠亡人。据奶奶讲,爷爷昨天黑将来还担了三担水,还找人剃了头,结果半夜吐开了血,吐了半盆血之后一直昏迷不醒,连医院也没有来得及送就亡故了。
郝仁元安排林陆和飞云两人去海西村订做纸火。
林陆便和郝飞云前往海西村找纸火匠,两人骑车到了海西村的队部门前时,正好遇到了巩元清。
巩元清与林陆非常熟悉,他见了林陆就开玩笑地说:“你昨天晚上耍流氓了?”
林陆马上反驳说:“元清,你休要胡说,我和晓燕非常熟悉,不过是和她站一条板凳看了一会儿电影,不是你想的那样。”
巩元清说:“你已经与爱美订婚了,为何还要招惹晓燕?”
林陆解释:“与她站在同一条板凳上看了一会儿电影就叫招惹?你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看得也太简单太随便了。”他说完丢下巩元清,带着飞云就往纸火匠家走。
飞云问林陆说:“你和晓燕站一条板凳看电影的事情我也看见了,你是个有知识的人,应该知道那样做会让别人误解的,我姐也非常生气。”
林陆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你姐的事情,不过我知道那样做会伤害你姐姐的感情,我找机会给她解释吧!”
“我姐说你曾经和晓燕谈过对象?”
“没有,是她一厢情愿,认识她的时候我和你姐已经谈上了,根本没有想找她的意思。”林陆给小舅子做了解释。
两人来到海西村纸火匠家,把情况说了,当场为逝去的爷爷定做了一处院子,飞云将定钱交给了纸火匠。
回到公路圪梁后,林陆想找爱美解释一下昨天晚上看电影的事情,但是他看见爱美戴着重孝忙碌在院里院外,帮忙的人也挺多,他几乎没有机会向她做解释,所以准备等丧事办完之后再说。
爱美的爷爷尽管是奶奶后找的,但是他为郝家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十四年前,当爱美和飞云姐弟几个还是孩子的时候,奶奶就召爷爷进了郝家。那时候虽然爱美的母亲还在世,但是产后疯已经非常严重,爱美和飞云以及爱珍三人都跟着爷爷奶奶过。爷爷对两岁飞云非常溺爱,经常把飞云卡葫芦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漫村转,亲得像命蛋蛋似的,不知道的人根本不相信他是一个后爷爷。爷爷对爱美和爱珍也一样喜欢,只是赶不上对飞云那样疼爱。爷爷是郝家的有功之臣,拉扯大了郝家好几个孩子,连郝仁元对继父也非常尊重,所以郝仁元要厚葬继父。
林陆和几个年轻人到郝家坟上去点纸,郝仁元在离郝家坟地东边不远处给爷爷另外找了一个坟地。爷爷毕竟不是郝仁元的亲生父亲,不能进郝家的祖坟,只能给他另外找一个坟地。据说爷爷是河南人,解放前随着傅作义的三十五军来到这里,退伍后就留在了当地没有回河南,后来就成为了爱美的后爷爷。由于他离开老家许多年,老家也没有什么直系亲属,所以当他去世后郝家也没有通知他的河南亲属。尽管爷爷是后爷爷,但是郝家当作亲爷爷一样把他进行安葬,还给他配了一个红籽女人做家室。
这一年,郝家厄运连连,刚刚安葬了爷爷不久,郝仁元的二婚妻子突然服雷米封去世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发生的,郝仁元和老婆马明月吵架了,结婚后他们一直不太和谐,总是吵架。马明月总认为自己有些委屈,离婚后找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来岁的男人,所以经常使性子,与郝仁元吵架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但是他们毕竟已经生了一个女儿,眼下已经四个月大了,也给不太和谐的家庭带来了一点温暖,但这种温暖也不长久。那天早上,夫妻二人又因为琐事吵了起来,刚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乱骂,后来就提到了离婚。马明月说:“你不要和我吵,如果不想过咱们就离婚。”
“离就离!谁怕谁?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离婚了。”郝仁元话说得有些伤人。
马明月马上哭了起来,边哭边骂道:“谁不离是孙子!”
郝仁元到了气头上,他说:“行!说话算话,谁不离是孙子!咱们现在就去公社离婚。”他说着就出去到凉房推出了自行车。
马明月也换好了衣服,把自己四个月的闺女俊秀交给同院住的郝仁元的三妈看管。
郝仁元的三妈抱住那个叫俊秀孩子,劝说道:“仁元媳妇儿,匙碗没有不磕碰的,吵架归吵架,千万不要闹离婚。”
马明月气愤地说:“你侄儿要离,我也没有办法。”
郝仁元的三妈就抱着俊秀来劝侄儿仁元,她说:“仁元,不要动不动就提离婚,夫妻吵架是正常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不要提离婚,伤和气,何必呢?”
