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陆本来想等法庭再次开庭后再回省城,结果法庭庭长打电话告诉他,下次开庭只能等一个月之后。他听了只好准备回公司上班,董事长已经来了两次电话了。他没有带母亲,回去没法招护,就把母亲暂时留在了林月家里。那天他开车走到半道上,边开车边想郝飞云和他打架的事情,越想越生气,突然感觉胸脯疼痛,赶快把车停下来,爬在方向盘上服了五粒速效救心丸,五分钟后胸脯疼痛开始缓解。大约休息十分钟后,他开车继续前行,中午一点钟回到了北方市西菜市场的家中。出去找小餐馆吃饭后开车往公司走,去了才发现公司根本没有人。他坐到自己办公桌前开始工作,发现自己桌子上放着关于作家艺术家访问澳大利亚的文件,内容和访问欧洲基本相似,但是访问欧洲有公务活动,而访问澳大利亚却没有公务活动,显然没有多大吸引力。再说澳大利亚也没有欧洲那样的文化底蕴,也不会有那么多作家艺术家参与。
沙青再次来找林陆,他说:“上次我把小说拿给了厉贵书记,他也见到了河江市委书记渠有玉,并且把书送给了人家,也和渠有玉说了为我安排工作的事情。可是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有河江市那边的消息。我怀疑渠有玉是不是等我送他人情呢!”
林陆问道:“你送过他人情没有?”
“我没有钱,只送过他两条香烟。送钱感觉有点那个!”
“是啊!我们是作家,无冕之王,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假如因为工作去送礼就丧失了一个作家的本质。我当年参加工作时有人就提议让我送钱给县长,但我没有那么做,只是去县长时带了一条香烟,那确实是人之常情,我从来不空手去人家家里。我认为我那不叫送礼。你送渠有玉两条香烟就足够了,假如真的送钱给他们,那就辱没了作家的称谓。”
“是的,我也这么想,所以没有送钱,何况我没有钱可送。”
林陆说:“等着吧!不要着急。不过你可以让厉贵书记帮你问一问,他们是平级,又是朋友,说话比你出面管用得多。”
沙青说:“我和厉贵书记说过了,他说渠有玉说我年龄偏大,正在和人事部门协商。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了。”
林陆问道:“你给厉贵送东西没有?”这是个敏感的话题,他问过有些后悔,但是话已经出口就没法收回了。
沙青想了想说:“没有送钱,只给他送了些土特产,但那些土特产也挺值钱的。”
“那你就继续找厉贵书记,让他找河江市委书记好好说说,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于是两人又谈起了厉贵。林陆说:“厉贵书记来北方省文联也快两年了,如今他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文联盖新楼的事情上。他通过私人关系认识了一位开发商,开发商在城郊建了一处办公楼,想和北方省文联交换办公地址。文联其他领导都竭力反对,但他是党组书记,他非常武断,自己说了算,非要与开发商交换不可。有人怀疑厉贵和开发商之间有猫腻,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楚。”
“林陆,你可是人家厉贵从编辑部调出来的,你可不能背地说人家坏话!”
林陆听了哭笑不得,解释说:“这是别人在背地议论,你是我的朋友,我无意之中和你说说心里话,怎么倒成了我背地说人家坏话了?”
