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业公司楼房进入浇铸顶子时,工人们两班倒,搅拌机昼夜不停地响着,卷扬机不断地往楼顶送混凝土,工人们在楼顶忙碌,震动棒嗡嗡地响着。每天晚上,大楼工地灯火通明,机器隆隆,林陆亲自到工地进行监督,一来防备水泥标准过高浪费金钱,二来也在催促着工程进度。
半夜时分,正当工人们忙碌之际,对面车辆修理铺职工宿舍出彩了,一位年轻女职工在房间那明亮的电灯之下洗澡,地下放着一大盆水,她站在水盆中撩着水洗着光溜溜的身子,大概她根本没有想到对面糖业楼顶上那些正在忙碌的工人们会看到她,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一个暴露狂,故意在电灯之下一丝不挂地洗澡,特意让那些工人们眼馋,引诱男人的目光。
工人们虽然透过电灯光亮看见了那女子的身子,但毕竟远了一些,中间隔着一条街,而且还是晚上,看那女子洗澡也是模模糊糊的。但是,一台测量仪就放在楼顶上,掌握仪器的那位师傅对准了女子且将焦距调好,透过镜头往对面看,这下可就看清楚了,不但看清了女孩子的形象,连那高高隆起的乳房和那黑森森底部世界也一目了然。楼顶干活的工人们很兴奋,大家轮流到仪器前观看,一个看完又一个,看了还想看,眼馋心也馋,议论也就不堪入耳。
“女孩儿好漂亮!”
“她好象性饥渴,你们谁去给她解解渴?”有人调侃地说。
“乳房饱满,身条细柳,人见人爱。后生们快去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开着玩笑,却没有人敢下楼跑过去敲女孩子的宿舍,他们只是望着女孩子的裸体心里痒痒,过过嘴瘾而已!
林陆从镜头中看清了那女孩子的长相,脑海中留下了记忆。
第二天中午,林陆陪项熊在车辆修理铺旁边的小饭馆吃饭,那女孩子忽然走进来坐在了旁边一张桌子前,要了一碗面。女孩子发现林陆在看她,她不但不害羞,反而问道:“你认识我吗?”
林陆被女孩子问得有些尴尬,赶快摇头回答:“不认识!”
女孩子笑道:“我认识你,你叫林陆,是对面糖业工地的包工头。对吧?”
“你怎么会认识我?”林陆有点莫名其妙,不解地说。
女孩子笑道:“你每天骑摩托车出现在糖业门市部楼房工地上,我们车间和你工地是对门,姐妹们都知道你叫林陆,是个包工头,还是位业余作家,对不对?”
项熊不知道头天晚上工人们看见眼前这个女孩子洗澡的事,所以他插话对女孩子说:“林陆过去就住在你们车辆修理铺西边这条街上,常在这家小食堂吃饭,你知道他的名字也是合情合理的。”
林陆微笑着对女孩子说:“不好意思,请问女士的芳名?”
“我叫关悦,刚分到车辆修理铺当学徒。”
“关悦,好漂亮的名字。”林陆称赞道,然后又问,“你一个人住宿舍?”
关悦听了似乎从林陆的言语中听出了点什么,脸红了一下,但却马上郑重其事地说:“宿舍里还有一个姐妹,可她这两天回乡下老家了。”
简单的几句对话给林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那之后,每当他骑摩托车遇到关悦时,他都要停下车来与她说两句话,时间一久两人也就熟悉了。
有一天,关悦手中拿着一本《春地》杂志,站在小食堂门口等着林陆。林陆开着摩托车过来时,她就摇晃着手中的杂志示意让他停下。林陆只好将摩托车停在她的身边。
关悦说:“林作家,这上面有你的作品。”
林陆一看那本《春地》杂志就明白了,微笑着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作品了,你从哪里找到的?”
关悦说:“车辆修理铺有两个同事认识你,他们说你是位作家,我还不相信,跟她们争论,结果她们就拿出这本杂志让我看,我才知道你确实是位作家,这上面还有你的照片呢!”她边说边掀开杂志的封二让林陆过目。
林陆扫了一眼说:“微不足道,离真正的作家还远着呢!”
