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古树村这次上大退水的四类分子有四位，曹万林和曹万金弟兄两个，还有逃亡地主付立强，另外还有右派李保国。曹万金和曹万林的儿子也都上了工地。曹万林的儿子叫曹英奇，原来是个学木匠的，大退水开工也将他拉到了工地。曹万金的儿子曹英春和林陆以及扈有粮同岁，也已经娶过了老婆，大退水工地自然不会落下他。
曹万林虽然是地主成分但是人很老实，从来不讨人嫌，在社员中的印象极好，而且做的一手好饭，所以到了大退水工地，每天的早饭都是他自愿为大家效劳。因此，林陆专门派他回去做饭的时候非常多。
这天，林陆照样安排曹万林提前回去做饭。
曹万林做的是糜米饭，外加羊肉汤。说是羊肉汤，其实没有多少羊肉，土豆多羊肉少，为了就是让大家能够泡着羊肉汤吃米饭比较顺口。
李保国自己戴着右派帽子不敢欺负别人，总爱耍笑徐壮。这天他提前回到驻地，坐到锅头前等着开饭，民工们大多都进屋了，只有徐壮腿脚不利索走得慢，还没有进屋。
曹万林给大家每人盛一碗汤放在炕上，米饭都由自己去盛。
李保国故意把其中一碗汤留给徐壮，并且将锅头前案板上放着的两块白色的生羊油悄悄放进了那只碗里，用筷子搅活一下，并把一碗米饭和汤碗放在一起。
大家都看见了，可谁都装着没看见，想看徐壮的笑话。
徐壮最后一个进屋，也是最后一个上炕，看到了那碗羊肉汤之后感觉似乎饿疯了，马上端起来就吃，边吃边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汤，似乎发现那两块稍带血丝的羊油有点不对劲儿，但他没有说什么，低头就将其中一块羊油吃进了嘴里，来回咀嚼几下马上咽了下去。
“哈哈哈……”李保国带头开怀大笑。
不用说人们都看到了，大家也都哈哈大笑，个个笑得前仰后含。徐壮有些发蒙，望着大家不知所措。
林陆有些不解地问：“徐壮，你难道没有发现其中有一块生羊油吗？怎么就吃不出来呢？”
徐壮这才发火说：“谁干得好事？”
林陆说：“你都咽下肚了，还问什么？”
“欺负人！”徐壮气愤地说。
林陆说：“也不是故意欺负你，和你开玩笑，怨你自己眼睛不好看不清，以后可要注意了。”
李保国这才说：“我给你放进去的，试试你能否尝出生与熟，没想到你不管生熟就往肚子里咽。”
徐壮生气地给了李保国一拳。
李保国往开一躲，虽然被打着了，但也打得不疼。
大家一笑了之。从此以后，徐壮吃生羊油的事情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第二天早上，林陆带领大家步行三里路来到工地，走进沟底一看，铁锹和箩头少了一半，连扈有粮最得力的那把西锹也不见了，被人偷走了。许多人没有了工具，只得站在那儿看。
林陆为了不让工地停下来，马上带人到海西村民工队伍中借工具，没想到他们也丢失了工具，没有多余的工具可借。他只好到公路圪梁民工队伍中去借，好歹算是借来了一些工具，缓解了没有工具干活的尴尬局面。
就在林陆四处借工具的同时，蹲点干部潘仁光去找大队负责人李强，把情况做了汇报。
李强及时赶到古树村的工地，却发现林陆带人借回了工具，并没有耽误干活儿，他赶快去找公社领工的副书记姜海洋。
姜海洋是个年轻干部，听了非常生气，急忙通知公社广播站，批判了这种盗窃工具的行为，要求各生产队自查，查一下是不是本公社人干的，一旦查出来就严肃处理。
当天晚上收工后，林陆让人将借来的工具还了回去，明天是否还能借到工具他心中没有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晚上回到驻地，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议论。
“别人偷咱们工具，咱们为甚不能偷他们的？”
“是啊！没有了工具咱们的工期就要推迟完成，与其这样还不如咱们也去偷工具。”
李保国也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想早点完工只能如此。”
