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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林陆前往北方省地质局打听白英的消息。北方省文联街对面往东走有个研究所和地质局，他想到地质局的门卫那里打听一下，看有没有白英的消息。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他很想念儿时记忆中的白英大哥，他比自己大将近十岁，假如他在地质局的话，那么也五十岁了。即使他不在地质局工作，至少地质局的其他人应该知道他。他记得自己问过右娜，右娜说白英早已调到省城去了。他走到了地质局的门口，因为是星期天，单位的大门关着，但是小门却开着，小门旁边有个门卫室，他手提礼品袋走过去对门卫说：“大爷，我向您打听一个人。”
门卫从房子里走出来，问道：“你打听谁？”
“有位叫白英的人，三十年前曾经在草山县当地质员，后来他好象调到这里来了，您认识他吗？”
门卫微笑着回答：“你说的是我们的白副局长吧？”
“啊！他当副局长了？”
“是啊，是有个叫白英的刚刚上任副局长，不知道是不是你找的那位。”
“他是从草山县调回来的吗？”林陆问道。
门卫说：“我不清楚他的详细情况，但是他家确实是河江市草山县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白英。”
林陆认真地问：“他今年多大岁数？”
“五十多岁，过去一直任科长，刚当上副局长。”
“师傅，您认识他爱人吗？”
“当然认识，他爱人在食堂工作，叫那仁花。”
林陆一听马上高兴地叫了起来：“哈哈！那就对了，当年我和他们分手的时候，他们两个正谈着恋爱呢！师傅，快点告诉我，他们家在那儿住，我要去家里看望他们。”
门卫笑道：“你算来巧了，草山县地质队的队长带着妻子来找他，他刚才和妻子带着那位队长夫妻回家了。”
“是吗？请您告诉我，他的家住在何处？”
“白云商场旁边，不过你想找也找不到。这样吧，你告诉我名字，我打个电话到他家里，假如白局长想见你的话，他就会说话的，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林陆兴奋地说：“好！你给他打个电话，１９６０年到草山县逃荒的林陆来找他了！”
门卫返回房子里边，拿起话筒就拔打电话，电话中马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门卫赶快汇报说，“白局长，你儿时的一个好朋友来单位找你，不知道你顾上顾不上见他。”
白英局长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门卫用手捂住话筒扭头问林陆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陆，１９６０年到草山县草原上逃荒的林陆。”
门卫转身如实汇报，只听话筒那边说：“什么？林陆？我的朋友？”
林陆已经从话筒中听到了白英的声音，岁月虽然悠久，但是他的话音仍然没变，他确认肯定就是他要找的白英后，马上跑进去从门卫手中接过话筒，冲着话筒喊道：“白英哥，我是林陆，６０年和你耍过的好朋友呀！”
“哇！真的是你？林陆，你在那边等我，我马上过去接你。”
门卫抢过话筒大声说：“白局长，你不用过来，我送他到你们家去，省得你来回跑。”
“不行不行！好朋友来了，我得亲自去接他。”话筒中传来了忙音。
门卫手拿话筒笑道：“看来你俩的感情确实不一般，他要亲自过来接你，他可是坐着小车子呢！”
林陆说：“都当副局长了，当然要有小车坐。”
门卫热情地把林陆拉进屋，拉到了火炉子旁边，给了一把椅子坐，然后又倒茶又递烟，显得非常热情。
十分钟不到，一辆红旗轿车停在了地质局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位又白又胖的中年人。虽然三十多年过去了，但是林陆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那双浓眉大眼，他一下奔出门房，冲上去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高声上道：“白英哥，你还记得我吗？”
白英先是盯着林陆看，接着就使劲将他拥抱在身前，并且说：“林陆兄弟，我还以为你把我早已忘记了，没有想到三十多年后咱们还能见面！”