关悦说:“我也非常喜爱文学,但是写不来,你可不可以把你发表过的作品借来让我看看,看完了还你,怎么样?”
林陆只好说:“好吧!等哪天有时间我给你送来。”
“太好了!我等着。”关悦兴奋地望着林陆,目光中喷射着热切的光芒。
林陆联想到关悦故意赤裸着身子洗澡的事情以及与她认识以来每次接触的情景,心里有些打鼓,此女子非同一般,假如他与她来往过于密切了就要出事,只要她不断纠缠他,他很可能就象与梁艳和山丹那样迷惑了自己,再度发生风流韵事。梁艳是他和妻子之外所遇到的最漂亮的第一位女孩子,她的美貌让他方寸大乱,从而走入迷途,彻底被她所俘虏。山丹的纯真与热情让他再度失节,也领略了真正的婚外情。如今眼前这个关悦虽然不比前两位女孩那么美丽动人,但也娇媚可爱,假如他稍有心机就肯定能够得手。想到这里,林陆心中一颤,一个作家,号称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应该像风流才子那样到处招蜂引蝶,假如经常招惹女孩子就会丧失名节,丢失自我。当然他也知道,古今中外许多大作家都喜欢与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交往,甚至他们利用女孩子来诱发自己的创作激情与智慧;也有像普西金那样的大作家为了女人而与别人决斗。林陆如今充其量还只是一个文学青年,最多是个省级作家协会的会员,与世界上那些大作家相比犹如一根小草,根本不值一提。可他向往着要去当一名真正的大作家,假如如今就被美色所俘虏,那么远大的抱负就会成为泡影。
河川县糖业公司的楼房浇铸了顶子之后,按照合同规定,糖业公司就应该将第二批工程款汇入建筑公司林陆的帐号,可他们迟迟不汇款,林陆只得主动去找郝明。
郝明却说:“按照合同规定,你们延误了工期,第二批工程款只能暂付你百分之六十,其余款项等基本完工后再付。”
“郝经理,这可不行!第二批工程款不能如数付给我的话,材料就进不回来,工程就不可能准时完工,没有工程款你让我拿什么去做?”
郝明微微一笑,然后说:“你承认不承认延误了工期?”
“我确实承认延误了半个多月的工期。”林陆只得这样说。
郝明说:“你延误二十天工期,我公司就要推迟开业,损失谁来付?合同写得明明白白,你们要在九月初交工,糖业公司要在九月中间上货开始营业,现在你推迟交工我们就要到十月上旬才能上货,其中的损失你不负责谁负责?”
林陆说:“郝经理,糖业的工程我已经赔钱了,假如你不如数拨款,我就没法如期完成工程。”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林陆傻眼了,但是他从郝明的语气和神色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刁难也许仍然惦记着吃贿赂,假如当初送他一万,而不是五千,也许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或者说眼下再送他五千,那么他的刁难自然也就要化为乌有,二批工程款自然就会顺利拿到手。可是如今仔细算帐,糖业大楼不但挣不了钱,反而要赔钱,至少要赔两万,继续送礼赔得更多。可是不送人情工程款又要被暂扣百分之四十,虽然将来也许能够要回来,但眼下没有钱怎么去完成装修工程?没有钱就等于零。罢罢罢!二批工程款先给百分之六十也行,不够装修工程的话,宁愿找银行贷款也不再给郝明送礼了!宁愿工程赔钱也不做那种昧良心的事情了。
工商银行的家属房工程即将完工,何满贵自己那处院子已经交工,工人们正在做院墙之类的扫尾工程。林陆找到了何满贵家里,请求从工商银行贷款。
何满贵毫不犹豫地说:“工商银行贷款需要抵押,你拿什么做抵押?”
“我自己有处院子,刚住进去,你是知道的,我拿那处院子做抵押如何?”
“你那处院子是土木结构,不是砖木结构,不符合抵押要求。这样吧,你不要在工商银行贷款了,到城市信用社去贷款,他们的贷款条件比较宽松一些。”
林陆说:“我和城市信用社主任不太熟悉,他能够贷款给我吗?”
