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陷当天,山田宣读独立混成第23旅团旅团长渡左近少将命令,留下渡边中队驻守雷城,松下为高雷地区日军宪兵队长,特高课粤西机关长。
日军休整三天,继续西进,意欲占领客路圩、城月圩,接应从西营登陆的日军。按原计划,2月20日,驻扎在海南岛的独立步兵第70大队以第二中队队长松本大尉指挥,由第1中队和第二中队的混成中队加上一个步兵炮小队,从海口出发,22日将在西营港登陆。
松下,原是日本海军部一名少尉军官,后加入日本特高课,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1937年春,他被土肥原贤二派到广州潜伏,从事间谍活动。
他长相英俊,西装革履,中分发型很有个性,用头油将头发梳的很板正,对外称是某王公的后人,不满日寇侵占东北三省,才辗转到广州。
这一张悲情牌,蒙住了人们的眼睛,尤其是那些官太太们,见他倜傥风流,出手阔绰,有的暗送秋波,有的红杏出墙,在他的甜言蜜语或胁迫下,为他窃取了大量绝密的军事情报。
经过筛选、汇总,得知粤军主力6个师和几个补充团已经奉命北上参加武汉会战,留守广东的仅有7个师和2个旅,部署在大亚湾至广州、珠江东岸一线,兵力分散,且装备落后,戒备松驰。
根据松下提供的重要情报,日军大本营为了配合武汉攻势,于1938年10月上旬,命日第21集团军,下辖第5师团、第18师团、第104师团和一个飞行大队计有4万余人,分别从青岛、上海、大连出发,秘密抵达澎湖列岛集结。
10月12日,日军分三路在大亚湾登陆,攻陷惠州、博罗、增城,直扑广州。21日,守军弃城而退至粤北,广州沦陷。
此役,日军实现了切断中国由华南接受外援的国际物资补给线,以及达到了配合武汉作战的目的。
由于窃取情报有功,松下受到日军大本营和土肥原贤二的嘉奖,军衔从少尉升为上尉,在特高课设在中国华南地区的情报机关任职,负责搜捕屠杀广州市区的抗日志士,郑人杰和郑秋月正是落在这个恶魔的手里,遭到秘密处决。
两年后,他奉命和女特工静子,分别化名为郑人杰和郑秋月,以经营蒲草为名,带领着一个特工小组来到雷州古城潜伏。
雷城不同于广州省城,这里没有高官贵妇,“美男计”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只好以商人的身份,暗里活动,伺机刺探情报。
然而,商界泰斗虎山行控制着雷州商会,排斥外商,诸如接待军政要员的一些重要场合,一律不让外商参与,仅限他们干些募捐、施舍的活儿,这教他感到十分郁闷而又无计可施。
不过,他执行的是长期潜伏计划,不必要为窃取情报一事挺而走险,平时只是收购草席、食盐等,暗中充当日本派遣军的战略物资。
直到去年底,他接到大本营密令,命他勘察雷州半岛地形,标明山川港口的地理位置,窃取驻军的布防图。
前两项任务不难完成,出于军人的习性和特工职业的反应,潜伏三年,他对雷州一山一水,沿海口岸几乎是了如指掌。而岛上驻军的布防情况,对他而言,简直是瞎子聋子,一无所知。
强行登陆作战,最大忌是敌情不明,尤其是在后继无援的状态下,往往会被敌人赶入水里喂王八。破釜沉舟,勇气虽然可嘉,但更多的是全军覆灭的悲壮。
凭直觉,大本营要对高雷地区动武了。军令如山,关键时刻若是掉链子,不管过去功劳有多高,都要剖腹向天皇谢罪。他并不怕死,而是怕坏了军部的计划。
本来,他猎取的对象是虎啸月,只要策反了这个驻守雷城的最高指挥官,整个半岛的军事布防就暴露无遗,而且雷城唾手可得。
然而,他象乌贼一样几次接触了虎啸月,试探之下,才知道虎啸月是一条满身长刺的老虎鱼,因而他不得不缩回触角。
这个小犊子,是首富虎山行的宠儿,不希罕金钱,也不近女色,满口都是抗日救亡的调子,大有“壮志饥餐倭寇肉,笑谈渴饮鬼子血”的英雄气概。
象这种热血的军人,他敢策反吗?当然不敢,最后他经过物色,眼光锁定了胡不归,原本不指望在一个小军官的身上能榨出什么油水,但作梦都没想到,歪打正着,他钓到了一条大鱼。
胡不归虽说是老虎变成了病猫,但毕竟出身于正规军,昔日同在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的战友,能够侥幸活下来的,都当上了一官半职,有的甚至是师团级军官了。
通过这些关系,胡不归很快就弄到一张第四战区的兵力布防图。作为一个裙下跪臣,他向“女皇”静子献上了一份重礼。
