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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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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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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作家》连载

第九十六章 愤怒

这年年终,学区举行统一考试,并且进行各年级的评比,霞光学校六甲班在全学区语文考试中同年级排名第二。林陆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不但对得起全班学生,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同时也赢得了全体师生的赞许。林陆的能力也得到了学区的认可。

学区负责教学的马越水分管了后勤,教学工作由汪洋负责。

汪洋让林陆帮助全学区的语文老师进行函授辅导。林陆接受了学区交代的任务,利用业余时间在霞光学校为全学区五六所学校的语文老师进行辅导。当时,霞光学校全体教师都参加了此次辅导。在辅导课上,林陆在黑板上例举许多人们习惯性的错别字。例如:炽热(chi)不能读成(zhi)。刽子手(gui不能读成kudi)。龟裂(jun、不是读成gui)。埋怨(mdn,不是读成mdi)联袂(mei,不是读成jue)等等。

许多老师习惯性地将上述这些字读错,如今听了有些不服气,下去一查字典果然如林陆所讲那样,不得不佩服一个小学毕业生眼下的文化水平。

除了一些容易读错的字外,林陆还为教师们辅导一些语文教学方式方法,他的讲解得到了老师们的认可。

学区除了语文之外还要辅导数学,数学老师居然是林陆的胞弟高信。

高信的数学学得很好,高中毕业后到了全丰小学任六年级数学老师,常常给全丰小学的老师们辅导数学,如今被学区请来给全学区的老师们进行数学辅导。这样一来,全学区的语文数学的辅导工作就由林陆弟兄二人全权负责。

打倒“四人帮”之后,国家将要恢复高考,许多民办老师想报考,学区组织的教师培训正是他们补课的大好机会,大家非常欢迎。于是,学区决定在高考之前,学区组织课外函授,对学区全体老师进行辅导,不但可以帮助参加高考老师们提高考试成绩,还可以提高老师们的教学水平。

林陆也积极地准备参加高考,尽管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数学,但他想从头学起,至少可以应付一下高考。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来没有接触过数学的他怎么也无法理解和解析那些艰难的数学题。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复习。语文他不担心,政治也能说得过去,只有数学让他苦恼。他和刚刚中学毕业不久的厉月清以及另外两名老师都报了河江市的师范学校。

准备参加高考的老师们得知当年语文考试大概只是一篇作文,于是大家开始了押题活动,企望在考试时获得优异的成绩。

林陆一直从事业余写作,所以他不担心自己的作文,无论什么题目他也能够应付,写得肯定差不了,因此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政治题上,每天起来只要有时间就背那些政治题,并从中理解其内涵。对数学考试基本处于放弃状态,如果说能得分也就是一些简单的填括号题。

高考前,学区组织报考的老师们一同分析作文题,并让林陆给大家做一次分析。

林陆根据自己的判断对老师们讲:“作文无外乎几种体裁,一种是议论文和说明文,另一种体裁是记叙文。我分析国家经历了十年浩劫,刚刚拨乱反正,头一年恢复高考,出题应该是记叙文。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想,不准确,也并不代表大家的想法。希望大家全面考虑,以防万一。”

河川县西部区的考场设在河川县柳树镇中学,监考老师大多是本校的老师,但是也有教育局高考办派来的监考老师。

考试时,一个考生一张小桌子,前后左右拉开了距离,防止考生互相照抄。考生进考场时不准带任何书籍以及与考试无关的东西。

林陆首次经历如此庄严肃穆的考场,心里格外紧张。首场考试是语文,结果真的是一篇作文,题目是:“最难忘的日子”。

林陆看到这个题目立刻想起了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那一天的情景,当时,他辞了队长正在家中写作,广播中突然传来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逝世的噩耗,他马上停下手中的笔,招呼妻儿立刻站到主席像前面,低头默哀,眼睛里涌出的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睛,心中的悲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从他记事开始,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光辉形象就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令他终生难忘。如今毛主席的逝世的噩耗传来,让他悲痛万分。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他立刻开始写作文。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加之他对主席怀有无比深厚的敬爱之情,饱含深情的文字便流于笔端,滔滔不绝……

作文考场中,林陆是第一位交卷的考生。他离开座位的时候,一位监管考老师走到了他的座位前,拿起他的作文看了起来,看得居然放不下,从头一直看到结尾。

林陆出了考场没有及时离去,而是站在门口外面望着那位读他作文的老师,只见那位老师看完作文后,把目光望向门外,望向他,微笑地向他点了点头,那是一种肯定与赞许。他满意地冲那位老师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然而,第二场考试就让他出丑了,数学他是一窍不通,只能瞎猜填写前面一些括号题,后面的计算题他不会也就没有去做。坐着无聊,他就做了一首歪诗,诗的内容是:“上学五年许,未解数学题。今日上考场,犹如羊耕地。”

