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陆带着妻子爱美回到省城,先安顿好妻子后,他就赶快去文化公司上班,到了公司他从屈文武和秦皇马嘴里得知,省文联要盖大楼了,把原来的大楼与开发商进行了置换。开发商在南城二环外给省文联盖了一处办公楼,虽然建筑面积比原来的办公楼大许多,但是从市中心搬到了南郊外,实在有些不上算。于是整个文联的工作人员都不满意,嚷嚷成一锅粥,闹腾了起来,都说厉贵拿着文联的财产通人情,说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一些对厉贵有意见的人开始告状,从宣传部一直告到省委,闹得沸沸扬扬。林陆亲自到文联大院去打听,新大院没有交工,旧大院还在继续办公,他到文艺评论室找老同学尚欣询问情况。
尚欣说:“是的,厉贵书记有些武断,文联重新盖办公楼的事情都是他一手遮天独断专行,搞得所有领导都对他的做法有意见,也就难免有人去省委举报他。据小道消息说,他和开发商有猫腻,是真是假只有人家自己清楚,别人都是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
林陆说:“我听说开发商给他在别的工地分了几间房子,卖了钱就归他自己所有。也是道听途说,说不清真假。但是既然有人去举报,那就说明有人确实掌握了厉贵受贿的的把柄。”
“哪有什么把柄?有的话就好办多了。厉贵这个人很武断,虽然他提拔我到文艺理论室任了主任,但是他把我牢牢攥在手心里,什么事情都得听他的,否则他就会找我麻烦,甚至于威胁我。连我写评论还得听他的,给谁写不给谁写,写谁好写谁坏也都要他说了算,而且他还要亲自审查。搞得我心力交瘁,实在有些应付不了啦!”尚欣说完叮嘱道,“这话你知道就行,千万不要往外说,假如让厉书记知道我又吃罪不轻。你们文化公司怎么样?现在听说又在组织去澳大利亚的考察团,是真的吗?”
林陆只好实话实说:“这次去澳大利亚只是旅游,没有访问项目,旅行社跟澳大利亚官方没有这方面的交往,澳大利亚也没有单独接待中国一些省市作家代表团的先例。”
尚欣说:“那就不好组织了,去澳大利亚旅游没有去欧洲那么有吸引力。上次你组织去欧洲访问时我正在接受上级的考核,准备提我任理论研究室主任,因此我失去了去欧洲访问的机会。下次你们假如你再组织代表团去欧洲访问的话,我一定参加。”
林陆笑道:“我不知道有没有耐心等到下次了,厉贵总是找我的麻烦。你知道吗?当年他在西远市任副市长的时候就和罗耀关系非常特殊。他多次给罗耀往来汇款,名誉上赞助《北方文艺》办刊所用,实际上都进了罗耀的口袋中。罗耀和厉贵之间怎么分那些钱没有人能够知道。后来有人举报了,省纪检委来人过问此事,人家还专门找到我,问我知道不知道厉贵从西远市汇来五万块钱的事情。我哪里知道那些事情?我那时候也根本不认识厉贵,因此当纪检委调查人员问我时,我说报告文学的帐上从来没有收到过从西远市汇来的款项,更没有那五万块。纪委一听也就不再追问。纪委的人刚走,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罗耀。罗耀大惊失色,马上说林陆你千万把这件事承担下来,就说你接收过这笔款项。我听了笑道,回答他说那怎么可以,刚刚对纪检委说了没有的事,转眼又说接收过这笔款项,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往里装自己,自行倒霉吗?我说什么也不干。罗耀着急地给厉贵打电话,两人最终如何平息了那五万块的事情我不知道,反正没过多长时间厉贵就调到省文联来了。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他们之间究竟有何猫腻。我不配合他们,罗耀就对我有了看法,压着我的工作调动一直没给办。他退休后我拿着协议去找文联党组书记。党组书记才正式将我调过来。厉贵来了任文联副主席时就专门找我谈话,要调我出去任文化公司副总兼办公室主任。我当时就怀疑他会不会想耍我,因为我是国家干部,怎么可以到企业去任职,一旦企业出了问题我就回不来了。当时我确实想拒绝他的安排,可人家马上要任党组书记,我担心弄僵了对我不利,只得前去文化公司任职。好在我组织作家艺术家代表团成功地访问了欧洲,否则我也就没有了退路。最近我发现董事长秋景也故意找我茬子,动不动就到厉贵那儿告状。厉贵隔三差五地找我谈话,实际上就是故意找我的毛病,鸡蛋里面挑骨头,今天这儿不对明天那儿没味!反正让你心里不好受。最近一些天我请假回老家上事宴,回来就发现秋景和屈文武想把我从公司撵出去,公司一些重大事情也不对我讲,想咋办就咋办。我这个副总兼办公室主任也就徒有虚名。我从老家回来发现公司又多了一个工作人员,据说是秋景自己找来的打字人员。连公司进人都不通知我一声,他究竟想干什么也就不难想象了。因此我想离开文化公司回到《北方文艺》编辑部去,给编辑部采访报告文学多省事,何必在文化公司浪费时间不说,还得和鬼生气,还耽误我的文学创作。”
尚欣说:“你去文化公司是厉贵的指示,你要是离开文化公司回编辑部也必须找他商量,千万不要自己跑回来,那样他就更要找你的麻烦了!”