林陆激动地说：“我到北方市来学习，今天没事就来找你了，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快快！上车，回家详细谈。巧了，那林花和她丈夫今天刚从草山那边赶过来，咱们几个人能够见面了。”
“什么？你是说那林花和她丈夫也到了你们家？”
“是的，他们今天刚到，我准备在家里招待他们，刚好你也来了，咱们好好聚一聚。走，快上车！”
林陆被白英拉上了红旗轿车，坐上去之后他问道：“那林花姐姐的丈夫是谁？我见过吗？”
“见过，他就是当年供销社上班的道尔基。”
“啊！那林花成了道尔基的爱人？”
“是啊！那个云秀不懂得珍惜，结果和道尔基散伙了，后来道尔基就喜欢上了那林花，他们结婚的时候道尔基也调到了地质队工作，如今他当上草山县地质队的队长。那时候我已经调到这里来了，那林花也到草山县地质队工作了。今天他们是专门来看我们夫妻的，没有想到你也来了，咱们几个伙伴遇到一块了。”
林陆笑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能够这么顺利地找到你。”
白英边开车边扭头望着林陆问道：“对了！忘了问你，你怎么会来到北方市呢？”
林陆解释：“我考上了北方大学中文系文学创作研究班，是北方省党委宣传部和北方省文联以及北方大学联合办的文研班，解放以后已经办过两期了，我们是第三期学员，学员们都是从地方上挑选出来的，大多数和我一样是当地的土作家，过去没有正经上过几天学，如今算是补课吧！”
“你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作家，当年我就说过，你肯定能够成为一位有成就的作家，如今果然应验了。告诉我，发表在《中国作家》头条位置的中篇小说《良心》是你的大作吧？”
“这么说白英哥看过我的作品？”
白英双手握着方向盘注视着前方，笑道：“你也知道，当年我还送过你小说看呢，我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只是缺乏创作才华，但是我仍然在看杂志看小说，所以也看到过了你的大作《良心》。
轿车路过文化宾馆的时候，林陆指给白英说：“这儿就是北方省文联的办公地方，我利用课余时间给作家协会帮忙，临时担任《文学世界》的副主编，负责组稿工作。”
“是嘛？那你毕业后是否要留在作家协会？”
“争取留下来，河川县的领导不断地更换，周围搞创作的人也寥寥无几，对一个搞文学创作的人来说环境是关键的，所以我实在不想回到河川县去。”
白英说：“你如果能留下来，咱们就可以长期打交道了。”
“但愿如此！”
小轿车过了文联走不了多远就来到了白云商店附近，白英将车开进一片住宅区，在一栋房子面前停下。两人下车后，林陆提上礼品袋跟着白英往一处院子里边走，刚进院子就看见两位女士和一位男士从家里出来迎接，其中那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主动上前，笑着说：“你就是当年那个不会喝酒的林陆？”
林陆没有认出她到底是谁，是那仁花还是那林花，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应该是那仁花，所以他问道：“你是那仁花姐姐？”
“可不是嘛？三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咱们在北方市见面了。”那仁花把手伸向林陆。
林陆一边和那仁花握手，一边望着旁边那位看上去要比那仁花苍老一点的那林花，他赶快问道：“这位肯定是那林花姐姐？对不对？”
那林花笑道：“不错！我是那林花。林陆，你可是变样了，假如不知道你要来的话，咱俩就是打上一架我也不敢认你了！”
林陆放开那仁花的手，上前与那林花握手，并笑道：“那林花姐姐，你说得不错，岁月不饶人，当年我们都还小，转眼之间都一把年纪了，我虽然比你们小几岁，但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他边说边望着旁边一直在笑的那位感觉有点陌生的男人说，“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应该叫姐夫，对吧？”
白英赶快介绍说：“不错！他是那林花的丈夫道尔基。”
林陆赶紧说：“噢！有点印象，在供销社站栏柜的那个小伙子，对吧？”
道尔基上前与林陆握手，并且说：“我可是记得你呢！你是那个经常与主任的小闺女右娜玩耍的林陆。”
“没错姐夫，是我。”
