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陆从吉利四队回来之后,把生产队当月的帐面进行了整理。当时,生产队的社员们穷得买不起咸盐,队长邹春风就派三辆大胶车前往前山县盐海子拉土盐,代替食盐,解决社员买不起盐的困难。林陆作为会计带领三辆大胶车去拉盐,走前他就准备路过河川县城时去看望姑舅姐姐姐夫。按照时间计算,姐姐云艳丽已经学习归来,他想亲自见见她。大胶车是上午从古树村出发,晚上到了县城西边的保圪旦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出发前往盐海子。路过河川县城时,他们没有在城内停留,直接赶往东南方向的盐海子。到了盐海子时太阳就要落山了,只好住店。次日早晨开始装土盐,装车过程中,趁看场的人到办公室算帐不在跟前,三个车倌往车上多装了许多咸盐,看盐场的人并没有发现。林陆与盐场算帐时人家也没说什么。下午起程向河川县城进发,回到县城住进了西门外的车马大店。三辆大胶车拉着满满的咸盐停在车马大店内,立刻引起了周围住户的注意。那些穷人们就跑来向车倌买咸盐。当时的三个车倌分别是马岳、寇山和扈有财。他们没有征得会计林陆的允许也不敢私自卖咸盐。
马岳悄悄对林陆说:“林陆,咱们在盐海装咸盐的时候多装了不少,应该归咱们几个人所有,拉回去也是让其它人得便宜,不如咱们私自卖点出去,捞点外快。你看怎么样?”
林陆想了想说:“这样合适吗?要让生产队知道咱们就是贪污呀!”
马岳说:“咱们买咸盐是有数额的,票据你也拿着,只要咸盐斤两不少就可以交帐。我们几个在盐海之所以要偷那么多咸盐,也就是这个意思,你应该明白。”
林陆知道几个车倌儿偷盐也是为了私自卖点儿钱,只好说:“好吧!那就不要多卖,把握数量,不能让生产队亏了。”
马岳说:“好!我们一定把握着呢!你亲自去收钱,怎么样?”
林陆说:“我就不参与了,你们几个去办吧,只需把握好分寸就行。”
马岳带着寇山和扈有财开始卖咸盐,由于价格比较便宜,周围的市民都跑来买,结果就将那些多装的咸盐全部卖了出去,一共卖了二百多块钱,每人分了五十块钱还有结余,他们在大车店吃了一顿炖豆腐,花掉那点结余的钱。
当天晚上,林陆宣布:“明天咱们在县城住一天,你们可以出去逛街,后天咱们起程回家。”
早上起来,他们把咸盐车交给大车店下夜人看管,四个人相跟着上街了。林陆没有去逛街,直接来到了姑舅姐姐云艳丽家。
正是上午十来点钟,艳丽姐的家里没有别人,只有邬海旺一个人在家。邬海旺没有见过林陆,但他听说过,一见林陆长得和高仁高义很相似,他便问:“你是不是叫林陆?”
林陆回答:“对!我就是林陆。您是邬叔吧?”
邬海旺笑道:“是!你猜得对。”
林陆将一大袋子礼品放在茶几上,然后问道:“我姐学习回来了吧?”
“回来了,昨天刚回来。”
林陆高兴地说:“回来就好!上次我和二哥专门来看望她,结果她学习去了,没有见到她。”
邬海旺说:“我听说了,你和高义一起来的,那天你们刚走我就回来了,木匠海子的鲤鱼真肥,我还尝了尝那天的炖鱼。”他说的木匠海子就是高义家西边的那个海子。
林陆说:“我这次来是带着三辆胶车去盐海拉盐的,下次再来的话,我再带古树海子的鲤鱼,要比木匠海子的鲤鱼更加肥美。”
两人刚说到这儿,出去买菜的云树翠回来了。她在自家见过林陆,所以一进门就热情地说:“六叔来了?刚好我买了羊肉回来。我大姑也刚从党校学习回来,我大姑夫说要庆祝大姑学习归来。”
林陆一听很高兴,说:“那我就出去买两瓶好酒。”他说着要走,却被邬海旺拦住了。
邬海旺说:“林陆,你已经买了这么多礼品,何必还要买酒?算了!今天就不要再出去买酒了,你姐夫家里有的是好酒,而且都是茅台和西凤酒,你到外面也是买不到的。”
就在此时,云艳丽推着自行车进了院。林陆从玻璃窗中看见了,她是一个十分丰满且漂亮的女人,中等身材,戴着一幅近视眼镜,一头乌黑的头发披在两肩,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风韵犹存,倒像一位年轻的少妇。她把自行车立在院子里,走进了家来。
林陆站在门里迎接着姑舅姐姐,对走进来的中年女人尊敬地说:“姐姐,你好!”
