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黄河水比较少,柳树镇各道渠进水量有限,所以各生产队淌小麦需要轮流放水。海西村和古树村共用一条渠,海西村在古树村的上游。海西村开始浇小麦的时候,林陆就让水利队长扈有钱经常与大队水利队长以及海西村水利队长联系,随时准备接水浇小麦。化肥早已准备停当,只等着黄河水下来了。
晚上正好召开了一次全体社员大会,会议一直开到午夜十一点多才散,人们睡下就十二点了。没想到两点钟的时候,水利队长突然来到林陆家的窗台外边喊:“林队长,水下来了,赶快叫起社员们撒化肥,否则就要误事了。”
林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赶快穿衣服,然后打开放在红躺柜上面的扩音喇叭高声喊道:“社员同志们,渠水下来了,赶快起来出去撒化肥,除老弱病残外,所有人必须赶快下地。”他连着喊了几遍,然后提着手电筒就出来了。
保管员赵一勇已经打开了存放化肥的库房,扈有财正在让人往骡子车上搬化肥。社员们陆陆续续来到了队委会院内,来的速度要比平时慢了许多。
林陆理解大家,十二点刚睡觉,两点钟就叫了起来,许多年轻人边走边打磕睡,连眼睛都不想睁。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林陆带着社员们下地了。扈有财押着化肥车往地里走,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倪雪秋和倪雨秋弟兄两个和寇山以及全厚生的儿子全玉马,四个人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不知在说着什么。他们几个人的妻子不用说也跟在后面,如天空一样满脸乌云。
林陆心想,这几个家伙不知道又想搞什么阴谋诡计?倪家弟兄不用说是出了名的两只赖痞狗,曾经多次被大队公社劳动教养过。自从林陆担任政治队长以来,他经常抓青年的思想教育,所以村子里的风气好了许多,平时胡作非为的人也不敢闹事,倪家弟兄还不敢明目张胆与生产队长对着干,但是他们经常会在背地煽动寇山或者全玉马出来捣乱。
扈有财带着大胶车把化肥分散放到麦地里,化肥数量是按照地亩计算好的。
林陆带着社员们开始撒化肥,他强调说:“要按标准来撒,不要多了也不要太少,大家每年都撒化肥,我就不用多说了,开始吧!”
朦胧的夜色笼罩着麦田,虽然天空有些阴麻麻的,但是也能够看清楚麦垅。社员们排成一行,从东往西撒化肥,化肥袋不远不近地放在小麦地中间。撒完一排地之后,林陆就发现不太对头,按照地亩数量放好的化肥明显不够用,至少超量撒出百分之二十。
林陆再次强调道:“大家要把握撒化肥的标准,我发现已经超量了,现在开始要控制数量,按标准撒。”
这样到了天亮,化肥仍然多撒出百分之二十,扈有财不得不回去再拉一趟化肥。化肥撒完了,太阳也爬上了东边古树稍。林陆到小麦地里仔细观看,这一看不要紧,扎实吓了他一跳,许多地方明显超量,化肥已经撒得麦地发了白,但绝大多数还是比较标准。他生气了,立即将全体社员召集到麦地里开会。他对大家说:“社员同志们,大家睁开眼睛看一看,看化肥是怎么撒的?有一小部分人在故意捣乱,破坏生产,超量撒下了化肥,这样的结果会怎么样你们想过没有?假如小麦被化肥烧死了,对不起!恐怕有人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要进班房坐牢。这不是什么简单的劳动态度,而是在搞破坏农业生产,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我警告那些故意搞破坏的人,你们必须要记住了,你们不是给我林陆在干活儿,而是给大家干,是给集体干,是给你们自己干。假如这些小麦因为撒化肥太多而受害,恐怕受影响的不是我队长一个人,你们大家也一样受害。大家仔细看看,有几个人撒化肥把地都撒白了,小麦受治怎么办?烧死怎么办?我把话撂在这儿,是谁在搞破坏我心中有数,我会让社员们证实是谁干的。小麦如果真的被烧死了,对不起!你们个别人轻则劳动改造,重则是要去坐牢。现在,就眼前这块地,大家各自找找你撒化肥时的位置,你在哪里撒的?认认你撒化肥的地方,咱们马上找出那些故意搞破坏的人来!”