郝仁元已经从凉房推出自行车,他对三妈说:“三妈,不是我要离,你也经常可以听到,她动不动就和我生气,主动提出离婚,我实在是受不了啦!这婚非离不行!”
此时,马明月穿好衣服已经从家里出来,听了丈夫的话就说:“废话少说,赶快走吧!”
郝仁元就推着自行车往口子外面走,马明月跟在后面,出院后两人就上骑一辆自行车走了。
郝仁元的三妈抱着俊秀来到东头爱美家的新房子里,对爱美的奶奶说:“二嫂,仁元和他媳妇儿去公社离婚去了,我劝了半天也没劝住。”
爱美的奶奶一着急就赶快喊:“爱美,快去追你大和你大妈,不要让他们离婚。”
爱美说:“奶奶,自行车也让飞云骑走了,我怎么断他们?”
郝仁元的三妈说:“爱美追上也不管用,他们连我的话都不听,哪里会听爱美的话?”
奶奶说:“那咋办?就让他们离婚去?”
郝仁元的三妈说:“我看他们也是一时赌气,也许不是真的离婚,咱们也管不了,由管他们去吧!”
郝仁元用自行车驮着妻子明月来到柳树镇,走进公社院内时,正好遇到了公社副书记。副书记姓高,叫高星,他刚当公社副书记时候就非常重视公路圪梁的工作,并通过他的努力将公路圪梁树立为公社乃至河川县农业学大大寨的标兵单位,如今他已经成为公社书记,对公路圪梁的各项工作以及先进事迹更加重视。所以当他听说郝仁元与妻子离婚时,马上对郝仁元进行劝阻,并且开玩笑地说:“你已经四十出头的人了,找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儿还不满足?闹什么离婚呀!这婚不能离,我劝你们夫妻赶快回去吧。”他转身又对马明月说,“嫂子,夫妻两个争吵两句也是正常的,不要动不动闹到公社来离婚,还是回去吧!”
马明月还在气头上,她对高星书记说:“高书记,他要离,我也只得和他离。”
郝仁元生气地说:“怎么是我要离?不是你一直吼着要离婚吗?”
高星微笑着解劝道:“算了算了,实嚷没好口,吵架时难免说些过头的话,你们夫妻都不要计较,两人已经有了孩子了何必闹得不可开交。仁元兄,听兄弟一句劝,带嫂子回去吧!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回去哄哄就过去了。”
郝仁元一看高书记拦着不让他和妻子离婚,于是他对妻子说:“跟我回家吧?”
马明月则还在气头上,冲丈夫说:“你不是要离吗?来了就离!”
郝仁元听了自然是很不高兴,主动和高书记打了声招呼,然后推着自行车转身离开了公社大院,把妻子马明月丢下没管,自己回村了。
高星对身旁的马明月说:“嫂子,仁元兄已经回去了,你也回吧,回去两人好好和谈,不要再提离婚的事情了,半路夫妻不容易,你们都要珍惜。”
马明月只好一个人出了公社大院往家走,边走边生气,抱怨丈夫不带她一起回,而她还得一个人步行回家。她一边走一边哭,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了家,进门一看,丈夫根本不在家,已经去地里带着社员干活去了。
郝仁元的三妈发现马明月回来了,抱着孩子过来交给她,并且劝了明月几句,让她不要生气了。
马明月抱着四个月的俊秀边喂奶边哭,孩子在她怀中终于睡着了。她把孩子卧在炕上,然后到红躺柜前揭开盖子从里面找出雷米封药,那是她经常喝的药,是专门治疗她的肺核病的。她倒了一碗水,然后将一瓶子雷米封全部倒进了嘴里,用水送下……
郝仁元下工回来发现妻子睡在炕上,身边扔着雷米封的空瓶子,害怕了,马上上炕去看,发现妻子已经人事不醒。他赶快叫人,惊动了旁边的叔伯兄弟郝清元和前院的亲弟弟郝义元。两个兄弟赶快去饲养院套车,回来拉着他们的嫂嫂马明月就往柳树镇医院送,但是已经晚了,医院一看病人已经没有了气息,也就没了伸手抢救的必要。
郝义元和郝清元弟兄二人把嫂子的尸体没敢拉回村子里。村子里忌讳把死在外边的尸体拉进村,所以他们把尸体拉到村子西边郝家的坟地,然后买了一口棺材入殓。
这天晚上,林陆闻讯赶来一直陪着他未来岳父。村子里与郝仁元关系不错的两个人先后过来与他说话,解劝他要想开点,死的已经死了,活的还要活。
探望的人走了,郝仁元守着一盏油灯不住气地抽烟、把屋子熏得乌烟瘴气。他不住地长吁短叹。
林陆陪岳父一起睡觉,两个人没有多少话要说。半夜时分两人睡下之后,林陆就听到岳父仍然还在不断地叹气,大概后悔不该与妻子生气,导致妻子寻了短见。