白英拉着林陆进屋，屋里有位姑娘正在给大家做饭，羊肉的香味已经在屋子里飘荡，那位三十岁左右的姑娘正在厨房忙碌着准备蒙餐，姑娘那形象与身材活脱脱就是当年的那仁花，连举止言谈也非常相似。姑娘笑吟吟地从厨房出来，对林陆说：“叔叔您好！我是彩霞。”
林陆马上就明白了，望着那仁花说：“这是你们的姑娘吧？”
那仁花马上笑道：“是的，我们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了她，刚好三十岁了，如今她在歌舞团工作。”
“歌舞团工作？那太好了，哪天有演出一定邀请叔叔我去看一场，叔叔要给你打分，怎么样？”
彩霞微笑着说：“叔叔是位作家，我曾经看过您的大作《良心》，不知叔叔能否送侄女一本小说集，我得细心读读您的作品。”
林陆把手中的礼品袋放到桌子上，然后从礼品袋里取出《中国作家》里面有林陆的中篇小说《良心》，拿一本递给彩霞说：“巧了，刚好带了两本杂志，准备送你父母亲的，既然侄女要，我只得满足你。”他坐在了桌子前，从衣服兜里取出钢笔就签字，把所带的三本杂志上全签上了名字，除送彩霞一本之外，另外两本分别送给了白英和道尔基，然后她笑笑说，“二位姐姐就没有了，只能和姐夫一起看了。”
白英笑道：“你是我兄弟，你是通过我才认识她们的，你只能认她们为嫂嫂，不能认姐姐。”
林陆笑道：“当年就叫她们姐姐，如今怎么能叫嫂嫂呢？”
“当年我们还没有正式成家，如今她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嫂子。”
那仁花给林陆倒了一杯奶茶，递到面前后说：“用什么称呼都行，姐姐嫂嫂一样亲，你说呢林陆？”
“对！姐姐说得对，在我的记忆中早已把二位当作姐姐了。白哥，你就不要和我争了，你说对吗？”
白英笑道：“好好好！那就随你的便，叫什么都行，只是咱们可要常来常往呀！”
林陆很高兴地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然后笑道：“还是当年的味道，真香！”
桌子上放着撒子、奶酪、炒米和黄油等食品，还有手扒羊肉。白英对林陆说：“我记得你非常喜欢喝早茶，如今已经中午了，重点要让你吃炖羊肉，所以你可以先喝碗茶，然后咱们就要开始喝酒了。”
大家以次坐到了饭桌前，那仁花和那林花姐妹两个进了厨房，出来时她们手上都端着凉菜，有凉拌黄瓜、黄豆芽、豆腐皮、血肠和羊肚。
那仁花说：“林陆兄弟，许多年过去了，你的酒量一定练大了，今天两位姐姐得好好陪你喝几杯。”
林陆赶快告饶说：“姐，我可喝不了多少酒，请姐姐饶了我吧！”
那仁花笑道：“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可以量力而行，但是必须要尽兴，不能藏着掖着。”
白英插话说：“林陆兄弟，咱们可是几十年没见面了，今天大家必须尽兴，一醉方休！”他说完从桌子上拿起一瓶蒙古王酒，开始给林陆斟酒。
林陆望着白英放到自己面前那只足可以盛一两的酒杯，心里有点胆怯，除了道尔基和彩霞之外，其它人早在三十多年前就领教过，他们的酒量大了去了，他根本不是个儿，尽管他当包工头那些年也练大了酒量，但是也就半斤四两，可眼前这些人哪一个也有一斤的酒量，他怎么能和他们较量？何况几十年没见了，多么想和哥哥姐姐们欢聚一堂，喝酒只是一个引子，叙旧才是最重要的。
酒杯全部倒好了酒，除了彩霞还在厨房忙碌之外，其它人均已坐到了饭桌前面，每人面前一杯酒。开场白自然是白英来说，他说：“今天我们迎来少年时期的好朋友林陆，他在草山虽然只呆了半年，但是与咱们却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三十多年过去了，我总是能够想起这个当年的好朋友，没想到他今天居然能够主动找上门来。因此我提议，从我开始，大家每人和小兄弟喝一杯。来！林陆兄弟，咱俩碰一下，既然我们再次相遇了，那么就希望常来常往，把我这儿当成你的家。喝！”他把酒杯伸向了林陆。
林陆只好举杯和白英碰一下，望着他把满杯酒喝下去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向他学习，将满杯酒也一饮而下。
“兄弟痛快！”白英伸出了大拇指，夸奖着林陆。
林陆笑道：“我说了我的酒量不大，但是白哥一口喝干了，我也不能耍赖对不对？”
那仁花说：“林陆，多年没见，你还是那么诚实坦率。今天你要听姐姐的，白英是一家之主，他和你共饮一杯是应该的，但是你要量力而行，从下一杯开始你可以随意。这第二杯酒肯定要轮到我给你敬了，不过你得先吃口菜，把喝下去的酒先消融消融。”
“好的好的，谢谢姐姐！”他说罢开始就菜。