沙青听了一怔,然后解释说:“厉贵说你在背后总是拆他的台,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他和我这么说过。”
“噢!我明白了!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也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把我从《北方文艺》调出来了。”林陆停顿一下又说,“你我是二三十年的朋友,居然不如你们萍水相逢的友谊之重!你现在需要他,他可以帮助你解决工作问题。我除了帮助把他介绍给你,其它忙我帮不上。好了!咱俩谈话到此为止。”他显然是下了逐客令,自己埋头开始整理文件,不再去看沙青。
沙青大概也有自知之明,慢慢地起身离开。
“世俗小人!”林陆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为了自己想让厉贵帮忙找工作,居然斩断两人几十年的友谊而站在别人一方说话,简直让人难以理解。
十一点钟的时候,屈文武和秋景两人相跟着来到了公司,他们见林陆回来了便主动打招呼。秋景说:“林陆,老家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
林陆回答:“还没有处理好,等那边消息来了我还得回去。”
“什么情况?”秋景不解地问道。
林陆说:“我虽然调到北方省文联来工作,可我的亲人们都在河川县那边,家族之中难免有事需要我帮忙。你放在我桌子上的文件我看过了,去澳大利亚访问需要那边的邀请函,没有邀请函就不可能像去欧洲那样有人气。”
秋景说:“咱们与澳大利亚那边没有关系,旅行社也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因此只能按照旅游形式召集大家参与。”
“那样肯定不会有多少人参加的,再说澳大利亚的旅游资源远远比不上欧洲。”
屈文武插嘴说:“可那毕竟是澳洲,应该和欧洲是两个世界,人们可以领略不同的文化与风景。”
“那倒也是!”林陆不愿意与屈文武过话。他记得从欧洲回来在北京购买纪念品的时候,看着就要天黑了,他和秋景快步往市场走,可屈文武却慢慢吞吞地在街对面迈着四方步,一点也不着急。他有些着急,隔着大街喊他:“屈老师!你能不能快点!”
屈文武根本不理睬他,仍然还是那样悠闲自得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公司任何事情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似的。
林陆是个急性子,遇到这样一个温不温火不火的人实在让他生气。还有就是屈文武上班总是迟到,没有一天按时到公司,作为公司副总兼办公室主任,他有时候总免不了说他两句,可屈文武便暗中恨上了他。有一次因为工作上的事居然和他吵了起来,且骂出了:“王八蛋”这样的流氓话。怪不得他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霸占女人,原来是个无耻之徒。
秋景说:“去澳大利亚的事情先把文件发出去,听听反响再说。咱们要把报告文学的事情抓紧办起来。”
林陆说:“我给秦皇马已经打电话了,他明天就来报道。”
秋景问道:“你把咱们公司如何使用他的情况详细告诉他了?”
“是!我都告诉他了,他是河江市那边的能人,咱们必须好好利用他。给他一个开发部主任的头衔肯定能够收到较好的效益。他退休这些年一直在为河江市组织报告文学,号召力很强,也相当有人脉。让他编辑一本画册和一本报告文学集每年给公司上交四万块钱,而咱们只给他提供一间办公室,其它开销都是他自己的。咱们有他上交的四万块钱管理费一年的办公费用基本就出来了,积少成多嘛!”
秋景说:“那就赶快打电话让他过来,办公室办公用品都是齐全的,不用再给他置办什么了吧?”
“不用!安一部电话即可。”
“电话是不是还要到电话局申请?”
“不用!财务室的电话基本上不怎么用,把那部电话接根线给他,”
“也行!”
第二天,秦皇马来了,带着他的行李卷前来报到。
林陆把秦皇马安排在办公室一个里间里住下,里间有张床,外间是办公室,电话办公用具一应俱全。
秦皇马把东西放进去转着看了看,然后说:“条件不错!林总,你寄给我的合同我也看过了,咱们可以签约了。”
林陆赶快给秋景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与秦皇马签约。同时也给财务人员打了电话,签订合同需要盖公章,公章在财务人员手上。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秋景带着屈文武出现在公司办公室。他们是到文联党组书记厉贵办公室征求意见去了,关于作家艺术家去澳大利亚旅游之事还在探讨之中。
林陆把秦皇马领到秋景面前说:“董事长,秦皇马来报道了!”
秦皇马访问欧洲时认识了秋景和屈文武,他很谦虚地与他俩握手。
秋景对秦皇马说:“老秦,林陆把合同什么的都给你看了吧?”
