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陆从何满贵那儿得到消息之后,亲自到河川县建筑公司协商加入之事。
河川县建筑公司的经理叫全鹏,与林陆比较熟悉,毕竟林陆在县城也算得上知名的包工头,况且经常到建筑公司去租赁一些架杆之类的东西,难免与全鹏打交道,彼此交情还算可以。
林陆对全鹏说:“我准备与糖业公司签定建筑合同,但是他们要求我必须加入正规工程队,否则不与我签定合同,因此我才来找全经理,希望加入你们公司。我知道我并不是你们公司的正式职工,我可以不享受你们职工的待遇,只想把这项工程归属建筑公司,你们可以按照规定收取我的管理费。”
全鹏知道糖业公司这项工程,也有好多包工头前去联系过,可都没有结果,据说是工商银行负责贷款的行长悄悄把持着这项工程。如今听林陆这么一说,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奥秘,答应了林陆的请求,将林陆的工程队纳入建筑公司,让他从此成为他们公司的一员。
然而,就在准备与糖业签定合同的时候遇到了麻烦,郝明总是找理由迟迟不与林陆签协议,即使建筑公司全鹏经理出面也没用。
林陆找何满贵协商解决的办法。
何满贵告诉他说:“你缺少人情着呢!”
“什么意思?”
“你包工已经好几年了,连送礼都不懂吗?全鹏在等你送礼呢!”
“何行长,您知道我是个作家,我有我自己做人的标准和原则,吃吃喝喝,或者说送点烟酒什么的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假如让我昧着良心给甲方‘甩把子’送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哪怕这工程不干也不那么做。”其实他承包小五金厂的厂房时就已经开始送人情给厂长了,如今只是认为这么长远下去有违作家做人的准则。
何满贵沉思一下说:“这你就太死板了吧?假如没有一点好处,人家为什么要把工程给你?就拿我们工商银行的家属房来说,你不帮我盖房,我为何要把单位的工程给你?有许多工头在排队等着呢!”
林陆想想说:“工商银行的工程是给我了,但是我没有真金白银地送您,而只是打算帮您出些木料盖房,假如让我拿一两万块现钱送您,我照样不去做,作家的良心告诉我,那么做就会丧失自我,泯灭作家的良心,宁愿不揽工程也不做那样昧良心的事情。”他想搪塞过去。
何满贵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说:“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不送人情的话工程就可能就不属于你,你已经和人家建筑公司签定了协议,我看你怎么过这一关?”
“这不是逼人就范吗?”
“眼下都这样,你不会不清楚吧?”
“我确实听说许多包工头承揽工程需要送礼给甲方领导,但是我包工几年来除了给小五金厂的厂长送过五百块钱之外,还没有给任何人送过钱,帮助别人盖房是有的,拿钱送礼我做不来。”他当然在说假话,为了揽工程送人情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何满贵苦笑一下说:“你自己拿主意,反正我是替你把糖业的工程交到你名下了,假如你真的不做,那我就告诉人家另外找工头。”
林陆沉思半天,最后说:“全行长,你给我两天的时间,让我仔细想想。”
“想去吧!想好了告诉我。”
林陆骑摩托车离开了何满贵的办公室,一边往家走一边思考着糖业公司的工程到底该怎么办。其实他也知道,除了给小五金厂的厂长送钱外,真的没有用钱直接贿赂过别人,教育局那些工程是他和主管领导的利益均沾,只给副局长的儿子盖房,没有真金白银地送过礼,但是明里黑里给人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如今当官的都懂得要好处费,你没有或者不给,他就可能找理由拒绝你,把你推出门外去。假如你如数送了礼,结果却是一片欢喜。教育系统那些工程不是如此吗?你不帮分管局长盖房子,那些工程可能就不是你的。工商银行的工程亦是如此,不给何满贵提供木料,人家照样不会把工程给你。
爱美正在做饭,两个孩子上学还没有回来。
林陆进屋后显得垂头丧气,一句话不说。
爱美问道:“遇到什么麻烦了?”