那仁花端起酒杯说：“兄弟，我和白英经常提起你，你给我们留下很深的印象，让人无法忘记，可是你远在河川县农村那边，我们也见不到面。有一次左娜和他丈夫黄金刚到北方市开会，到我们家坐了坐，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你已经脱离农村，进县城当上了包工头，我们为你高兴。去年他们再来时，我们从他们口中得知你已经到了县文联工作了，而且我们还从杂志上看到了你的作品，没想到你少年时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成为北方省的作家。姐姐为你高兴。来！我和兄弟碰一杯，祝愿你继续写出动人的作品，实现你人生最伟大的梦想！”
林陆一高兴站了起来，端酒杯与那仁花碰了一下，然后自己仰脖子将酒喝下，并且说：“感谢大哥大姐一直挂念着我。”
那仁花笑道：“兄弟，我可没让你一下子喝光，这杯酒姐姐陪你喝了，下杯酒你可要自由喝，否则你会醉的。”
林陆边就菜边说：“今天高兴，也许喝不醉的。”
道尔基端起酒杯说：“该轮到我敬酒了吧？”
那林花也端起了酒杯笑道：“我看咱俩一起来吧！林陆兄弟，我们夫妻一同敬你一杯。三十多年一闪而逝，我们从少年步入了中年，但是老实说，兄弟总是在我们的记忆中出现，少年时期那美好记忆总是那么清晰、那么让人流连忘返，我们对你的美好记忆也一直深刻在心底。来！我们夫妻共同给敬你一杯，这杯酒你随意，我们夫妻两个必须喝了。”她说罢举杯主动与林陆碰了一下。
道尔基也跟林陆碰杯，然后说：“正如我爱人说的那样，虽然我们几十年没有相见，但是你总是出现在我们的记忆之中。来！咱们三人喝了这一杯。”
三只酒杯在桌子上空相遇，“砰”地一声响，然后各自举杯喝下杯中酒。
“吃菜吃菜！”白英招呼着大家。
大家开始边饮酒边叙谈，无意之中他们的话题又提到了左娜和右娜姐妹俩。白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林陆兄弟，那时候我发现你和右娜非常要好，可是后来右娜却嫁给了给黄金刚。你能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吗？”
林陆笑道：“说来话长，但是总归一句话，我们两个没有缘分。”
那仁花说：“详细说说，你俩怎么就没有了缘分？”
林陆简单地解释：“在草山的时候我们的年龄较小，只有十岁，儿时的恋情我就不必要解释了。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右娜跟着她姐姐到了我们古树村，我俩再次重遇，那时候我们已经十六岁了，已经有了自己主见，真正的恋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可是我父亲是被剔退下来的四不清干部，总是被村子里的一些人欺负。右娜姐夫倪雷秋的弟弟倪雪秋和我是从小的仇人，所以他总是阻止我和右娜的来往，并且在他嫂嫂左娜面前也不说我的好话。他哥哥倪雷秋和嫂嫂左娜当然不会同意我和右娜深入来往，说什么右娜将来要到城里工作，不可能与一个农民结婚，因此我和右娜的恋情最终没了结果。后来我们各自成家，但是我和右娜的友谊一直很好，只要见面总是要重温一下过去的感情。”
白英笑着说：“其实右娜和她丈夫黄金刚经常来我们家，右娜对你的印象非常好，只是不愿意当着她丈夫说。有一次她单独对我说，其实她非常喜欢你，只是因为当初你还是个农民的儿子，她姐夫姐姐不想让她嫁到农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我知道，我从来也没有怪怨过她。”
“你很优秀，从一个农民经过奋斗成为一位全省有影响的作家，这实在是自己的本事。下次右娜到了北方市，我们一定把你们二位邀请到家里来一起喝酒，共同叙叙旧。”
林陆叹息一声说：“是啊！初恋是无法忘记的。”
“也是十分美好的！”白英笑着举起酒杯说，“来！咱们大家为林陆兄弟的少年恋情而干杯！”
大家说笑之中开始喝酒。彩霞终于走上台前，亲自给林陆敬酒。她说：“叔叔，侄女我敬您一杯酒，希望咱们常来常往。”
林陆端过彩霞的敬酒时，那仁花赶快说：“兄弟，不要全喝，意思意思就行！”
彩霞说：“叔叔，您已经喝不少了，听我妈的，这杯酒随意喝。”
林陆知道今天酒场上也就彩霞这么一位小辈，既然小辈敬酒他岂能不喝，于是一扬脖子就喝了下去。
彩霞一高兴，从她父亲面前端起酒杯自己也干了一杯，并且对林陆说：“谢谢叔叔！”
酒在继续，叙旧也在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