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陆将母亲安排在客厅的单人床上,老人每天的起居饮食全由爱美负责。
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来电话了,通知林陆前往出版社具体商量《情仇》的出版事项。爱美没有去过天津,想跟着丈夫去看看。林陆与妻子一起打点行装,并把母亲胡兰托付给林霄和一梅两口了照料,然后他们夫妻从北方省坐长途卧铺大轿车前往北京,准备从北京转乘汽车到天津。由于是长途卧铺汽车,路上几乎不停车,客人们想下车小便都不方便,司机不给他们停车,有的客人就在车上方便,揪开床底下的被褥把尿液撒到下面。别人都可以这样解决问题,可爱美有个毛病,身边有人尿不下去,尽管是夜间,身边挨着还是自己的丈夫林陆,她也同样不行,只得憋着。两个小时后才到了有卫生间的地方,爱美下去方便,尿泡憋得鼓鼓的却怎么也尿不出来,等了两分钟终于解决了。从此以后也就带下了毛病,小便困难。长途卧铺汽车到了北京后他们转乘通往天津的长途汽车,当天下午赶到了天津,在百花文艺文艺出版社海河对面的一家旅馆住了下来。
星期一上午,林陆一个人前往对岸的百花文艺出版社,与社长和责任编辑具体商量《情仇》的具体事宜。社长曾经去过北方省文联,与《北方文艺》现任主编罗耀非常熟悉。罗耀曾经还在百花文艺出版社出过小说。林陆原以为出版社看中了他的小说《情仇》,说不定会公费出版,可结果让他失望。
社长说:“林作家,你的长篇小说《情仇》已经审稿完毕了,我们认为这是一部质量较高的小说作品,因此同意在我社出版。不过你也知道,如今出版行业都是自负盈亏,我们必须保证小说的质量。但是你电话中告诉我说只印两万册,我认为少了点,你过去的《荒原》、《乡魂》和《父与子》的印刷量都是几十万册,论小说质量《情仇》不比你前面那三部长篇小说的质量差,因此我认为印两万册确实少了些。”
林陆笑道:“过去那几本书都由书商经销,人家有发行渠道,而我没有。我儿子在北方市虽然也开了书店,但是没有打通销售渠道,我不敢多印,先印两万投石问路,销售好了再加印也行!”
社长说:“百花文艺出版社的书号都是两万。我已经给你算好了,假如只印两万册的话,每本书只有两块钱的成本,加上印刷费用也不过十万元。你的小说《情仇》按照印张粮价应该在十九元左右,这样你若全部销售掉就净赚八九万,实在少了些。假如你印三万册的话,印刷成本就会降低,虽然增加将近一倍的印刷费,但是每本书的实际成本低了许多。”
林陆听来听去听出社长的意思是想让他增加印数,但他还是决定只印两万册试试。
社长也只好服从林陆的主张,按两万册印数给他算帐。最终《情仇》印两万册,作者需要向出版社交纳书号费、设计费和印刷费共计十万元。
其实林陆完全可以把《情仇》再次卖给那些书商,但是儿子儿媳既然已经开了书店,并且也试着想经营畅销书,那他只好把自己这部小说交给他们,让他们小试牛刀,挣多挣少已经不重要了。他与百花文艺出版社签定了出版合同,并将出版费用提前汇到对方帐号中。一切办理就绪后,林陆带着爱美在天津转了一圈儿。天气太热,热得他们失去了观光的兴趣,只好打道回府。路过北京时,林陆带着妻子去师母那儿看了看,然后才坐火车回到北方市。
等待《情仇》上市中间,林陆再次开始了长篇小说《父与子》的创作,且很快结稿,送到了远方出版社。送去不到一个星期就接到了远方出版社的电话,要他去一趟,商量长篇小说《父与子》的具体事宜。第一次与远方出版社打交道,社长与林陆一见如故,马上签订了出版合同,不用说所有出版社几乎没了公费出版,都是自费,《父与子》亦如此。次年年初,长篇小说《父与子》出版发行了,销量很好。作者既出版了长篇小说增加了知名度,而且还赚了钱,这是作家自费出书少见的现象。