扈有粮平时没话，此时也非常气愤地说：“不能影响工期，咱们也去偷。”
林陆听了有些犹豫不决，作为领工队长他不应当主张去偷工具，但是能怎么办？大退水开工以来，河川县城的铁锹和箩头以及铁锤等工具都销售一空，据说正在从外地往回调，眼下没有可以买到工具的地方。工地不能停，他曾经发誓要提前半月完工，如今丢失了许多铁锹和箩头，还有铁镐等，工程进度肯定要受影响。想到此，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表态，而是用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眼神望着大家。大家似乎已经读懂了领工队长的意思，都不再说什么。
夜幕降临时，林陆离开了驻地向北边的工地走去。他前边走，身后不声不响地跟上了十来个人，谁也不说话，快速地往大退水工地走。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了大退水的沟内，这里远离霞光大队的工地，是在他们工地的下游，究竟属于哪个大队的工地没人能够知道，借着昏暗的夜色，他们十来个人顺着排水渠沟到处寻找合适的家具，无论铁锹还是箩头，抑或铁镐扁担，挑好的拿，可谓是百里挑一。
林陆居然找到一条正儿八经的扁担，扁扁的，做工非常精制，挑起来东西来可以上下有弹性地颤动，这在古树村子里是见不到的。他还找到一副大小适中的箩头，且很新，肯定是开工时才买回来的新箩头。
十来个人都拿到了理想的工具，不但弥补了丢失家具的数量，还远远多出不少。大家担的担，扛的扛，步行好几里回到了自己的工地，将偷来的工具放到了沟里，还用自家的那些工具进行覆盖，以防别人发现。
回驻地的路上，林陆就感觉头疼且腿软，晚上睡下就开始发烧。
三十名民工住在三户人家家里，林陆带着十位民工住在一户人家的空房里。房子是新盖的，刚盖起一年，是人家准备娶儿媳妇用的，从来没有住过人。他们住进来才发现炉子不快，总也烧不热炕，虽然地下生着火炉子，但是白天没有人，晚上回来才生着火，也只有一点浮火，到了半夜就冻得人睡不着觉。
这天早上起来，林陆头昏眼花，硬撑着来到扈有粮他们那间做厨房的房子里去吃饭，一进屋就躺在了炕上。
正在做饭的曹万林发现林陆不对劲，上前摸了摸他的前额，马上说：“林队长，你病了吧？脑袋怎么这么烫人？”
林陆说：“昨天晚上开始发烧，头疼浑身也疼，可能是感冒了，给我吃点药。”
生产队的工地上准备了许多药品，目的就是防止有人生病。药品平时放在伙房，大家谁病谁服用。
曹万林就取来了感冒药，拿出来给了林陆，并且把热水送到他面前。
潘仁光也摸一把林陆的脑门，然后说：“重感冒，不行就去公社医务室打一针，你可不能病倒。”
林陆边咳嗽边说：“没事！没有那么娇嫩。”
潘仁光说：“你今天必须休息，这么烫还怎么干活儿？”
林陆也知道自己无法坚持下工，只得点头同意。
潘仁光对曹万林说：“你今天留下给大家做烙饼，中午给大家送到工地，另外替林队长去医务室找找大夫，让大夫过来给他打一针。”
曹万林说：“那大夫很牛，我怕叫不动。”
潘仁光只得自己去唤大医生，到邻村找来了医生。医生给林陆打了一针，并且说下午继续打针，好得快。
林陆尽管在伙房的暖炕上休息了一天，下午又打了一针，但是晚上仍然还在发烧，且咳嗽不断。他就把药加了量，并且用热毛巾放到前额退烧。早晨起来好了许多，他要下工地。
潘仁光等人都劝他再休息一天，但是他坚持要下工地。
林陆说：“我不能干重活儿，至少可以干些力所能及的营生。”说过就带着大家下了工地。
由于偷回了箩头和铁锹等工具，所以工地并没有受到影响，在林陆和潘仁光以及扈有粮的带动下，古树村的工地干得热火朝天。队长和蹲点干部带头苦干，别人就没有偷懒的理由，原定两个月的工程，只用了一个半月就完工了。按照柳树镇公社的指示，提前完成任务的生产队不能放人回家，要发扬互相帮助的精神，支援其它生产队。可是大家出来一个半月了，都想回家，没有人同意留下替别的生产队干活儿。