可能是由于郝仁元已经是全县的标兵,或者是马明月的兄弟姊妹比较和善,他们没有找郝仁元的麻烦。三天后,马明月进了郝家的祖坟,安葬在郝仁元第一任妻子爱美母亲的旁边。
马明月就这样离开了人间,可她留下一个三岁的女儿和一个四个月大的婴儿,虽然三岁的女儿经常跟着她姥爷,但孩子毕竟失去了母亲。四个月大的俊秀没有了母亲,需要马上找个奶妈来喂养。本村有两个正在奶娃娃的女人,但人家似乎害怕,不愿意给俊秀当奶妈。郝仁元没有办法,先通过他的关系在七队临时寻一个奶妈,喂养几天。后来只好去找给他扣坯子的季春粮,让他老婆来帮助抚养俊秀。季春粮是梁外人,一直想在河川农村下户,郝仁元就通过他的关系帮着季春粮在裕丰六队下了户,因此季春粮非常感激郝仁元。季春粮妻子刚生了个儿子,奶水正旺,同意帮助他喂养俊秀。
林陆便和未婚妻爱美一起骑车前往裕丰公社裕丰六队去送俊秀。早上,爱美把孩子让村子里的有娃娃媳妇喂饱之后,把孩子包裹好抱在怀中,坐到林陆自行车后座上,二人上骑一辆自行车,离开公路圪梁,前往裕丰六队。一路上,爱美担心孩子被捂着,不住地用手蓬松着包孩子的小被子,但又担心孩子着凉,还得把孩子的头笼住,随时伸手进去试探她的呼吸情况。
土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的,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急驰,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找到了季春稂家。
季春粮借住在一个旧院子里,他们两口子早已等待在门口迎接着孩子的到来。当爱美把孩子抱进家里解开包裹的小被子之后,俊秀醒了,哭了起来。
奶妈赶快从爱美怀中接过俊秀,抱在了怀里开始喂奶。孩子触到了乳头就马上噙住咕咕地吸起了奶水,也就顾不上哭了。
林陆站在地下擦着满头的汗水笑了起来。
季春粮倒了两碗热水对林陆和爱美说:“你们两个快喝口热水?”
林陆感激地说:“谢谢!”说罢端起碗一口气喝下了半截。爱美也感觉口渴,同样端碗喝了两口。
爱美对季春粮夫妻说:“奶爹奶妈,俊秀就交给你们了,其它事情我大已经和你们讲好了,我就不说了。孩子送到了,我们两人要回去了。”
季春粮说:“不要着忙,吃了中午饭再回也不迟。”
爱美微笑着说:“不了,这才半前晌,离晌午还早着呢!赶晌午我们两个就回去了,不在这儿吃饭了。”
林陆也说:“奶爹奶妈,俊秀的母亲刚刚安葬,家里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呢,我们必须早点赶回去。”
季春粮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爱美把小包袱打开,对他们夫妻说:“俊秀的奶粉和奶瓶都在这儿,下次来看她的时候还要带奶粉,还有要换的尿布也都在这儿。”
奶妈说:“其它事情你大和我们讲好了,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奶粉不好买,也贵,我的奶水管够,下次不要买了。”
爱美说:“也行!奶爹奶妈,那我们就走了,过些天再来看望俊秀和你们。”她离开前到襁褓前看了看并且在幼小的妹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两眼还转着泪花。
林陆和爱美离开了季家。
爱美出了季家的院子,就跳上了林陆自行车的后座。两人边叨拉边往家走,走到一片树林旁边的时候,爱美说:“我下去一趟。”她说着就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去,急匆匆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林陆下了自行车站在路上等她,看见爱美走到几棵大树后面小解。
爱美方便完来到跟前的时候,林陆就将她抱在怀中一阵亲吻。
爱美挣扎着说:“行了!路上随时有人过来。”
林陆便放开了爱美,然后说:“跑那么远小便,还怕我看见?”
爱美说:“人家不好意思在你身边小便。快走哇!前面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