秦皇马说:“林陆把合同传真给我,我早看过了,咱们可以签订合同了,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秋景说:“那就好!会计马上过来,上午就签合同。中午我们公司为你接风。”
“谢谢董事长!”秦皇马略有点头哈腰之嫌。
老会计带着出纳员进来了,她们是到银行办款准备给公司工作人员发工资。会计是从单位退休后到旭日文化影视公司来任职的。她精通业务,工作认真负责,但是公司业务量不太大,办完出访欧洲的全部手续后就没有什么费力的事情了,每月准时报帐和跑跑银行。出纳员是个年轻媳妇儿,她叫刘喜玲。刘喜玲是秋景一位朋友的儿媳妇儿,没有正式职业,自学拿到了会计师的资格证,如今到公司来当出纳。
刘喜玲见公司人员都在,就把大家的工资分别装在信封中交给各位,并让大家签字。老会计把本月的帐目清单交给了董事长,让他过目。
秋景看完很满意,然后将新来的秦皇马介绍给两个财务人员,且让她们把公司公章拿出来在合同上盖章。
中午,公司几个人在旁边的小餐馆会餐,秋景亲自点菜,要了八道冷菜八道热菜,还要了两瓶酒。他的人生之中最喜好的就是烧酒,可以不吃饭但是不能没有酒,这是他的人生哲学。酒菜上来之后,秋景总要正儿八经地讲几句话,今天的主题当然是欢迎秦皇马的加入公司,也希望秦皇马把两本书编辑成功,并且希望他开展新的业务,只要有项目可以为公司赚钱就欢迎。长篇大论之后他才端起酒杯来和大家碰杯,一两的大酒杯他一口就下去半杯。除两个女同志之外,其他人都喝了大大一口酒,然后开始吃菜。
秋景第二口就把那杯酒喝干净了,然后他单独给秦皇马敬酒,说了许多欢迎和希望之类的话。两人分别喝酒。秋景的酒量特别大,但是吃不住他每次都要把自己喝足了,所以十次就有九次醉,唯一好处就是不耍酒风。从欧洲回来前那次喝醉了当街撒尿,虽然挺丢人却仍然不耍酒风。林陆从来不敢和秋景拼酒,秋景若是喝高兴了一斤酒下去也只是话多,却仍然头脑清醒,公司这几个人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秦皇马喝酒也还算可以,他不断地与秋景碰杯喝酒,也和林陆以及屈文武喝酒,并且断断续续地讲述他在河江市工作的经历,也谈及他在那边主编报告文学的可观业绩。
一场酒足足喝了两个多小时,下午上班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公司。秋景倒在董事长办公室睡觉了。屈文武也爬在他的办公桌上打磕睡。两个财务人员伏案办公。林陆到秦皇岛马房间坐了一会儿,两人借着酒劲说了许多话。秦皇马说:“兄弟,你揽报告文学是一把好手,前些年给北方省文联揽成了好几本书,如今你把我弄来了我心里没底,还得需要你的大力支持。所以我想印发报告文学征稿启事的时候把你的名字挂上,你必须挂主编,我挂执行主编。你有时间还得为报告文学集组稿,我给你单独按百分之五十提成计算稿费。你看如何?”
林陆笑道:“公司事务太多,我是副总兼办公室主任,很忙。不过只要有时间我可以帮助你组稿。你若把我弄成报告文学的主编,恐怕秋景他们看了有想法。”
秦皇马说:“合同已经签了,我是报告文学集和画册的承包人,我有权把你聘为主编。你可以把你的人脉利用起来,帮助我把报告文学顺利搞成功,也能让老兄我站住脚跟。”
“既然这样我就挂个名,有时间也帮助你揽几篇报告文学,总不能看你笑话不是!”
“好!我就重新出文件,盖上文联和公司的公章就可以开始组稿了。”秦皇马说干就干,马上重新出文件,并交给秋景去省文联盖公章。旭日文化影视公司所有活动都有文联参与,因此文联必须加盖公章,为公司拓宽业务而服务。
林陆带着报告文学的征稿启事到了离公司最近的一家医院,找到了院长。院长认识林陆,过去曾经接受他的采访。院长把采访任务交给了办公室主任,由办公室主任来具体接待。
办公室主任是个女的,他看了加盖省文联公章的文件后问道:“你是这本报告文学集主编吗?”