林陆想想说:“我只是有了这种想法,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走不下去我就回编辑部。”
“你回去只能继续担任诗歌散文组的组长,厉贵不会提拔你的。”
“我如今已经五十好几的人啦!从来也没有考虑当官的事情,只要有时间创作我就心满意足了。”
“也好!无官一身轻。我最近好象看见小说组组长万英总是往厉贵办公室跑,有一次还在饭店看见了万英带着夫人招待厉贵吃饭。听说郭文苑退休后编辑部副主编有个空闲位置,万英想当副主编,正在厉贵那儿活动呢!”
林陆笑道:“万英老婆很会来事,提拔万英当副主编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靠老婆吃饭的人焉能当副主编?”
“陶书新主编挺反感万英的处事为人,不可能同意他出任副主编。”
尚欣笑道:“提拔处级干部的权力在文联党组那儿,只要厉贵愿意提拔万英就没有问题,主编没有权力干涉文联党组对干部任免。”
“据说万英老婆也要调到文联民间文艺协会来工作,她好象是个写民间文艺的作家。”
“没听说过,大概是他们夫妻活动的结果吧!”
林陆从尚欣办公室出来顺着楼道想下楼,突然看见厉贵从卫生间出来,而且向他迎面走来。
厉贵看见林陆就说:“林陆,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事找你。”
林陆苦笑一下,只好跟着厉贵进了书记办公室。
厉贵说:“林陆,你坐下,我跟你说。”
林陆只得坐到靠北墙边的长沙发上,聆听书记的教诲。
厉贵说:“我曾经多次找你谈话,让你团结同志把旭日文化影视公司的工作做好,可你倒好,去了一趟欧洲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居然和人家董事长闹矛盾。”
林陆听的一头雾水,马上问道:“厉书记,我没弄明白你的话,我可没有与秋景闹矛盾。”
“你没和秋景闹矛盾我怎么就知道了呢?你以为你成功举办了作家艺术家访问欧洲就功高盖主了?人家是董事长,你是副总兼办公室主任,你得在人家指挥下工作,你不要独断专行肆意妄为搞乱公司的秩序。”厉贵的语气很生硬也很严厉。
林陆解释:“工作当中两人有分歧也是不可避免的,组织作家艺术家到欧洲访问完全是我的创意与主张,秋景只是以董事长名誉搂着盘,成功访问归来时他要我和屈文武自己出一些考察项目的费用,我没有同意和他争吵了起来。但是这事已经经过协商解决了呀!怎么还用告到书记这儿来呢?”
厉贵说:“不是秋景告的,是屈文武告诉我的。屈文武对你也是满脑子意见,他是位老同志,曾经当过《北方文艺》的主编,你怎么连他也团结不住呢?”
林陆说:“这就更不是我的问题了,屈文武名誉上是旭日文化公司的股东,每月也拿着应发的工资,可他每天上班都要比我们迟到两个小时,别人还不能说他,说了他就不高兴。我兼任办公室主任,办公室需要人的时候他不来,我能不着急吗?打电话催他不知多少回了,他总是那么慢吞吞的,根本不把公司的事儿放在心上。公司就那么几颗人,他不按时上班就要耽误公司许多事情。我提醒他按时上班难道也有错吗?”
“人家是退休老同志了,你才五十来岁,应该学会关心爱护同事,尊重老同志。”
“厉书记,我们是公司,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不按时到公司上班的话,该他做的工作就得别人分担,这不公平。我是办公室主任,出勤这类事情归我直接分管。我管他难道就管出问题来了?”
