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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飞云通过个人关系，已经从邮电局调到了河川县公安局内保股当了民警，分管化肥厂和玻璃厂的治安工作。如今他已经将几个妹妹的户口从公路圪梁迁至了河川县县城，全部当上了市民。他姐夫林陆曾经也想让他帮忙下户，可他妻子冀巧芳坚决不同意。林陆没有办法只好找姑舅姐姐云艳丽，请求为他全家下户。为了表示诚意，林陆和妻子专门为姐姐家喂了一头猪，送给了云艳丽。郝飞云听说这件事之后非常生气，回家和妻子冀巧芳一说，冀巧芳更加气愤，骂林陆不是东西，责令丈夫以后不要管他。
爱美告状激起了郝飞云的愤怒，当天下午他就坐班车来到了柳树镇，与柳树镇派出所所长马腾飞商量逮赌的事情。马腾飞和郝飞云关系比较密切，他在柳树镇街上的饭馆招待了郝飞云。吃过晚饭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出动警车到古树村抓赌。但是，他们在古树村没有找到赌场，就向北边的兴旺二队走，到了那儿问了许多人才得知赌场在兴旺三队。于是他们开车赶往兴旺三队，终于在一户人家抓住了所有参与赌博的人们。
林陆当时正在当宝倌儿，坐在炕楞边躺柜与土炕中间的椅子上掏着宝，刚把宝盒儿递出去，就听房门一声脆响，门被踹开了，哗拉拉地冲进四五个警察来。
马腾飞一进门就跳上了锅台，举着手枪朝屋顶开枪射击，结果那是一颗臭籽儿，没有打响。
郝飞云冲进来，手里虎着一根棒，见谁打谁，打得赌徒们四处躲藏。其它警察也对参赌者拳打脚踢。现场一片混乱，警察的叫骂声和赌徒们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
林陆躲在躺柜与土炕中间的椅子上不敢出声，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郝飞云，也基本确定是郝飞云领着警察来抓赌的，准确地说，是来抓他的，肯定是爱美去河川县公安局告了状。
郝飞云看见了林陆，伸出手中的木棒杵了他一棍。
警察对赌徒们一顿乱打，打得大家连滚带爬，都不敢出声。一个不服生冷的赌博说了句，你们不能打人。没想到这句话惹了乱了，郝飞云两脚就将他踢倒在地，然后上去跺了一脚。那人被打老实了，警察才停下手来。
所有参与赌博的人都一一登记，天亮后统一押往柳树镇派出所。
押往柳树镇派出所的途中，赌博汉们已经弄明白了，抓赌的根源出在林陆身上，他老婆爱美告状，小舅子郝飞云带着柳树镇派出所的警察前来抓赌。赌博汉们知道详情后议论纷纷，大家立刻对林陆产生愤怒情绪，且恨之入骨。
林陆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感觉自己无地自容，一个人走在人群后面，怨恨妻子爱美把他的名誉葬送了。他没有脸面和其它赌博汉说话，一个人默默地往前走，思谋着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
所有参与赌博的人都被一鞭子赶进了柳树镇派出所，然后挨个审查并做笔录，最后罚款，每人罚款五百元。大家身上的钱都被当场没收了，只好让家里人送钱来，交了罚款才允许放人，赌徒们才能离开派出所回家。
郝飞云亲自找林陆谈话，他说：“林陆，你咋办？”
林陆痛苦地说：“人犯王法身无主，愿打愿罚由你们，我无话可说。”
“别人罚款五百，你就不罚了。要知道你因为参与赌博，并且与我姐吵架，我是被迫来抓你的。”
“逮赌因我而起，现在我已经成为臭狗屎，众矢之的，如果你再不收我的罚款，那么我跳黄河也洗不清了。别人罚五百，我也一分不少，只是没人替我送钱来。”
郝飞云说：“你愿意交罚款我也没有办法，是你耍赌在先，我姐姐告状在后，一年地里挣下的钱都让你输了，你家的日子还怎么过？”
林陆说：“我们夫妻反正是过不下去了，现在也由不得我了。”
“你参与赌博倒还有理了？还想用离婚来威胁我姐？”