“糖业的工程还没有签定合同,甲方负责人想吃贿赂,我不想掏钱送他,因此搁浅了!”
爱美说:“只要工程价格合理,送就送,别人都那么送,你也得随大流。”
“去年咱们承包的工程总算帐基本不挣钱,今年糖业公司的工程假如给经理送礼的话,还得为行长盖房子提供木料,算下来恐怕同样挣不了钱。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为了承揽工程丧失自己的良心,拿一万块钱送经理,我真的做不出来。刚开始给小五金厂厂长送钱就挺后悔,如今继续送钱给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作家所应该干的事情!”
爱美问:“如果要送,需要送多少?”
“至少一万。”
“一万?那么多?”
“是啊!少了又怎么能拿得出手?何况也打动不了经理的心。”
“糖业的工程总投资才十万,怎么就要送一万呢?”
林陆说:“十万是建筑公司的预算,人家糖业自己还要请人审核,估计将来还要往低压价。”
爱美想想说:“不行就先送五千,先包下工程再说。”
“我不想做那种昧良心的事,掏钱送人情还很少那么干过,小五金厂除外。我如今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作家了,干那种事有违自己的良心和职业道德。”
“那就算了,与其让你内心痛苦,倒不如不做。”
“糖业工程不做,工商银行的工程也得黄。”
“为什么?”
“不要问了,其中的奥秘说了你也不懂。”
爱美不再说什么,专心去做饭了。
林陆走出家门,站在院子里望着花池里刚刚出土的油菜苗久久发呆,去年盖起了这一亩大的院落,花销比较大,细细一算帐,包工三年来,也就挣下这么一处院子,假如现在放弃了包工,那么又靠什么来维持全家人的生计?又怎么能够坐下来写作呢?当包工头至少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去写作,虽然发不了大财,但也可以有时间去完成自己当作家的梦想;如果不当包工头,那么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搞自己的文学创作,当作家的梦想也就化为乌有。罢罢罢!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么就必须走下去,其它包工头都这么干,我又怎么能够跳出圈儿外去?即使是昧良心的事也得干。
次日,林陆去银行取了五千块钱,就这么多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中午,林陆跟着郝明来到了他家里,好在他家没有外人,他把装进信封的五千块钱放到了郝明的面前说:“郝经理,这是我的一点人情,请笑纳!”
郝明苦笑一下,拿过信封往里望了一眼,然后微笑着说:“明天到单位签合同,要让建筑公司的经理出面。”
“好!但是我希望按照我们的预算签合同。”
“那不行!我们已经找会计中心核算过了,你们的预算是十万,会计中心核算为八万,可以按九万签合同。公司已经研究过了,你若是同意就干,你若不同意就请把你的钱拿走,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九万有点低。”
“只能如此。”郝明态度非常坚决。
林陆不再说什么,丢下钱站起来就走,出门骑上摩托车离开后,他感到浑身战栗,良心在拷问着他的灵魂……
金钱是如此的具有诱惑力,五千块钱送出去,不但糖业大楼的协议签定了下来,工商银行的工程也全部拿下。
林陆再次进入紧张的忙碌阶段,乡下工程减少了许多,只有柳树镇中学的工程正在建设中,由胡大山带领工人们施工。李印带领他的人马到了什拉乡盖家属房。
施工过程中,工地抹墙麻刀灰需要去北桥旁边一家灰厂去拉,而且挺贵。林陆带着四轮车亲自到麻刀灰厂拉灰浆,望着那台碾压麻刀灰的发动机和不住地转动着的石碾,他突发奇想,既然别人开麻刀灰厂能挣钱,自己为什么不能也建一个白灰厂呢?一水桶灰卖两块钱,成本不过几毛钱,利润实在太可观了。想到此,他就侧面打听石碾是哪里买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打探清楚了,并知道了其中的奥秘。他马上骑摩托车上了草山,找到了给北桥白灰厂安装石碾子的石匠师傅,请他给自己做一副石碾子。价钱说定了连工带料八百块钱,先付一半,安装成功再付另外那一半。但是,石碾做成往山下拉运需要林陆自己雇佣拖拉机,对方只负责安装。一副石碾用一辆大拖拉机还拉不下来,需要两辆车去拉。他就雇佣了两辆拖拉机,可是拖拉机司机开车来到北桥林陆房后的公路上却不走了,司机让林陆先付款再上山拉石碾。
林陆奇怪地问道:“我包工以来还没有遇到没干活儿就要钱的,你们没在我工地干过也应该打听一下规矩?哪有不干活就先要钱的?”