厉贵说:“必须要管,但是要管得人性化一些,比如屈文武每天迟到的事情,你可以把工作交给他去完成,完不成就迟下班或者带回家去做。总之你要动脑筋,不要与老同志闹别扭。另外我还听说你去找人家屈文武的女朋友了?”
林陆笑出了声,赶快解释说:“我怎么可能去找他的女朋友?是他的女朋友主动找到我,并且请我吃饭,目的很明确,就是想通过我了解一下屈文武在公司的经济状况。这种事情我怎么好说呢,我就把她搪塞过去了。那女人可能把我和她的谈话内容告诉屈文武了。屈文武可能认为我在他们中间玩什么猫腻,因此开始痛恨上了我,但我问心无愧。”
“你和屈文武的女朋友单独出去吃饭,他能没有猜疑吗?何况他家中有老婆,女朋友去找别人吃饭喝酒他能不怀疑你有什么企图吗?”
林陆不知道该做什么解释了,只能听从书记的训导。
厉贵把林陆从头到脚数落一遍,然后说:“我曾经说过你是块有瑕疵的玉,值得起用,但是用好用对了你可以成材,用不好用不对你就会长歪。今后注意工作方式方法,多动脑子,你很年轻,文化公司将来还得靠你。”
书记门外有人敲门。
厉贵说:“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今天就和你谈到这里,回去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把旭日文化影视公司搞得红红火火,争取看到你新的业绩。”
林陆站起来告辞。
敲门声在继续,厉贵说:“进来!”
尚欣走了进来,看到林陆点了点头,然后往里走去。
林陆出了书记办公室就在想一个问题,厉贵怎么总要找我的麻烦呢!本来是公司内部的事情,他怎么也要插手?莫非他真的就是要用零碎刀子往死割我吗?想报复我没有主动替他和罗耀洗白那笔经济问题嘛!从种种迹象表明厉贵确实给罗耀汇过五万块钱,而且直接汇到编辑部,但是这笔款项没有进编辑部的帐,否则纪检委怎么会查不到呢?肯定是被罗耀直接取现了。厉贵汇这笔款的时候也不是他亲自汇的,而是让赞助单位汇的。罗耀就把两万五千块钱给历贵存了起来,等他到北方市开会的时候才亲手交给他,算作他的提成或者叫作回扣。罗耀对林陆不与他配合非常生气,但也不敢说什么,而是变相报复他,不再考虑给他办理调动之事,而且将此事如实告知了厉贵,还添油加醋地补充了许多。林陆当时也感觉罗耀不履行合同了,便直接去找党组书记鲁元胜,并将他与罗耀签订的合同拿出来让其看。鲁元胜一看这是前任主编留下的麻烦,只好答应解决。林陆这才没有再找罗耀的麻烦。可是如今罗耀退休了,厉贵却在文联执政了,他怎么可能不痛恨林陆呢!但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能直截了当地挤兑林陆,而且林陆在《北方文艺》编辑部任诗歌散文组组长,想整他也鞭长莫及,只有把他调出编辑部由党组书记直接领导才能达到目的。林陆如今虽然在旭日文化影视公司任副总兼办公室主任,但是被厉贵遥控着,只要厉贵想起了他就将他叫到办公室无缘无故地教训一番。领导教训就是批评,不管对与错你都得接受。官大一级还压死人呢,何况林陆只是一个小科长。尽管林陆行政上是个科长,但是他的作品影响很大,在北方省算是知名人士,特别是轰动全国的长篇小说《荒原》,那就是林陆的招牌,凡是喜好文学的人都读过,省委宣传部和省委领导也都读过。假如厉贵明目张胆和林陆闹矛盾,挤兑林陆,林陆也许会通过自己的方式去找省委宣传部或者省委其他领导诉说,到那时或许还会引火烧身。眼下只有把林陆掌控在手心之中,随时可以敲打他,而且要把他压制在文化公司,让他在仕途上一筹莫展。林陆已经年过五十,在厉贵这一届手上得不到重用的话,等到厉贵从书记位置上退下去的时候,他就超过了提拔的年龄。虽然说林陆好象并不在乎升迁之事,但也得压制他。旭日文化影视公司说穿了是个企业,林陆离开《北方文艺》就没有了在政治前途上继续上升的可能,公司做好了大不过多拿些钱,做不好就要倒闭,到那时林陆的前途就十分的渺茫。厉贵的用心可谓良苦……
林陆回到公司时正好遇到秋景和那个新来的王菲在说话。屈文武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抽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秦皇马钻在自己小办公室里打着电话,联系着报告文学的业务。
秋景看见林陆来到公司后就走了过来说:“王菲是我朋友的女儿,大学毕业后还没有找到正式工作。我让她先到咱们公司实习,每月只发咱们一半的工资。她的工作就是公司的秘书,秘书应该抓的工作她都做。”
林陆本来想说咱们公司如今没有新的业务,已经人浮于事怎么可以养闲人?但他没有说,既然自己已经产生了离开公司的想法,公司的人事他也不想管了,管也管不了,董事长愿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想到这儿他说:“你是董事长,你说了算,我无话可说。”
屈文武却不失时机地插嘴说:“林陆,你是副总兼办公室主任,这些小事从来不是你说了算吗,今天怎么了?”他说话的口吻有些阴阳怪气。
一句话激怒了林陆,他立刻便说:“我这副总兼办公室主任不是个摆设吗?谁还把我当回事!”