“不是我要威胁，是她不想过了，你总不能逼着她和我过吧？”
郝飞云一看林陆油盐不进，下狠心说：“假如你继续对我姐不好，我要让你尝尝苦头。”
“已经犯在你们姐弟手里了，随便吧！”
郝飞云没办法说服林陆，只好让柳树镇派出所所长马腾飞商量，让马腾飞吓唬吓唬林陆。
马腾飞把林陆单独叫到了所长办公室，对他说：“林陆，你聚众赌博，据大家反映你是赌头之一，如果你不老实，我们将要把你送进看守所，你自己说说怎么办？”
林陆虽然知道马腾飞在吓唬他，但也不排除是真的，所以他只好主动向所长承认错误，并且愿意交罚款。
马腾飞说：“你妻子告状没有错，错的是你自己，一个曾经的教书老师，而且还想当什么作家，居然混进了赌博汉的群中，让好些人对你感到失望。”
林陆被马腾飞这简短的几句话触动了，自己的伟大抱负没有实现，如今反倒走向了犯法的道路。君子弃瑕以拔才，只有摒弃自己赌博的恶习才能施展与发挥自己的才干，自己必须争口气，才能让众人看得起自己。
马腾飞对林陆讲：“你有错在先，小舅子飞云回来抓你也是被迫无奈。你只有向人家姐弟承认错误，不再参与赌博，重新做人，也许才是你的出路。”
林陆只得向郝飞云承认错误，郝飞云也就有了台阶可下。
晚上，林陆回到了古树村，发现整个村子炸了窝，人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到北沙畔姨姨家找两个孩子时，魏香平对他说：“那些参与赌博的人都在骂你，扈小山的老婆兰皮在村子里大骂，说你和飞云合伙逮了大家，还说你参与了分脏，总之什么难听骂什么。”
林陆听了没有说什么，事情出在自己身上，让别人跟着倒霉，人家骂就骂去吧！反正自己有嘴也说不清，由管它去吧！他领着两个孩子回了家。
林雄见了儿子后骂道：“不让你耍钱你不听，如今众人骂你，连我们当老人的脸上也不好看。你说说，今后该怎么办？”
林陆说：“天无绝人之路，既然他们姐弟将我农村这条路给堵死了，那么我只有离开这里，外出寻求生存之路。”
“你想离开这里？”林雄吃惊地望着林陆。
“大，你放心，我走到哪里也是你的儿子，不会不管你们的，为你们二老养老送终是我做儿子的责任。”
林雄说：“看样子你下决心要离开这儿了？”
“我已经没有路可走，整个古树村的人都把我当作仇人，我只有离开这里的一条路了。”
“也好，好汉回头饿死狗。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的。”
林陆苦笑一下说：“我也是被逼上梁山，只有这样我才能痛改前非，重新回到我应该走的道路上。”
林雄说：“飞云如今是公安局的警察，你去了县城多找找他。”
林陆马上说：“大，我不是去投奔他，我也绝不会投奔他。”
“你不投奔小舅子，莫非去找全力有？”
林陆说：“是的，去年我为他们喂了一头猪，他们说好了要给我下城市户口。我只要能够进城当市民，将来就能够彻底摆脱农村了，也就用不着为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烦心。”
林雄问：“全力有如今在哪儿当官儿？”
“他如今是城关镇的党委书记，姐姐云艳丽还在城关镇医院当院长。”
“他们能给你下户吗？”
“他们答应的事情总要兑现的，迟早之说。大，我进城也不是去找他们，毕竟我曾经在维修队干过，我想进城继续当建筑工人，养活全家应该没有问题，放心吧！”
胡兰在一旁说：“到如今你媳妇爱美还没有回来，你得去找找她，把她寻回来。”
林陆哭笑不得地说：“妈，我不会去找她，她如果想和我过下去的话，就会主动回来的，假如她不想过，那我也没有办法，只能与她离婚。”
胡兰说：“小陆，爱美不让你耍钱也是为你好，不要和她赌气。”
林雄也说：“你妈说得对，家和万事兴。如果你真的想出去闯荡一番，就必须要有爱美的帮助，她虽然不该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但是她出发点是好的，不想让你参与赌博。爱美从小没娘，她也没有见过那么多钱，你突然间要把那些钱输掉，她心疼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去找找她，缓和一下你们夫妻的紧张关系。”