云艳丽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小伙子,马上明白了,她说:“你就是林陆吧?”
“是的姐姐,我就是你的姑舅弟弟林陆,从小被你三姑给抱养出去,到我结婚时才认开。上次我和我二哥专门来看你,结果你在市党校学习不在家,很遗憾没有见上姐姐。今天总算见到了。姐姐,你是咱们家的荣耀,兄弟一直为你感到自豪。”
云艳丽一边往下放皮包一边说:“不愧是想当作家的后生,确实很会说话。林陆,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买了十几斤大鲤鱼专门来我家认亲,姐姐我听了也很感动。”
林陆说:“姐姐,你也知道咱们那边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有海子里的鲤鱼能够拿得出手。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
云艳丽笑道:“开河鲤鱼非常好吃。谢谢兄弟!”
林陆说:“姐姐,这次我来只买了些罐头和饼干什么的,因为我带着生产队三辆大胶车去前山县盐海子拉咸盐,没能给你带鲤鱼。下次来的时候我还给你带鲤鱼,让你尝尝咱们家乡鲤鱼的味道。”
“谢谢林陆!坐下哇,中午你姐夫专门为我接风洗尘,让侄女买了羊肉。你也好口福,赶上了。快坐快坐!”她指着地下的沙发对林陆说。
林陆坐下后说:“姐姐也听说我想当作家了?”
“是啊!听说你如今经常给报社投稿。”云艳丽边说边打量着面前这个并不起眼的姑舅兄弟。
林陆说:“给报社写通讯报道纯属小打小闹,我最大的理想是当个作家。姐姐,我从小就读文学作品,到了十几岁就开始阅读世界名著,可以说古今中外的名著我确实读了不少。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有经过锤炼方可成才。姐姐,实话对你说,我如果真的想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那就需要出来到外面闯一闯,见见世面,经一经风雨,长期待在古树村那个小地方永远也不会有太大出息。”
云艳丽马上听出林陆的意思,她赶快问道:“这么说你想出来闯荡一番?”
林陆微笑着望着云艳丽,然后说:“姐姐,不好意思,兄弟确实有这点意思,不知道姐姐能否帮兄弟一个忙?”
云艳丽马上说:“正式工作不好找,你也知道你大贵哥家几个孩子我还没有给他们安排。树翠如今还在我家做饭。林陆,你要是想出来闯荡也可以,我如今在城关镇当领导,城关镇有个维修队,是搞建筑行业的,我可以先把你安排到那里去,等将来有机会我再给你想办法转为正式工人,以后再想办法调整单位。你看这样如何?”
林陆感激地说:“谢谢姐姐!只要能够走出农村闯荡闯荡外面的世界我就挺高兴,想当作家必须扩大自己的视野,出来见识一下城市生活,磨练自己,增长知识,将来就有可写的内容了。”
云艳丽一听林陆同意了,她说:“那你就回去从小队大队直到公社开个三级介绍信,然后带上来找我。”
林陆兴奋地说:“姐姐,我回去马上就办,用不了几天我就来。”
云艳丽问道:“你认识公社的书记吗?假如不认识我可以替你通融一下。”
“姐姐,我告诉你,我岳父是郝仁元,他和公社书记非常熟悉,开个证明就不用麻烦姐姐了。”
云艳丽惊奇地望着林陆说:“原来你是郝仁元的女婿?他可是全县农业学大寨的标兵,经常到县里来开会。我还听过他做的报告呢!专门听他讲如何带领社员们学大寨的事迹以及他个人的先进经验。”
林陆说:“岳父确实不简单,他如今是全国人大代表,曾经参加过全国人大会议,毛主席亲自接见过他们。但是姐姐,我岳父没有上过学,缺少文化,将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前途。”
云艳丽叹息着说:“是啊!没有文化确实不好干工作。姐姐我也是在解放初期学了些文化,后来才当上了乡公所的干部,没有过去那点文化底子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姐弟两人正说着,全力有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说:“想当作家的小舅子来了?”