林霄和妻子一梅的书店搞得挺红火,他们不但销售社会上一些畅销书,还经销他父亲的长篇小说《父与子》和《情仇》,生意做得风起云涌,十分可观。林霄自己也出版了诗集《迷幻》。小说集也正在收集出版中,进省城这些他写了不少小说,分别发表在省内外的文学期刊上。
这年春节过后,爱美准备回河川县看望闺女和外孙女,林陆只好开车带着她回到家乡河川县城。
林瑞的女儿郝絮已经四周岁了,和林霄的儿子周岁。林瑞的女婿郝利一直在跑面包车,他已经和父母亲分家另过,父母亲把一辆面包车分给了他们夫妻,而他弟弟郝益已经重新买了一辆汽车,并申请了路线。郝生夫妻生了两个儿子三个闺女,二儿子郝益已经结婚,三个闺女也均成家,他和妻子感觉轻松多了,也不亲自跑车了,他们在家种那几十亩土地,过着轻闲快活的日子。
此时年关刚过,林陆手头的写作任务也告一段落,回到了河川县城时,郝飞云邀请林陆去他家与几个朋友打麻将了。郝飞云几个朋友认为林陆如今挥金如土,叫他过来打场麻将,从他身上刮点油水。自从被郝飞云抓睹离开古树村进城之后,林陆很少参与打麻将此类的赌博活动,不是他厌恶,而是他下决心要干出一番事业,所以杜绝参与这种所谓的娱乐活动。何况当年在古树村参赌被抓让他痛心疾首,郝飞云逮赌已经使他颜面全无,所以他尽管成名了也很少回家乡去张扬。如今不当所长的郝飞云却每天参与赌博,不知他自己对当年抓赌做何感想?众观他的人生经历也就不难发现,当所长是局长的提拔,挣钱也是靠着所长的头衔,许多人求他办事,久而久之便成为河川县的首富。而如今被人家把所长职位一撤,什么也不是了,经营的买卖不断地亏损,楼房给人家邮电局顶帐了,加油站亏损后和他小舅了闹掰了,两人从此分道扬镳成了仇人一般。一辆大汽车跑运输跑来跑去也没有挣钱,实在没有业务时林陆还帮他联系了南山市煤炭公司拉煤,虽然能挣钱,可替他跑车的两个妹夫的家都丢在河川县,十天半月总要回家一趟。两姨妹夫岳小兵有汽车驾驶本,而萧武没有,他两个实际上是一个司机一个跟车,时间久了两人也合不来,明里暗里也在较劲儿。岳小兵开假发票到郝飞云那儿报帐被萧武发现,但萧武没有去揭发他,最终被飞云自己察觉骂了岳小兵。岳小兵则认为是萧武告发的,两人关系更加紧张。郝飞云察觉汽车也不挣钱,只好将汽车卖掉,钱也打了饥荒。
郝飞云叫来了两个要好朋友,一位是计量局局长项凌。项凌和郝飞云两人关系非常要好,当年项凌在化肥厂办公室当主任时,郝飞云在公安局内保股当干警,专门分管化肥厂的治安工作,两人从那时起就成为了朋友,直到现在。还有一位叫黎江,最早也是化肥厂的干部,后来调到工业局一个公司当领导,并亲自出去当采购,挣了不少钱,妻子在家开着食堂,还买下了一座冷库。可是最终公司倒闭,黎江只好单干。早在化肥厂时,黎江和项凌、还有谷科仁以及李旺等七个要好朋友结拜为弟兄,谷科仁为老大,黎江排行老二,项凌排行老四,李旺为老七,其余几位林陆不太熟悉,所以没有记住名字。当年结拜兄弟时他们就与郝飞云关系特别密切,曾经想拉他一起结拜,但是郝飞云是党员,不允许那么干。虽然结拜不成,但是郝飞云与他们这帮结拜兄弟关系特别密切,不是结拜胜似结拜。李旺的父亲李强很早就当过霞光副支书,不但和郝仁元搭过班子,而且还全力扶持过林陆当过古树村的政治队长,所以李旺与林陆的关系非常好。
林陆认识项凌和黎江当然是通过小舅子飞云介绍的,他编篡《沸腾的北方省》时还采访过项凌,两人之间的友谊也是从那时建立起来的。他和黎江的熟识亦是如此,应该说郝飞云这几个弟兄还是比较讲义气的,不象社会上那些酒肉朋友只图利而不讲义气。也就是这个原因,林陆与他们的交往比较密切,一起喝酒一起玩麻将也就司空见惯。如今又是正月初几,朋友弟兄们打几圈麻将也挺快活。
项凌和黎江见林陆走进来主动站起来与他握手,并跟着飞云一样称他为姐夫,祝贺姐夫新年快乐!