林陆说：“让我主动去找她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主动回家。”
林雄说：“你不去找她也罢，我想她也想孩子们，迟早会回来的，毕竟你们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林陆岔开话题说：“大，妈，我必须进城一趟，寻找我下一步的出路。你们先替我照顾一下两个孩子，我走两天就会回来的。”
林雄两口子答应了。
林陆给郝飞云写了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飞云，当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决定离开古树村了，因为你已经把我这儿的路给堵死了，让我无法在此生存。好在我还有个姑舅姐姐在县城当官儿，只能投靠她了。我知道你们夫妻对我送猪肉给全力有很不高兴，甚至特别气愤，因此一直耿耿于怀。我也能够理解，但是你也应该想想，你为我们做过什么？你如今是公安局的工作人员，把你的三个妹妹都给下了城市户口，接进了城找了工作，还帮忙你二爹家的子女下户并安排了工作。可我们呢？你管过没？我曾经也求过你，但你并没有重视，好象你妻子对我们意见非常之大，她根本不同意你帮我们下城市户。所以我才找我姑舅姐姐帮忙下户的，尽管我们的户口目前还没有解决，但我知道那只是时间问题了，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我知道找全力有下户激怒了你们夫妻，所以在你姐姐告状之后，你就带人来逮赌，给我一下下马威，让我在古树村无脸见人无法生存下去。但是你想错了，林陆不会鞠躬曲膝去求你们，也不会任人宰割。我的理想你也知道，苦难是人生的财富，今天的不幸遭遇令我痛定思痛，我须振作精神，为我最大的理想而奋斗。这辈子当不上作家我死不暝目，我要用事实告诉那些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的人们，我绝非平庸之辈！不信你等着瞧。再见了！警察先生！若干年后，我要用事实向你证明我的能力。”
林陆到了柳树镇街上就把信寄了出去。他准备去一趟县城，在街上等汽车的时候，看见一辆小四轮拖拉机在街上开过，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那是一辆新出厂的四轮拖拉机，大概只有十二马力，但它确实稀罕，人们见过大拖拉机，却没有见过如此小的拖拉机。
小四轮拖拉机向柳树镇中学开去，林陆跟在后面仔细观察，四轮车后面拉着一个拖斗，上面装着许多东西。在那一瞬间，林陆的灵感被激发了，他想：假如我买这样一台小四轮拖拉机，进城到建筑公司或者维修队工地拉运，肯定能挣大钱。他被自己的想法激励着，一种大胆的设想就在脑海中马上酝酿而成。
“叔，你开的这辆小四轮多少钱买的？”林陆追到了柳树镇中学门口，向那司机打听详细情况。
司机恰好是公路圪梁的，他与林陆认识，他说：“这是学校刚从河江市买回来的，还不贵，才两千块钱。”
林陆围着小四转了一圈儿，看着这台邯郸牌拖拉机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搞到钱，然后也买一台。他想到了贷款，自己有四个人的土地，完全可以通过信用社贷款的。于是他离开那辆四轮拖拉机来到了柳树镇信用社，找到了主任，说了自己想贷款的想法。
主任是东沙湾的，认识林陆，就把负责贷款的信贷员叫了过来。
信贷员不是别人，正是公路圪梁蓝琴的哥哥篮雄。
篮雄和林陆比较熟悉，也知道林陆曾经当过两年队长，还在学校当过教师，应该是个守信用之人，所以他马上开始给林陆办理贷款手续。