林陆不会那些数学题,坐着也无聊,只好提前离开考场。还是那位监考老师走了过去,拿起林陆的试卷,看过那首歪诗,不禁笑出了声。

政治试题并不是很难,林陆答得非常不错,但是他的数学几乎没有成绩,假如有也是那些填括号题,或许能够蒙对一两道。

在等待考试成绩公布的那些日子里,大家每天都往柳树镇中学跑,想提前看到考试成绩。终于等到了那一天,林陆一看自己的成绩是全学区十几名考生中名列前茅的,是第三名,其中作文拿了高分,政治也非常可观,唯有数学只拿到九分。但是其他考生的数学成绩都也不高,因此他的作文和政治成绩占了优,总分名列前茅。

柳树镇学区的考生中上了分数线的有六名,其中就包括林陆和他胞弟高信。六名初选的考生接到了招生办的通知,大家到河川县医院接受体检。

林陆血压有点高,他担心被招生办打下来,所以去找姑舅姐姐云艳丽,想通过她找找县医院的大夫帮帮忙,以防不测。

云艳丽带着林陆去量高压,结果高压160,低压90。云艳丽仍然是工人医院的院长,自然也就认识县医院的领导,所以她请求县医院的关照,把血压改为正常。

然而,林陆却一直没有接到录取通知书,霞光学校与他同时参加考试的厉月清名列前茅,考上了河江市师范学校。林陆却名落孙山。

林陆后来才知道,当他接受体检的时候,县教育局招生办主任收到了来自基层的一封匿名告状信,状告林陆政治思想有问题,品行不端。正当招生办犹豫不决之时,又有两封告状信寄了过来,用不同的字迹状告林陆的许多问题。林陆就这样因政治考核不过关和体检不合格被刷了下来。

命运多舛,林陆感觉命运总是在捉弄他,文学创作未有建树,考场又遭失意,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几乎一蹶不振。

金有旺与林陆的紧张关系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两人几乎没有了调和的余地,磨擦不断。

林陆更加痛恨这个无耻小人,但是他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对付此人,一气之下故意写了一着藏头诗,用左手抄写后,瞅没人的时候放在大办公室桌子上。

老师们看到那首歪诗后,大多数无法理解其中的含意,只有个别教师可以从中悟出些东西。

姚生宏一看就明白这是林陆的佳作,但是他不敢对别人讲,找机会背地里对林陆说:“你的佳作吧?何必如此?”

“心中愤懑,发泄一下而已!”

“人家会查出来的,学校老师中能够写出如此诗句的人没有几个?”姚生宏担心地说。

林陆笑道:“我就是要让金有旺知道,他能写信告我,让我失去上学的机会,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姚生宏说:“你没有他告你的证据,反而会让人家抓住把柄,使你陷入被动。”

林陆说:“我可以在教师大会上讲明此事,老师们会明白是怎么样一回事的。”

“他们事不关己,没有人为你说话,小心自讨苦吃。”姚生宏说。

“心中愤懑,不发泄更加难受,把事情挑明了,即使让我回乡务农也心甘情愿。”

姚生宏劝道:“那又何必呢?在学校教书还可以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文学创作,总比你回村务农要强吧?”

林陆笑道:“与其说在学校受欺负,还不如回村务农自由,也不耽误我写作,还可以帮助妻子料理家务。”

姚生宏说:“你变得意志消沉,颓废了许多,如此下去还怎么完成你的远大抱负?”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恶劣处境还让我怎么有心情继续去搞文学创作?”

“既在矮檐站,不得把头低。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林陆说:“我不是那种委屈求全之人,必须起来斗争,哪怕一败涂地也心甘情愿。”

姚生宏说:“你这种倔强性格终究是要吃亏的。”

“已经吃了大亏,不在乎继续吃点小亏。”

两人刚说到这里,林陆的另外一位朋友走了过来,他叫方紫云。

方紫云和林陆同时进了学校,也是一个民办教师,是代六甲班算术的,他与林陆朝夕相处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他来到林陆和姚生宏身边,低声说:“林陆,那首诗是你的杰作吧?”

林陆笑道:“瞒不过你俩的眼睛,怎么看出来的?”

“你用的是藏头诗,我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才把它弄明白,可见你用心良苦。”

林陆说;“目前来看只有你们两个人真正看出来那是一首藏头诗,对于绝不多数人来说,肯定还没有搞清楚。”

方紫云笑道:“那不一定,学校是藏龙卧虎之地,有人看出来了不一定说出去,也不一定对你讲,而是要坐山观虎斗。”

林陆说:“我既然敢写就敢于面对,即使他把我打发回村当农民我也认了,宁可回家务农,也不愿继续受气,这是我的秉性。”

方紫云说:“学校是文人成堆的地方,互相交流可以提高你的文学创作水平,回到村子里与那些农民相处对你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姚生宏也说:“是啊!林陆,你要三思而后行。”

上课铃响了起来,三人马上前往教室上课。

金有旺把藏头诗事件告到了学区,学区派教导主任袁俊刚前来处理。

袁俊刚先问金有旺:“金校长,到目前为止,你有没有找到那个写诗的人?”