林陆热情地与他们握手后坐下来开始玩麻将,可他这天的手气不佳,身上装着一千块钱马上就输光了,只剩下一张票子放在桌子上。
项凌开玩笑地说:“姐夫,你得再掏钱,这一百块钱不够我一个七对赢的。”
林陆笑道:“没关系,飞云这儿有我的钱呢!你们有本事尽管赢。”
冀巧芳在一旁坐着看丈夫他们打麻将,有时也上去替丈夫打一两把。她抬头望着林陆说:“我们这儿哪有你的钱?”
林陆一听对方放白瞪眼,心里挺不舒服,马上说:“怎么?借了我的钱忘了?”
“什么时候借过你的钱?”冀巧芳瞪着眼睛望着林陆,一副放白瞪眼的样子。
林陆没有理她,把目光望向郝飞云,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飞云,我采访报告文学的时候你打电话给我,说你困住了,要借五万块钱,我提着五万块钱亲自给你们送过来,你大概没忘了吧?”
郝飞云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说:“没呀!我怎么不记得了!”
“是呀!五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们夫妻怎么能忘记了呢?肯定是你记错了!”冀巧芳在一边添油加醋地说。
林陆一听这夫妻两个一唱一合是要耍赖了,于是他郑重其事地说:“五万块钱呢,那可不是三千两千容易忘,而且那五万块钱是我从银行取回来的,全是五块钱的票子,一捆五千,共计十捆,齐刷刷地码在你的饭桌上,这也能忘记?”他说话声音有点高。
项凌其中解劝道:“你们都好好想想,可别因为这五万块钱闹得不愉快!”
冀巧芳大声说:“五万块钱呢!我们借他那么多钱咋能忘记!”
林陆这下真的生气了,他往起一站说:“既然如此,这麻将我也打不下去了,没钱不能输指头肚吧!郝飞云,借钱的事儿你好好想想吧!当时还是你姐告诉我说你们困住了要借钱,不是她催我我还不一定借给你们呢!五万块钱是小事,不还也没有关系,我要说得是你们的为人处事,不要把事情做绝了!”他说罢站起来就走,头也不回地走了,连桌子上那一一百块钱也没有拿。
项凌追至门口说:“姐夫不要生气,让飞云他们好好回忆回忆!”
黎江拉着林陆不让走,说:“姐夫小舅子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不要这么撕破脸。”
林陆说:“他们确实应该回忆回忆了!这样下去还怎么处交?”他没有听项凌与黎江的劝说,气呼呼地来到楼下开车赶回家中,进门就把详细情况告诉了妻子爱美。
爱美说:“他们要借钱确实是我告诉你的,你带了那十捆五块钱的票子走时我亲眼所见,他们怎么能不记得呢?”
林陆笑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没想到他们夫妻如此可笑!”
爱美说:“大概他们忘记了吧!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她说完掏出自己的手机就给弟弟拨通了家里电话。
电话是郝飞云接的,爱美说:“我听你姐夫说你们忘记借钱的事了?那是我让你姐夫送去的,从银行取了整整十捆五块钱的票子,是我让你姐夫给你们送去了!你们好好想一想!”
郝飞云在电话中说:“刚才他走了我也想起来了,确实他给我送过来五块钱的五垛子钱,但是我记得我给他还了呀!”
“还了?哪我就不知道了!”爱美转身对丈夫说,“你想想飞云是不是还过你五万块钱?”
“瞎说!我从来就没有接到过他还回来的钱,分明是想赖帐。算了!把电话压了吧!,不要和他们罗嗦了!”林陆一生气上前把妻子的电话给关掉了。
十几分钟后,郝飞云给他姐姐打过来电话说:“姐,我和巧芳确实记得还了你们那五万块钱了,你们再好好回忆一下吧!”
爱美挂断电话对丈夫说:“他们记得还你了,你再想想?”
“想什么想?我是三岁孩子?算了!他们能赖得起咱们也能丢得起,大不了以后不和他们有经济上的任何来往了!”林陆气愤地说着。
郝利和林瑞两口子推门进来了。郝利和林瑞一开车一个卖票,夫妻两个早上出车晚上回来,班车是有时间的,他们从来不耽误时间。郝利在妻爷爷的葬礼上让别人的车顶替他跑了两趟,安葬完爷爷后他找时间主动给人家补两趟,这样也就互不亏欠,来往也便顺风顺水,交情越交越厚。郝利进门听见了岳父岳母谈论妻舅舅借钱还钱的事情,他便顺便说了一句:“我舅舅借五万块钱我也知道,当时我还想从你们手上借钱呢!林瑞说你们把钱借给舅舅了,所以我就没有张口。”
林瑞马上接过丈夫的话说:“舅舅妗妗不是不承认借钱,而是说那笔钱已经还了!爸妈他们不记得还钱这件事了!”
