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特的配合下,日军势如破竹,陷南宁,克柳州,破桂林,兵入黔南,威逼重庆。
就在国军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反谍专家何荦患上重症,离开广西,回到重庆疗养。
其症状是肺气不足,咳喘无力,胸部郁闷,头晕目眩。
起因是在去年底,也即是何荦大破桂林间谍案之后,洪矢崎义郎损兵折将,对何荦既恨又怕,当他获悉何荦私邸在广州湾,为了报复,立即电示第23旅团宪兵司令部抓捕。
此时日军虽然进驻广州湾已近一年,但根据日法签署的共同防御条约,除了军事上的干预,治安税收等事务仍是归法军管理,日军若是在租界抓捕抗日人士,须事先通知法方军警协同行动。
所谓“协同”,就是一种监督并规范日军的行为,尊重并维护租界的法律法规与社会秩序,不得乱抓乱捕,伤及无辜。
顾及到维希法国政府的面子,日军第23旅团宪兵司令部不敢单方面行动,由特务队出面,和广州湾公局协商此事。
陈学谈闻知,心里一惊,如果是别人倒也罢了,偏偏是何荦的家属,他和何荦的关系很好,自然不会弃之不管,暗里将何荦的家属转移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也许是劫数难逃,命里注定香火该绝。何荦九岁的独子虽然躲过日军的搜捕,但不上几天,在阳台玩耍时不幸坠楼而亡。
何荦四十有六,方得一子,自是百般疼爱,视若掌上明珠。广州沦陷后,何荦决意杀敌报国,为了解决后顾之忧,他将家属迁到广州湾,因为这里是法租界,靠近老家徐闻,又有好友陈学谈照顾,想象中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得多。
未曾想,一场意外之祸,让何荦断了香火。噩耗传到广西,何荦急火攻心,当场吐血,昏迷过去……
由于伤心过度,悲伤过度,他身子虚脱,憔悴不堪。可他仍是咬着牙关坚持,抱病工作。最后,坚持不住,卧榻不起。
陈素珍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衣不解带,不离病榻,无微不至地照顾这个岁数比自己父亲还大的男人。
虽然她破译日军密电有功,获得戴笠赦免的手令,但有投敌的历史污点,被军统拒于门外。
何荦见她无处可去,出于怜悯之心,让她改名为陈默,当上自己的机要秘书,军衔是军令部二厅上尉参谋。
经过一段时间疗养,何荦病情大为好转,此时国军已经在豫湘桂大溃败中缓过气来,蒋介石组建中国战区陆军总司令部。
总司令为何应钦在《拟配合盟军反攻作战指导方案及意见》里,提出第一阶段的目标就是收复桂林和雷州半岛。
之所以把收复武汉为首要目标改为雷州半岛,是因为美军已经登陆吕宋,发起菲律宾战役,收复雷州半岛是为了得到出海口获得美军物资而为攻略广州作准备。
何荦闻之精神大振,针对着琼雷两地情报机构过于分散的现状,主动请缨并获得军令部二厅第三任厅长郑介民批准,带着陈默和他的情报小组潜回老家徐闻,领导琼雷军统、中统以及军方谍报站等开展情报工作。
这一来,陈桐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小庙里突然来了一尊大神,他这个土地爷逢迎且不说,受制于人的滋味真的是不好受。
何况,何荦不再是昔日大权在握的何荦,充其量仅是一个冠上中将衔头的闲散官员。相比较之下,还是他这个七品芝麻官活得自在,“宁为鸡口,不为牛后”是权力圈里的一句至理名言。
为了摆脱这样尴尬的局面,他以安全为借口,将何荦一行人安排在英利镇田头圩居住办公,由县党部书记长张光斗陪同,守卫部队有后备军第一大队。
从表面上看,陈桐执礼甚恭,懂得感恩,但何荦久经官场,见惯了这种外热内冷的场合,不仅没有愠色,反而体谅到陈桐的为难。以心比心,换位思考,他也会这样做的。
“上”与“下”若是没有距离,就会变成“卡”字。往往地,一些人过于注重感情,优柔寡断,以至关系日渐僵化,甚至割袍断义,反目成仇。
事实上,田头圩比县政府所在地的五里村优越得多,它位于英利镇最南端,与下桥镇和迈陈镇为邻,“一鸡鸣三镇”,由于人烟稠密,虽然是一个镇级小圩,但商铺林立,贸易繁盛。
凭心而论,陈桐将何荦安排在这里栖息,确实是出于一番好意。因为县城和一些重镇已落于日寇之手,田头圩成为非沦陷区最为繁荣的镇圩。更重要的是,后备军第一大队战斗力比民众自卫军强得多,足以能保证何荦等人的生命安全。
后备军第一大队原名为何家军,与雷鸣独立营一样,也是一支苦大仇深的农民队伍。