听话听音,秋景马上感觉到林陆把责怪的矛头指向他,他说:“公司要一个临时工还要通过你?那我这个董事长当得还有什么意义?”
林陆平心静气地说:“公司的章程内有规定,人员进出需要董事长与股东们通气,工资待遇要通过股东会议研究。可你让出纳进来时就没有履行这些规定,如今又突然要进一位打字员来,她们是要领工资的,为什么你就不和大家商量一下,而要独断专行呢?你让下面的人怎么配合你的工作?”
秋景只好解释:“会计进来时我确实是先斩后奏,没有经过董事会研究,可你们也没有提出异议呀对吧!王菲刚来上班没两天,我见到你就与你商量,怎么倒成独断专行了?既然如此你说说看,假如不同意王菲来上班那就拉倒,算我没说,怎么样?”
林陆笑了笑说:“你已经让人家姑娘上班了,再让人家离开那就成了我的罪过。我不想当那种恶人,还是按照你的意愿去做吧!”
王菲已经听到董事长和林陆因为她的到来而吵架,但是她坐在墙角,离林陆办公桌很远,虽然听到了关于她的事情两人吵起来了,但她没有弄明白原因,听得也不明白。
秦皇马听到外屋吵架就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来到了大办公室,看到林陆和秋景正在争吵,他走了过来对林陆说:“你们两个有事可以商量,没必要吵架。”
屈文武也借题发挥说:“林陆,俗话说家有百口主事一人,董事长要个临时工并不算什么,为什么还要通过你呢?”
林陆笑道:“屈老师,你德高望重我不想与你吵架,可是我与董事长之间的关系闹得如此不愉快难道与你能够分得开嘛?组织作家艺术家去欧洲访问的时候,咱们人手不够,你却经常迟到早退,我为了工作不得不敦促你一下,让你准时上班。说穿了我们这是公司,不是养老的地方。自从欧洲回来你就对我不满意,背地里总是说我的坏话,挑唆董事长和我闹事,还去文联党组书记那儿告状。这些我都知道,不就是想把我撵出公司你当副总兼办公室主任嘛!我成全你,我明天就向文联党组递交辞职报告,你来接替我,这下你满意了吧!”
屈文武被林陆数说得哑口无言,气得在地下团团转,最后吐出一串骂人话:“你就是个王八蛋!”
林陆听了笑了起来,然后大声说:“气急败坏!一个大诗人居然骂出这种文明话,可喜可敬呀!”他说完带着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走,临出门时对秋景说,“赶快让财务给我算帐,我要正式退股离开公司。”
秦皇马拽住林陆说:“不要冲动,坐下来好好商量,有矛盾可以解决。”
林陆说:“我已经深思熟虑了,谈不上冲动。你把你的工作做好就行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我无法关照了。”他说完推门而去。
屈文武见林陆已经走了,他说:“走了正好,省得他总是找咱们的麻烦。”
秋景叹口气说:“满共几个人还不能精诚团结,闹得这样四分五裂。”他说罢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林陆回到家就在电脑上写了一份辞职报告,打印出来送到了文联。但是没有见到厉贵书记,他将辞职报告留给了办公室的秘书李江,让他转交书记。
办公室秘书李江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他看了林陆的辞职报告说:“林作家,这事你得找书记,我可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林陆说:“李秘书,厉贵书记开会回来你交给他就行,有什么问题他会找我的。”
李江说:“那就先放在我这儿,厉书记一回来我就送到他办公室。”
“谢谢!”林陆离开文联就要回家,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四连襟菅玉腾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