林陆早已通知生产队派大胶车前来。三辆大胶车到了之后,他却有点犹豫不决，本来想服从公社的安排想表现一下，可大家都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各生产队分土方是一样多少，古树村提前完工是因为大家拼命苦干的结果，而别的队没有提前完成任务是他们没有拼命苦干，如今接人的胶车也来了，没人愿意给别人的工地去烙毛。
“我们完工了就应该回家，凭什么去帮他们？”
“对！离家已经一个半月了，咱们赶快回家。”
大家几乎异口同声，都要求马上回家。
林陆只好说：“几个四类分子跟我留下，其它人可以回家，但是不要声张，明天五明头套上马车赶快走，不要让大队公社的干部发现。仁光，你带着大家回去吧，工地已经完工，你作为工作组成员，留在这儿也没有用。”
潘仁光则说：“咱们放人回去明显着违背公社的命令，公社追究下来可就麻烦了！”
林陆说：“我是领工队长，出了什么事我全权负责，哪怕公社免了我队长之职我也认了，你跟大家先回去吧！”
潘仁光想了想说：“我不能走，我作为工作组一员必须等公社放话后才能回去。”
“好吧！那你就陪我一起留在工地。其它人赶快做准备，不要走露消息。”
大家马上开始做准备。第二天天刚亮，三辆大车悄悄离开了驻地回家了，只有林陆和潘仁光带着曹万林、曹万金、付立强和李保国等六个人留下来，在工地做着修整排水渠背的扫尾营生，准备接受验收。
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马上传到了公社副书记姜海洋的耳朵里，他带着几个人来到古树村的工地，指着林陆骂道：“球大的一个小队长，你有什么权利随便放走民工？”
林陆说：“我们工地提前完工，为什么不能回？”
姜海洋见林陆居然敢顶撞他，他指着他的鼻子说：“我回去就让大队撤了你的职，简直无法无天！”
潘仁光不敢说话，躲在一边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林陆没有继续与姜海洋争辩，而是领人清理沟背上的碎坷垃。
大队副支书李强过来向姜海洋解释，并主动承认错误说：“我是霞光大队的领工干部，我应负全部责任，没有及时阻止古树村撤人。这件事情都怪我，怪我没有向林陆交待清楚。”
送走公社一班人之后，李强对林陆说：“你放人也得和我说一声，闹得我也挺被动。”
林陆说：“谢谢李书记！你替我挡了一刀。假如公社真的撤我的职，我只好向大队请求，再让我回学校教书吧！”
李强说：“姜书记刚才说的是气话，你们队是全公社最早完成任务的，不表扬也就罢了，怎么可能惩罚你？放心吧！等着验收，然后回家。大队对你的工作成绩非常满意，我们心中有数，我会主动和公社交涉的。”
“理解万岁！”
古树村是整个柳树镇公社第一家完工的生产队，也是最先验收合格的生产队之一。八天后，林陆和潘仁光带着几个留守人员返回了古树村。
过了半个月，柳树镇公社的工程全部完工，民工全部返回后，公社举行了表彰大会，林陆非但没有被罢免，反而成为了先进个人。古树村也成为先进集体，受到了柳树镇公社的表扬。
表彰大会在公社礼堂举行，参加者都是各生产队受表彰人员，以及公社大队的领导干部。
姜海洋亲自为大家颁奖，当叫到林陆的名字时，林陆走上了领奖台。姜海洋微笑着说：“林陆，虽然你提前放走了民工，我也当场批评了你，但是你们生产队是全公社最早完成工程的，是先进生产队。你也是标兵，所以我今天亲自给你颁奖，希望你继续努力，发扬大退水精神！”
全场响起了掌声。
林陆有些受宠若惊，对姜海洋的大度非常感激，从此以后两人成了朋友关系。
姜海洋到公路圪梁检查工作时，与队长郝仁元谈起林陆时，他才知道林陆与他是亲属关系。姜海洋和郝仁元是姑舅连襟，虽然不是近亲，但也没出五服。从那以后，姜海洋到了古树村检查工作时，总要到林陆家里去坐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