郝利说:“咱们买新车的时候我就提出想向爸爸借钱,可你说爸爸把钱借给舅舅了,咱们没有再提这件事,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怎么能不记得呢?”
林陆说:“算了!这事不说啦。郝利,你不是说想在咱们这个院子后面建一个车库吗?假如想建我马上去找土地局和城建局,让他们给咱们批地基划位置。”
郝利不解地说:“在自己房子后面加盖一个车库还要通过土地局和城建局?”
“当然了,不但得土地局审批土地,还得建设局审批咱们的建筑面积,然后才能开始建筑。不像过去那样可以随便乱搭乱建,将来还得找人家办房本。”
郝利说:“那就赶快审批吧!面包车停在外面不保险,到冬天也不好发动机器,只要停到屋子里就会减少许多麻烦。”
林陆说:“既然如此,我就替你们马上去审批。”
郝利说:“他们不会限制咱们建车库的面积吧?”
“咱们院子后面就是公路,想多建也不可能,不知道人家能批多大面积,只有把人家请来量过面积才能晓的。”
河川县土地局和建设局的领导都与林陆熟悉,他们很痛快地把地批给了林陆,但是只有六十平方米,按规定离公路中字中十五米内不能建筑房舍,详细一量只能建四米宽十五米长的一间库房。停车是管够用了,面积想大点也受限制了。
就在林陆跑建筑车库的时候,郝飞云带着媳妇儿冀巧芳来到了他家里,没等林陆两口子说什么,他们就主动承认确实借过五万块钱,而且也承认没有还。
郝飞云对林陆说:“我们两个仔细回想了几天,确实是借过你们五万块钱,而且没有还。”
冀巧芳说:“我们最近来往帐目很多,有些记不准了,原谅吧!”
林陆笑道:“只要不是我讹诈你们就算烧高香了。”
爱美责怪丈夫说:“他们承认没有还过就行了,你还得理不饶人?”
“这不是我得理不饶人的事儿,钱算什么东西,人品才是重要的,他们假如还了我还能追着再要,我就那么低品吗?”
郝飞云只好说:“对不起!这事是我们记差了,我如今已经不当所长了,买卖也逐渐亏损,汽车也卖了,加油站也撤了,连自己公路旁边的楼房也让邮电局收回去了。”
爱美不解地问:“楼房怎么也让人家收回去了?”
郝飞云回答:“我从邮电局抵押贷款,如今我没有钱还人家的贷款,银行从帐户上扣了邮电局的钱,邮电局便把我的楼房收回去了,如今我们只剩下一处八十平方米的住房了。”他说完将五万块钱放到姐姐爱美面前继续说,“我四处抓借了五万块钱,给你们送过来了。”
爱美只好说:“你们要是紧困就先用吧,我和你姐夫手上还有钱,以后还也行!”
冀巧芳赶快说:“还是先还再说吧,这事闹得我们的名誉也不好听,那些朋友们总打电话过问这件事情。如今飞云不当所长了,去了保安公司当副经理也是个空头衔,没有好的生意,好多事情也没有过去那么好办了,借钱也不容易了!向好几个朋友钱才凑够这五万块。”
林陆说:“既然还回来我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假如你们什么时候用钱再来借也行,只是要记好了,千万不能动辄就忘记!”
郝飞云知道自己理亏,尽管听出了林陆言语中含着嘲讽,他也不便说什么。自从林陆和他家那个出了五服的姑舅妹妹梁艳发生不正当的两性关系之后,他就对林陆产生了很大的意见,所以再也不叫他姐夫,也不主动帮忙。可如今已经是今非昔比,林陆成为北方省有名的作家,而且去了省城工作,不但拍摄了《河川战役》电视连续剧,而且还接连不断地出版了好几本长篇小说,他的名声在河川已经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但是郝飞云依然不愿意唤他一声姐夫,更不情愿在他面前低三下四。加之老婆在他面前总是揣度林陆,因此两家关系一直不和谐。
既然钱还回来了,林陆也不再说什么。
爱美想留弟弟和弟媳吃饭,郝飞云却说:“项凌晚上请客,我们得去他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