那两位拖拉机司机从来没有给林陆工地干过,所以也和林陆不太熟悉,他们是胡大山雇佣来的。其中一位司机一语道破了天机,他说:“林工头,曾经给你拉运的马赖说,你的钱不好要,所以我们才先向你要运费,然后给你拉运。”
林陆一听就完全明白了,马赖是马明月的侄儿子,和郝飞云关系不错,他们两人还伙买了一辆拖拉机,专门给工地拉运。过去看在郝飞云的面子上,林陆雇佣过马赖,也给工地拉过石头和石砂,后来发现此人极不地道,偷奸耍滑,还喜欢搬弄是非,于是他就把马赖打发掉了,不再用他。为此郝飞云还找过他,让他继续用马赖,可他没同意,再也没有用。如今马赖却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并阻止别的司机为他拉运。他想到此,对两位司机说:“你们如果相信我的话,就去拉石碾,只要拉到柳树镇街上一卸车我就付款,不付款你们可以把石碾子拉走,随便怎么处理都是钱;你们假如不相信我,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我另外雇车去。”
两位司机一听也就放心了,跟着林陆的摩托车上山拉石碾。
林陆提前已经和柳树镇中学协商好了,就在柳树镇中学门前公路边的拐弯处建一个白灰厂,每年按时给学校交管理费。黄永志让学校后勤主任和林陆签了合同,并把具体位置定了下来。
石碾子拉了回来,司机一卸车,林陆就将运费付给了他们。两位司机高兴地离开了,其中一个司机笑着说:“林师傅,马赖的话不可信,以后你工地有什么活儿尽管说话,我们给你干。”
正巧胡大山在旁边,林陆指着胡大山说:“这位就是柳树镇中学工地的胡总管,你们拉运可以直接找他。”
两位司机热情地与胡大山交谈,希望有拉石头拉石砂的活儿随时找他们。胡大山满口应允。
白灰厂马上建起来了,石碾子要用动力电,林陆找供电所安装动力电,并且马上开始加工麻刀灰。为了让柳树镇周边的人们知道白灰厂,林陆专门到电视台做了广告。白灰厂的生意非常兴隆。刚开始,林陆让胡大山代管白灰厂,后来发现他忙不过来,且有点手脚不干净,因此就找来了姐夫于艾青到柳树镇去住在厂子,专门管理白灰厂。
于艾青单位放假,没有营生可干。高惠也离开了柳树镇供销社,夫妻二人就来到了柳树镇白灰厂,一边管理白灰厂,一边找工人盖起了三间厂房,两间住人,一间可以当库房,存放麻刀等物品。
林陆包工以来一直在草山白灰窑拉白灰,因此认识那边的窑主。窑主先送一车白灰过来,不要钱,下次送白灰过来就要头一车的白灰钱,这样雀儿顶蛋的做法对白灰厂非常有利。一来,可以卖了钱付白灰钱,减轻了白灰厂的资金紧张的压力;二来,一旦白灰质量有问题,灰厂马上可以向厂家提出异议,迫使厂家必须送来上等白灰,否则就是麻烦。
白灰厂开始挣钱了,周围盖房的人都来拉麻刀灰,回去装修房子。一时间,柳树镇白灰厂出现排队预定麻刀灰的现象,生意非常兴隆。
白灰厂的建成也给林陆后来到北京上学奠定了物质基础。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