社员们都开始寻找自己撒过的地方,倪雪秋、倪雨秋、寇山和全玉马以及他们的老婆们也开始找他们撒过化肥的地方,但他们找的地方却是没有超量的地方。这样一来,有少部分社员就找不着了自己撒过化肥的地方,因此站在旁边不认地。
林陆说:“你们怎么不认地?”
徐壮人老实,平时不敢说话,而此时却大胆地讲了一句真话,他说:“真正捣乱的人把别人撒过的地方认领了,我们没有故意多撒化肥,却没有了地方可认。”
林陆说:“徐壮,你是说真正捣乱的人把别人撒化肥的地方认领了,想逃避责任对吧?”
徐壮说:“你是队长,你分析吧!”
林陆说:“好!我知道有人想浑水摸鱼逃避责任,不过没有关系,我现在向大家宣布,你们心中要有数,是谁干的不用我说大家心里都清楚,假如小麦不受影响也就不说了,假如受到了严重影响,对不起!我必须惊动大队和公社,而且要让公安局出面,到时候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谁干的谁负责。”
保管员赵一勇说:“没有人敢承认,咱们怎么办?”
林陆笑道:“派出所来人一调查就水落石出,没有他们破不了的案件。”他虽然这样说,但是仍然不想把事情搞大。
就在这时,生产队长扈有财走过来对林陆说:“回收化肥袋的时候发现了少了一只空袋子,拉出来五十袋尿素,现在只剩下四十九条化肥袋。”
林陆说:“你是说丢了一袋尿素?”
“对!”
“数对了?”
“没有错,我反复数过了,确实少了一袋子化肥。”
林陆马上对社员们说:“刚才我说的事就不说了,等淌过小麦再看结果。眼下又出了新的问题,有人居然在大家眼皮底下偷化肥,简直是狗胆包天了。现在咱们谁也别想回家,大家跟着队委会成员一起搜查全村,每一户都不能落下,直到搜出那袋尿素为止。现在就从村子这头开始,一户一户地搜。”
全体撒化肥的社员就跟着两位队长以及队委会成员,从村子最西头开始搜查,搜查很仔细,连山药窖都不放过,结果在全厚生家的山药窖里找到了那袋丢失的化肥。
林陆把全厚生叫到面前,指着那袋尿素问:“全厚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全厚生说:“这是我们家自己买的。”
林陆冷笑道:“自己买的化肥为甚要放进了山药窖?你哄鬼了吧?怎么?你还不承认是吧?若是不承认我就送你到柳树镇派出所,要是承认了我就送你到大队,两种处理办法,你自己决定?”
全厚生一听就害怕了,赶快说:“是、是我偷的。”
林陆说:“当着全队的社员你详细说说,怎么偷的?”