林陆把自己的小说《荒原》送给她一本,并且说:“征稿启事上有我的名字,我原来是《北方文艺》的诗歌散文组组长,如今是这本报告文学的主编,执行主编是秦皇马。”
办公室主任说:“院长没有具体安排,我得问过院长再说。”
林陆说:“我刚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他让我找你,你可以去问问院长。”
办公室主任出去了,几分钟后回来说:“院长出去参加会议了,你过两天再来!”
林陆从办公室主任那儿出来到院长办公室那儿看了一眼,院长的办公室的门果然锁着。他便开车回公司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医院的办公室主任很鬼祟,她打电话找到她一个同学。她的同学正是历贵的司机,也是省文联车队队长,专门给厉贵开车。
司机叫铁皮眼,人们背地唤他舔屁眼。据说是个靠舔屁眼上来的队长,过去只是一个小司机,伺候当官的总爱献殷勤,不是送礼就是把领导接到他们家吃饭,让自己的老婆精心伺候。时间一长单位人都知道了,经过多少年的挣扎终于升为副队长。厉贵当了党组书记后,原来的车队长到年龄退休了,一直担任副队长的铁皮眼就拉厉贵到他家吃饭。他老婆很会来事,把厉贵伺候得非常满意,他也终于在厉贵手上当上了车队长。铁皮眼如今不仅仅是车队长,还是厉贵的贴身秘书。厉贵走到哪儿他跟哪儿,连出去开会都跟着。
林陆对铁皮眼这个人不感兴趣,平时见面也不想跟他说话。可是北方省第四医院那个办公室主任却把林陆采访的事情告诉了铁皮眼,并且说是你们文联的主编。铁皮眼对平时有点高傲的林陆有看法,所以他在厉贵面前告了状,说林陆冒充编辑部的主编去医院进行采访。还对文联那帮司机说了林陆冒充主编的事儿。林陆去文联办事遇到文联主席的司机,那司机就唤他为林主编。林陆担任主编编辑过好几本报告文学集了,唤他主编也是名正言顺。过去出版过的《沸腾的北方省》和《辉煌的北方省》以及《北方省荣耀》,这些报告文学集都是由林陆亲自主编出版的。可是个别司机叫他主编似乎带着讽刺味道,也许说他冒充了《北方文艺》主编也是可能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把报告文学集《沸腾的北方省》拿给司机们过目。
厉贵本来就对林陆怀有成见,把他从《北方文艺》调出来也是想公报私仇。铁皮眼向厉贵告了林陆状之后,厉贵就打电话把林陆叫到他的办公室,对他进行了严肃的批评。他说:“你采访报告文学可以,不能冒充主编,现在闹的单位人都知道了,这对你不利呀!”
林陆辩解道:“我没有说我是《北方文艺》的主编,我说我是《奋进中北方省》报告文学集的主编。这是事实,你签字文联加盖公章的。”他说完从皮夹中取出一张征稿启事交给了厉贵,并且说,“你可以过目!”
厉贵拿过报告文学征稿启事一看,果然是旭日文化影视公司的文件,上面盖有文联和文化公司的章子。他只得说:“征稿启事上面确实有你任主编的字样,当初也怪我没有仔细看。你是文联派过去任副总兼办公室主任的,你当这个主编不就是为了自己挣点钱吗?”
林陆解释:“秦皇马是公司从河江市那边抽调来的,他一个人主编两本书有点吃力,所以把我拉进去了,让我帮助他完成任务。公司也没有异议,文联也加盖了公章,这应该不是我的错吧!”
“尽管如此你也应该把精力放在公司的发展上面,报告文学的事情最好交给别人去抓。”
林陆从党组书记办公室出来感到有些好笑,他清楚地认识到,厉贵把他从编辑部弄出来的真实意图应该是个阴谋,与他当年没有替厉贵做那五万块钱的假证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是前任主编罗耀把实际情况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他要想尽千方百计对付林陆。还有文研班老班长曾经对他说过,既然要从编辑部往外调你,至少应该把你提成副处待遇,平调出来到公司工作算怎么一回事?他仔细想想也是,自己钻进了别人的圈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