林陆站起来笑道:“姐夫,不要笑话兄弟。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我不想当作家还舞文弄墨干什么?你说对不?姐夫!”
全力有边往下脱外衣边说:“但愿你能梦想成真!”
此时,全家的几个孩子也分别走进来,先进来的是大闺女全明春,他是见过林陆的,所以进门就问:“六舅来了?”
林陆答应的中间,全明夏和全明秋相继走了进来。他们都与林陆打了招呼,然后坐到了桌子前准备吃饭。
云树翠从厨房走出来说:“大姑大姑夫,可以开饭了吧?”
云艳丽说:“便易了?、便易就开饭!”
全力有仍然拿出了茅台酒,对在坐座的儿女们说:“你妈从市党校学习回来了,咱们今天为你妈接风洗尘。我先敬给长辈一杯酒。”他说着举起酒杯,递向邬海旺,并说,“叔叔,您是长辈,这第一杯酒先敬您。”
邬海旺高兴地接过酒杯,支在嘴边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说:“谢谢女婿!”
全力有端起面前一杯酒,对妻子云艳丽说:“艳丽,出去学习半年辛苦了,我代表全家敬你一杯酒。我知道你不敢多喝,表示个意思就行。”
云艳丽微笑着接过酒杯说:“力有,谢谢你!”她抿了一口,然后把酒杯递还了丈夫。
全力有也给林陆敬了一杯酒,他说:“你是孩子们的舅舅,我同样应该敬你一杯。”
林陆接过酒杯说:“谢谢姐夫!”然后接过来意思了一下,把酒杯还给了全力有。
接下来,一群孩子们轮流给他们的母亲敬酒,林陆时而也可沾光。大家边吃羊肉边喝酒,桌子上还上了几盘凉菜,午餐非常的丰盛。
一场酒喝下来,林陆有些晕晕乎乎。下午两点多,大家都要去上班,林陆也离开了全力有家,直接回到了车马大店。一进店他就倒头睡在了那条土炕上,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晚饭的时候,马岳叫醒了林陆,他问:“林陆,你去哪儿喝酒了?”
林陆说:“我姑舅姐姐家,喝的是茅台酒呀!”
寇山在一旁听见了,不相信地说:“呵砣了哇?你能喝上茅台酒?”
林陆笑道:“这也叫呵砣?我姐姐是城关镇医院的院长。我姐夫是河川县人保部部长,管着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三个部门,喝茅台酒那还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他不买茅台,自然就有人给他送。”
寇山嘲笑道:“你送的?”
林陆冷笑一下说:“我可没有那个门路,买不到那么名贵的烧酒,也没有那么多钱。”
马岳插话说:“我听说高义的姐夫确实是人保部的部长。林陆你甚时候认开他的?”
林陆说:“我和二哥曾经来过一趟。今天我又专门去家看望他们。”
马岳说:“全力有手中有权,没有给你找份工作?”
林陆说:“找了,我先到城关镇维修队上班,将来再找合适的正式工作,或者就在维修队转正也行,当个正式工人也不错。”
“啊!你甚时候去上班?”
林陆说:“我回去把会计帐目交给别人,然后就到县城上班。”
寇山听了很羡慕,但还是要挖苦似的地说:“林陆傍上硬根子了,要当工人了。”
大车店的女服务员把炖豆腐端了上来,林陆便和三个车倌儿吃了起来,大家占住了嘴,没有人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