全厚生只得说:“我半夜听到喇叭喊撒化肥就没有及时出来,当我出来时你们已经开始撒化肥了。天很黑,我往麦地走的时候遇见了放在地头上的一袋化肥,是扈队长他们放下的,当时旁边没有人,天又黑糊糊的,我就趁机将这袋化肥背回了家,放进了山药窖。”
林陆说:“我刚才说了,这件事情我要向大队汇报,怎么处理你只能听从大队的。”然后,他对全体社员说,“大家回去吃早饭吧,昨天晚上干了一夜,今天上午休息,下午再干活儿。”
扈有财让全厚生亲自扛着那袋尿素送到生产队里的库房。
林陆回到家里吃早饭的时候,把昨晚发生的两件事情说知了妻子爱美。
爱美人善,劝丈夫说:“化肥撒多了受影响的是大家,大家不追究你就不要为冤了。全厚生偷盗化肥小队开会处理一下就算了,何必闹到大队,让人家嫉恨你。”
林陆说:“我当着大家的面宣布要交由大队处理的。”
“你不去大队汇报大队也不知道。”
林陆听了妻子的话也想了许多,当这个政治队长本来就不是他的本意,如今动辄就得为冤记仇,不管不行,一管肯定要得罪人。这才刚刚开始就有许多人和他作对,一直干下去也许会将人全村人得罪光了。怪不得春风曾经对他说,要想当好队长就要得罪人,不得罪人你就当不好。如今一切都应验了,也难怪春风不愿意继续干,当队长确实是个冤人的差事。
吃饭后,林陆没有休息,到麦地去观察情况。
半前晌,大队副支书李强来到了麦地,身边还跟着刚从城里探家回来的蹲点干部潘仁光。
潘仁光对林陆说:“我今天早上从城里回来,一进村就听到了丢失化肥的事情,既然找到了行窃者,应该马上送大队进行处理。”
李强说:“是啊!这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大好形势,我听说后马上就来了,要把全厚生送大队,今天晚上召开全大队群众大会进行批斗。”
林陆说:“就批判他一个?”
“对!这是一个反面教材,必须要及时进行批判,何况全厚生是个劣迹斑斑的一个坏人,必须加以惩治教育。另外我还听说小麦追化肥也出了问题,你为什么不把这些问题及时向大队汇报?”
林陆只得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你们汇报呢!”
李强说:“我和潘仁光刚才也到没有浇过的小麦地里察看了一下,确实有少数人在捣乱,化肥明显撒多了,小麦肯定要受影响。你查出是谁干的没有?”
林陆说:“不好查,没有人敢作证,敢如此破坏的人并不是善茬儿,他们也不会承认,加之晚上天黑,社员们确实也没有注意究竟谁在搞破坏,即使怀疑那几个人,但社员们也不敢当面指证。”
李强说:“我们可以私下找社员们谈话,让他们揭发那些搞破坏的人。”
潘仁光也说:“只要发动群众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林陆说:“好吧,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起追查一下。”
于是,三个人分别找社员谈话,让他们揭发搞破坏生产的人。经过一天的讯问,结果并不理想,绝大多数的人都说没有注意究竟是谁在捣乱,黑天半夜的,谁多撒谁少撒确实没有注意。当然有人也怀疑是倪家兄弟和寇山以及全玉马等人干的,但也没有具体证据,很难给他们定罪。
林陆对李强和潘仁光说:“这件事情先就这样吧,等小麦淌过之后看看情况,假如小麦影响不大那就算了,假如影响很大,那咱们再详细追查,事情是放不坏的,必要时找公安前来破案。”
李强和潘仁光也只能同意,事情也就这样放下了。
晚上,大队召开批斗大会,要求各生产队全体社员都参加,专门批斗全厚生偷盗生产队化肥一事,当然也勾起了全厚生过去的许多不法之事。
批判会上,李强首先对全厚生的不良行为进行了批判,接着潘仁光也进行批判。
林陆作为政治队长,也对全厚生的偷盗行为进行批判,并且说:“全厚生,你作为一家之主,从来就不给你的儿女做个好榜样,偷盗生产队的东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记得前几年因为偷盗生产队的玉米就挨过批斗,到现在你仍然不改,居然敢偷生产队的化肥,真是胆大包天,如此下去你必定要给你的孩子们带来不良影响,将来你们家可能还要出盗窃犯,轻者像你一样挨批斗,重则恐怕这要进牢房……”
会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听林陆讲话,外队的年轻人很少听到过林陆的讲话,大家对他有理有据的的批判表示赞成,对他的讲话能力也非常佩服。
有人悄悄议论说:“不愧是当过两天教师的人,很会讲话,滴水不漏。”
“他的野心是当作家,教师和队长都不是他的最终目标。”
“不管咋说,人家确实有能力!”
批判会一直开到午夜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