林陆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信用社贷款两千元，然后来到公路圪梁找开拖拉机的柳柱，对他说：“柳柱，我想到河江市买台小四轮拖拉机，现金已经准备好了，你能不能帮我去一趟河江，把车给我开回来？”
柳柱说：“行！什么时候去？”
“明天，我已经把钱准备好了，咱们当天去当天回，你看怎么样？”
“没有问题！”
第二天一早，林陆带着柳柱坐上了开往河江市的班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河江市，下车后就往卖拖拉机的二级站走。二级站内放着五六台邯郸牌小四轮拖拉机，他们从中挑了一台，然后去交了钱就开了出来，并到加油站加了一厢油。中午，林陆和柳柱在食堂吃饭，要了两个炒菜六个馒头。林陆还给柳柱买了一盒香烟。
回来的路上，柳柱一边开车一边给林陆讲解开四轮车的要领。半道上，柳柱就停了下来，对林陆说：“你来开，慢一点，我在旁边指挥你，路上也没有什么车，小心点开，肯定没有问题。”
林陆坐上了驾驶座，启动了拖拉机。早在当队长的时候，生产队打场，他曾替司机开过大拖拉机，不过那只是围着场面的小麦上转圈儿，技术要求不是很高。如今开起了自己买的四轮车，感觉非常不错。他从来没有在大路上开过拖拉机，但他开得小心翼翼，速度也慢，争取在这一段路上学会一些开车的要领。
一路上，柳柱不断地指点着林陆开车，教他如何选择路面，往平整处开，如何遇到车辆往右让道。
林陆从半道将四轮车开了回来，一路上越开越熟悉，进了公路圪梁的村子后，将车停在了队部院内。突然有一辆小四轮拖拉机开进了村，立即引来好些人围观。村子里有辆大拖拉机，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小拖拉机，人们感觉挺稀奇。
爱美的叔伯姑夫殷辉是个木匠，身边带着两个徒弟做木匠活儿，前两天他到前山县买好了一台柴油机，但是没法往回拉，当他看到林陆的小四轮拖拉机后就说：“林陆，过两天和我跑一趟前山县，当天去当天回，给你挣五十块钱运输费。”
林陆笑道：“姑夫，你的事我帮忙，不挣钱也行。”
殷辉说：“那不行，拖拉机要烧油，你还得亲自开车去，又是人工又是运输费，给五十块钱本来就太少了。”
“好吧，哪天走你提前告诉我一声。”
殷辉关心地问道：“买了四轮车可以跑运输，你的拖斗如何解决？”
林陆说：“买副二胶车下截子进行改装，焊成大一点的车斗，将来去县建筑公司拉运输。我曾经在县维修队干了将近两年，如今维修队已经和河川县建筑公司合并，队伍非常庞大，我认识一些领工师傅，找他们去拉运，营生肯定不少，闲不下来，也肯定能够挣钱。”
柳柱说：“咱们队有辆二胶车的车辕断了，好长时间不修理在那儿闲放着，找队长把它买下，用车下截子改装成四轮车车斗。”
林陆就去找公路圪梁队长云旺。
郝仁元当了大队副支书之后，公路圪梁的队长就由云旺接任。云旺和郝仁元关系很好，他一听林陆要买那辆二胶车下截，没有犹豫就同意了，并象征性地收了点钱。
买好二胶车下截之后，殷辉和柳柱给林陆出主意说，公路圪梁生产队库房内存有退下来的大拖拉机弓子板，偷出来可以焊车斗用。
林陆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就说：“偷？”
柳柱悄悄说：“其实也不叫偷，就是不必通过队里把它们拿出来，咱们用。”
殷辉也说：“是啊！明着去要人家有点舍不得，买又不值钱，队里也不可能卖，就悄悄地拿出来，算是借用。”
林陆迟疑不决，总认为钻进库房里拿人家的东西就是偷，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不想做，也不能做。
可是殷辉和柳柱坚持要帮他把弓子板拿出来。
晚上，他们几个一起吃饭，还喝了些酒。吃饭后，几个人借着酒劲儿趁着昏暗的夜幕来到了库房外面。柳柱从窗户钻了进去，不一会会儿就将两副弓子板全部递了出来。大拖拉机弓子板是整体的，带着螺丝，往那副车轮上一安，上面焊上斗子就可以用了。他们帮林陆把东西弄出来，放在了殷辉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