金有旺笑道:“还用找吗?很明显就是林陆干的,除了他没有别人,别人跟我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恨。”

“你看懂藏头诗了吗?”

“我不懂,但是学校这么多才子佳人,自然有人会告诉我。”金有旺回答。

袁俊刚说:“我先找林陆谈谈,估计他会主动承认的。”

“不一定,也许他想蒙混过关。”

袁俊刚离开校长办公室就找到了林陆,对他说:“林陆,你大概知道我找你的原因了吧?”

林陆笑道:“猜出了几分,不就是为了那首藏头诗吗?”

“承认是你写的了?”

“假如是别人找我,我绝对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姑舅哥,我不能为难你,必须让你赶快回学区交差。”

袁俊刚说:“你用藏头诗辱骂校长,也许你要受到处罚的。”

林陆笑道:“我已经把最糟糕的结果想到了,最坏不过回家种地,还不至于去坐牢吧?姑舅,你想怎么解决此事?”

袁俊刚说:“召开全体教师大会,你在会上把藏头诗的全部含意告诉大家,然后你要做深刻检查。只有这样你才能向校长和全体老师有所交代,还不至于被学校开除。”

林陆说:“这也是我想要的,我准备在全校教师会上把所有问题讲出来,让大家听一听,到时候我就是被开除也心甘情愿。”

袁俊刚说:“好吧!下午放学后开会,专门解决此事。”

全体教师会议在大办公室举行,会议由学区教导主任袁俊刚主持,他说:“霞光学校出现一首藏头诗,据分析是专门辱骂校长的,写诗的人大家也都知道了,他就是林陆。现在就让林陆讲一讲这首诗的含意,坦白辱骂校长的理由,并且必须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有赢得大家以及校长的原谅,这件事情才算得到解决。下面请林陆讲一讲。”

林陆一直含着微笑,那是一种轻蔑的微笑。他说:“老师们都知道,金校长一直对我有意见。当我二次返回学校教书的时候,我是无意之中得罪了他,所以他就时时刻刻找我的麻烦,详细情况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今天我想说的是,我今年参加了高考,成绩名列前茅,并且已经被招生办初选选中了,可是金校长的几封匿名信告到了教育局招生办,告我思想品德败坏,招生办不应该招收这样的人。最终我被招生办刷下来了,我通过各种门路终于搞清了有人在告我的黑状,因此才导致我落榜。老实说我气不过,所以就写了一首藏头诗,来发泄我内心的愤懑。藏头诗是这样写的:金色晚霞映山岗,有云无雨禾苗黄。旺草一时见风长,卑微心智漫天荒。鄙夜漫长天难亮,小鸟纷飞落树旁。人间自有公道在,也邀朝阳出东方。这是一首七律藏头诗,大家把每句头一个字连起来读,一读便是:金有旺卑鄙小人也!是的,我的确是在辱骂金有旺校长。我的错误我承认,学区和学校可以对我进行处理,如何处理我,我都没有意见。不过我毕竟是位民办教师,可能还得找大队支部具体研究。我的话到此结束。”

全校教师低头不语,会场鸦雀无声。

金有旺的那张粗俗的脸越发黝黑,一双贼眼不停地忽眨着,边忽眨边望着袁俊刚半天无语。

袁俊刚对林陆说:“林陆,你要端正态度,必须承认你的错误,只有这样才能赢得校长和老师们的谅解。”

林陆说;“我承认自己冒犯了金校长,也承认自己用藏头诗辱骂校长是错误的。但是金校长用匿名信告我,把我从高考榜上拉下来也不是光彩之事。难道不是吗?”

金有旺突然发威了,他不停地眨着眼睛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到招生办告了你?”

林陆微笑着说:“我从生产队来到学校教书,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只得罪过你,也只有你和我有仇,你告状也就顺理成章。难道不对吗?”

金有旺往起一站,大声说:“你是民办教师,那么就由大队支部来处理你。”说完他就自动离开了会场。

林陆对老师们说:“对不起大家了!只好等待大队支部的最后决定,或许我马上就要被开除了。再见了!老师们。”他说完也离开了会场。

学校的事情早已有人报告了大队支部,金有旺已经派教导主任洪建文找大队支部书记渠山青汇报了情况。渠山青对事件进行了详细了解。

渠山青向人向不过理,他已经弄清楚了林陆考上师范被刷下来的全部经过,也清楚林陆如今是市县两级文联重视的业余作者,再加上他的岳父郝仁元是大队副支书,与情与理也不能开除他。因此他派副支书李强去了学校,让林陆象征性地做个检查,然后继续留在学校教书。

林陆一看大队支部与学校的态度完全相反,为了息事宁人,也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就当着李强的面,向金有旺承认了自己写诗贬损人是一种错误做法。

金有旺却要林陆在教师大会上做检查。林陆也只好在教师大会上象征性地说明了自己的错误,把写藏头诗的动机与做法揽在自己身上,别的问题一概不提。

大队和稀泥,金有旺只得听之任之,继续下去老师们将要小瞧他。林陆写诗贬损校长之事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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