“没问题,我把你介绍给曹主任,他肯定会照顾你的,但是你得灵活点,不要太死板。”
林陆当然明白何满贵的意思,马上跟着他去了城市信用社,找到了主任办公室。
何满贵对主任说:“曹主任,我把林陆介绍给您,他是我的朋友,想贷款,您给想想办法吧!具体事情你们两人谈。”他说完站起来告辞了。
曹亮是个大胖子,个子不高,很粗壮,像只大皮球。他对林陆说:“咱们两人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是我知道你,你给工商银行和糖业公司盖房,对吧?”
“不错!我的资金出现困难,需要找您贷款。”林陆诚恳地说。
“你需要贷多少款?”
“有三万块钱我就可以将糖业公司的楼房盖起来,只要一交工我就可以还款。”
“三万太多,只能给你贷两万。有两万块钱加上糖业拨给你的工程款,完全可以把工程做完。”曹亮笑吟吟地说。
林陆只得说:“两万就两万,我用不用找人担保?”
曹亮说:“何行长就是保人,你还不了贷款我就去找他要。”
“好吧!马上给我办理手续。”
“你带手章没?”
“带了,何行长让我把应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
曹亮马上就把信贷员叫了过来,交待他马上给林陆办理贷款。
一个上午的时间,林陆就拿到了两万块钱贷款的手续,就剩下曹亮签字了。林陆把三千块钱提前装进了信封,到了主任办公室,见没有外人便马上递到了曹亮面前。
曹亮看都没有看就放进了抽屉,也没数是多少钱就在贷款手续上签字。
林陆忙着贷款,把关悦要借刊物的事情早已忘在了脑后。中午,他不想回家吃饭,就骑摩托到了车辆修理铺旁边的小饭店,刚往下一停车,就看见关悦站在了他的面前。
关悦不说话,冲林陆微笑。
“忘了忘了!这两天忙得我焦头烂额,把刊物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实在不起!”
“林哥,没有关系,只要你还记得我就行。”关悦多情地望着林陆,并且把林经理改叫为林哥,语气中含着浓浓的爱意。
林陆听了心慌起来,这女子步步紧逼,已经将他逼到了墙角,假如自己不检点的话,两人立刻就会演变为婚外情。
关悦见林陆有些窘迫,微笑着说:“这儿人多,我不想多说什么。晚上下班后,你把刊物给我送到我的宿舍去,我等你。”她说罢掉头离开。
林陆想推脱也来不及了,关悦已经走了。关悦走出几米远还回头朝他多情地一笑,然后走进车辆修理铺的大门。下午,林陆在工地,晚上才骑摩托车回到家里,刚把车停到车棚内,大门外的门铃就响了起来,他急忙去开门。
京星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门外,微笑着说:“下班了?我过来找你坐坐。”
“欢迎欢迎,快进来!”林陆热情地将京星迎接到家里。
爱美正在做饭,看见林陆带着京星进来,只好赶快再炒两个热菜,好让他们二人喝酒。
林陆和京星坐到了饭桌前,就着菜边喝酒边聊天。
京星说:“我从光荣乡调到永新乡去了。”
“是吗?荣升了吧?”林陆惊喜地望着着朋友。
“任乡长,算是正科级干部了。”
林陆端起酒杯说:“祝贺老兄出任永新乡的乡长。来!咱兄弟二人碰一杯,希望你继续高升。”
京星与林陆一边碰杯一边说:“虽然荣升了,但是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更没有时间去搞文学创作了。”
林陆感叹地说:“是啊!一旦担任了乡镇主要领导,任务重工作忙,确实没有时间搞什么文学创作了。京兄,你是咱们河川地区有名的业余作家,放弃写作真的可惜,也很遗憾呀!”
京星说:“既然从政也就身不由己,等将来退休后再把文学创作捡起来,到那时也有值得一写的素材了。”
“这倒也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希望仁兄挤时间多看书,不要忘了你是一位有才华的业余作家。”
“放心吧!我不会因为走入官场就丢失自我。”
“那就好!来!预祝仁兄仕途与文学双丰收,再干一杯。”
京星只得端起酒杯与林陆同饮。
林陆非常高兴,在河川这片土地上,能够与自己有共同语言的,还只有京星这么一个知己。
京星说:“永新乡假如有建筑工程的话,我一定邀请你去做。”
林陆沉吟一下说:“京兄,不瞒你说,我让糖业公司这处工程搞得焦头烂额,这几天我在琢磨,为什么非要继续包工呢?难道说世间没有我林陆其他生存方式了?”