1943年4月9日,日伪军以“窝藏共产党抗日游击队”的理由,兵分三路围剿瑚村,枪杀村民,强奸妇女,焚烧房屋,抢掠财物。
时任国军营长的何麟书回乡探亲,得知鬼子暴行,怒不可遏,毅然留下来,和报仇心切的何姓兄弟在一起,抡起锄头,持着梭镖,誓和敌人势不两立,血战到底。
在曾任国民党海康县知事、省参议员何孔安等乡绅和商贾的支持下,队伍迅速发展到百多人,还购置了一批枪支弹药。
4月下旬,瑚村农民抗日自卫大队在唐家盐灶村正式成立,何麟书任大队长,曾任国军某炮兵团副团长何晓轩和曾任某县民团中队长的何时平任副大队长,因自卫大队的官兵大都是何姓子弟,故当地人称之为“何家军”。
他们活跃于山区打游击战,忽东忽西,神出鬼没,时不时地攻打鬼子伪军的炮楼,杀伤力虽说不大,但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不敢轻易外出为非作歹。
当时,保安四团、雷州挺进支队和县联防自卫大队都有收编这支队伍的意向,可何麟书等人一心杀敌,不想寄于别人篱下。
由于孤军作战,弹药、物资匮乏,加上官兵没有什么临敌经验,以至在日伪军围追堵截下,屡战屡败,最后退至徐闻,想投奔雷鸣。但事与愿违,此时的独立营杀出日军的重围后,已经从海面撤往七十二泾。
进退两难,万般无奈,何麟书只好带着何家军进入徐闻境内,以求自保。陈桐闻讯,领着县里文武官员,出城三里相迎,犒赏将士。
为了收编何家军,扩充自己的实力,陈桐煞费苦心,出面说媒,将五里村富贾千金翁雪珍配与何麟书为妻。
因拗不过陈桐盛情挽留,何麟书同意归附于陈桐帐下,以何家军为基干,扩编为三个中队,改名为徐闻县后备军第一大队,驻扎在田头圩和西湾村。
何麟书这一抉择,虽说挽救了何家军,但也为自己埋下了祸根。日军投降后,他死心塌地追随陈桐,铁杆反共,带着他的部队走上了和人民为敌的道路,结局可想而知,解放后,他和陈桐都被人民政府镇压。
应该承认,出于家仇国恨,他杀鬼子绝不含糊,驻守田头圩后,他率部多次打退了日伪军的进攻,受到当地的老百姓拥护。
同时,他也是一个正直有血性的军人,当他获悉何荦和陈桐密谋欲软禁雷鸣强制收编守备团的情报后,自忖大敌当前,不忍手足相残,遂连夜赶到龙塘墟私见雷鸣。
英雄初见,未免惺惺相惜,两人撑灯而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临别时,雷鸣见何麟书气宇轩昂,为人仗义,存心劝他率部转投守备团。
“去年我等兵败入徐,承蒙陈公收留,得以苟生。且他待我等不薄,故而不忍离弃。”何麟书直言拒绝。
雷鸣见他如此忠义,越发敬重,送走他后,回营和史简、何一荷、庞大良等商议应变之策。
“前天你拜访了陈桐,昨天他又回访,说话掏心掏肺的,怎的一下子变了脸呢?”何一荷颇是不解。
“这不奇怪,陈桐外号为‘笑面虎’,人前是人,人后是鬼,看来他是怕咱们抢占了他的地盘。”庞大良应道。
“呸,他是什么虎?在老子的眼里他连病猫都不如。团长,咱们现在杀入五里村,活捉这个狗县长。”
史简早就气坏了,一听庞大良这样说,就忍不住地发作。
“不行哦,史大哥,他毕竟是国民政府钦命的官员,咱们得罪不起。”何一荷正色道。
“钦命官员又怎样?就算是老蒋来,我也要打他满地找牙。他们不打鬼子,只会欺压咱们老百姓。”史简越说越来气。
“陈桐的部队大都集中在赤岭一带布防,他们熟悉地形,有险可守,咱们初来乍到,又是孤军作战,想打下五里村谈何容易?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害怕咱们才玩这一出伎俩,只要咱们加强防范,他们也是无计可施。”
庞大良显得很镇定,理性地分析着。
这话说得在理,何一荷非常赞同,把眼光投向雷鸣,征询着他的意见。
“撤。”雷鸣沉思良久,终于吐出一个字。
“撤?难道咱们怕了这帮龟孙子不成?”史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将起来。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若是打起来,两败俱伤,得益的是日伪军。不打嘛,在他的地盘上,整天提心吊胆的,终不是事。不如换一个地方,免得伤了和气。”
雷鸣示意史简坐下,心平气静地解释着。
“那咱们准备撤到什么地方?”何一荷问。
“迈陈镇,部队现在就开拨,务必赶于四更前穿过敌人的封锁线。”
雷鸣抬腕看表,见是子时,不再啰嗦,主意打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