他有的是女人,但没有一个女人比得上静子漂亮。杏眼、傲峰、小蛮腰、蜜桃臀,尤其是床上那一套狐媚的功夫,足以让他神魂颠倒,不用说投诚,就是把整个地球送给她,他都愿意。
得知偌大的一个半岛,仅有一个保安团驻守,而国军155师则在百多公里外的茂名一带布防。
于是,日本大本营决定乘虚而入,相应地制定了“分兵并进,多地登陆”的军事计划。
由于又一次立下大功,松下被提升为少佐军衔,山田考虑到他熟悉这一带风土人情,有统治占领区的资格与能力,故报请军部,让他执掌高雷地区宪兵队,还担任特高课粤西机关长。
宪兵队和特高课设在警察局左侧的一座两层法式骑楼里,人数不多,仅有四五十人,但权力很大,下设司法、警务、治安、特高(特务)、军事等机构。
按日本宪兵制度,一个宪兵军官可以管理甚至留置比自己军衔大三级的军官。所以说,渡边虽然和松下一样是少佐军衔,但在占领区域内,他必须听从松下的调遣。何况,松下还是军部特高课的人。
在古城潜伏三年,松下和静子假装积极,乐于募捐,扮演爱国商人的角色,参加各种抗日活动,因而结识了不少进步人士。
凭着一个高级特工的智商,他认定“百草园大药房”掌柜翁临川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以,他用几根金条收买了药房伙计杨显春,暗中监视翁临川的一举一动。
经过一年多的情报反馈,确认翁临川是中共南路特委负责人之一,正在领导雷州支部广泛发动群众,收集民间枪支,组建地下游击小组和群众抗日武装。
共产党才是最可怕的对手,在东北、华北、华中、华南占领区,中共抗日武装依托着有利地形和群众基础,日益发展壮大,连阿部规秀这样高级别的日军名将都死于八路军之手,可以想象,真正的战场不是来自正面,而是占领后一种征服与反征服之间的较量。
基于这种忧患意识,松下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掉“百草园大药房”,捣毁中共这个地下组织。
日寇侵占雷州的意图,早在中共南路特委机关的预料之中,但翁临川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更没想到国民党在半岛的兵力如此空虚,偌大的一个县城,单靠一个保安大队是守不住的。所以,他决定将党支部转移到非沦陷区,领导各地抗日小组开展游击作战,搔扰敌人后方,牵制日军兵力。
支部不是大机关,没有什么辎重粮草后勤及其他部门,说走就走的,不是难事,但他考虑的是,支部撤走后,必须在古城设置几个联络点,开展地下工作。
其他联络点可以不变,问题是这个既能当联络点又能赚些活动经费的“百草园大药房”,他走后,谁来当掌柜?
想了大半晌,他想到了雷鸣。而此时,日军已进城,封锁了各个路口,想联络雷鸣根本不可能,故他只好在药店里等,因为他知道,古城变了天,雷鸣会想方设法来到药店,向他请示下一步的工作如何开展。凭雷鸣的才智与身手,想躲过鬼子的岗哨并不难。
正是这一临时而仓促的决定,才使他错过了出城的好机会。假如他在白天和支部委员一起转移到乡下,联络点的事暂且搁下,就不至于牺牲。
然而,世间没有假如……
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于一个日本特工的眼皮底下,而且这个特工现在是日军驻古城的最高指挥官。
黄昏时分,松下带着宪兵队包围了药房,翁临川拒捕,和杨显春合力搬来柜台,堵住大门,并时不时地对外射击。
松下一心想抓活,不下令强攻,只是在外面喊话劝降。
里面停止了射击,沉默良久,松下以为劝降有了效果,正沾沾自喜。
不料,却是传出翁临川的怒骂:“姓杨的,你竟敢卖主求荣,叛国投敌,我毙了你。”
很明显,他在松下的劝降中,得知杨显春是内奸,怒不可遏。
“少爷……”杨显春还没说完,突然,两声枪响,松下意识到不妙,命宪兵破门窗而入,只见翁临川和杨显春都倒在血泊中,杨显春左臂中了一枪,握枪的右手压住伤口,身子倚着墙壁,而翁临川仰面躺在地上,胸口血流如注。
“他知道我出卖了他,想打死我,没方法,为了活命,我开枪还击,其实,我并不想打死他,但子弹不长眼睛。”杨显春神色痛苦,有气无力地解释着。
事至如此,松下显得无奈,只好命宪兵将他俩送去医院,看能否救活翁临川?想从他的嘴巴里掏出地下党组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