“怎么?你想改行?”
“我对仁兄说句心里话,我厌恶了包工生涯。你知道吗?你要想承揽一项象样的工程,首先就得给甲方的头儿送礼,送则可以顺利地拿到工程,不送则没有工程可做,送少了他们不动心,送多了你就没有钱可赚。过去我对此感受不深,承包了河川县糖业烟酒公司工程之后才感觉到这条路上处处都是荆棘,到处需要打点人情,到头来工程不但不赚钱,而且还要赔钱。你说我这是何必呢?”
“赔钱了?”京星不解地望着林陆,想尽快知道其中的原因。
“能不赔吗?那些黑心的头儿只等着你送钱,否则他就要卡把你,让你无法施工,为了顺利完工,你只得逆来顺爱委曲求全,违背自己的良心去迎合贪官的嗜好。就拿糖业烟酒公司这座楼房来说,我得给建筑公司交管理费,得打点那些监理人员,还得让技术员顺心,并且还得经常请建筑公司的领导喝酒,更为可气的是还需要关顾建筑公司的财务人员,特别是那个会计庄银梅,她稍不顺心就不给你行方便,取款取不出来,找各种理由搪塞你。”
京星说:“会计刁难你?你可以找公司经理。”
“县官不如现管,我找过经理,但经理和会计一个鼻孔出气。说穿了我不是建筑公司的正式工,是挂靠人家单位的,所以他们才敢那么放肆地挤兑我。我的工程就像一块扔到草原上的一块肥肉,豺狼虎豹都来争抢,轮到我自己只剩下骨头了。如今虽然没有详细算帐,但是我已经心中有数,至少要赔三万块钱,这还不说银行贷款利息。当然了,也不是这一处工程亏损的,还有工商银行的工程也同样不挣钱,却让那些吸血鬼吸走了。”
京星感叹地说:“原来是这样呀!那你下一步打算咋办?”
林陆说:“我准备把糖业烟酒公司的工程干完就宣布不干了,到鲁迅文学院去进修,彻底远离这个肮脏可恨的行业。”
“那你靠什么生存?上鲁院学习也要交学费,还需要生活,妻子儿女又该如何?”
林陆笑道:“好在我有先见之明,在柳树镇建起一座白灰厂,它可以让我们全家维持生计生存下去。另外也让妻子种上了蘑菇,每年也可以有点收入。”
京星说:“看来你早已为自己下一步安排妥当了,准备一心一意搞文学创作了?”
“是的,工程不再承包了,今年下来就彻底罢手。我已经和鲁迅文学院联系过了,明年春天他们招收一批业余作家,开设作家短训班,我已经报名了,准备前往学习。你记得包江海吧?他如今是中国作家协会创联部的主任,上次我去鲁院参加学习的时候遇到了他,还有北方省著名作家火英,是他们两位介绍我加入了北方省作家协会的。他们鼓励我写一部有份量的作品,成为一块敲门砖,真正敲开文学的大门才能成为一名响当当的作家。我已经开始构思了,要写一部题为《良心》的中篇小说,争取一炮打响。”
“《良心》?”
“对!以糖业烟酒公司这座工程为题材,我要揭露包工生涯中的黑幕,让整个社会知道其中的奥秘,也把那些黑心的贪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世人警醒。”
京星笑道:“这可是你的亲生经历,我想你一定能够写深刻,把黑色的内幕暴露出来。林陆,我期待着你这篇大作早日问世。”
林陆说:“工程一完工我就开始动笔,争取到鲁院文学院学习前完成。”
“来!预祝你的《良心》早日问世!”
两人使劲碰杯,然后一饮而进。
夜半时分,京星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林陆的家,骑车走了。
林陆倒头睡到了土炕上,睁开双眼望着屋顶,憧憬着未来,兴奋得总也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