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岭并不大,也不似鸡形,它位于赤坎古埠西面,岭高30多米,北侧有一条小河流入鸭乸港,另有一条小河流入南溪河。
古人为何叫“鸡岭”?已是无据可考,或说是养鸡之地,或说有野鸡出没,陈公子葬戴玉珠于此地,一些怜香惜玉的士绅遂将“鸡岭”改称为“珠岭”。
青山葬红颜,草木亦妩媚,或许是戴玉珠的香魂催生了鸡岭一带的地气,原本有几分荒凉的鸡岭也渐渐地有了人气。
法国人在鸡岭上设置岗楼,在附近的村庄建兵营,一些有眼光的商贾看中鸭乸港和南溪河畔的风水,买地建豪宅,形成了一道商业圈的雏形。
赤坎原是海边的古商小埠,康熙年间,清廷解除了长达两百余年的海禁,使海运商贸得到了迅速地发展。
闽浙、广潮、琼崖等地的商户纷纷从海上到这里经商,高雷地区的商人也从陆路接踵而至。于是,赤坎古埠出现了“商船蚁集,懋迁者多,商旅穰熙,舟车辐辏”的繁华景象。
法国强占广州湾后,这座千年古商埠蒙上了一段屈辱的历史,也留下了让后人着迷的亚欧风情。
当时赤坎没有公园,夏日炎炎,唯有鸡岭景色宜人,是一座天然氧吧。每当夜幕降临,市民纷至兜风,纳凉消暑。
小贩们瞅准商机,摆摊吆喝起来,鸡岭脚下,熟食、海鲜、粉汤、虾饼、白籺、芝麻糊等,比比皆是,行人络绎不绝,如同闹市,熙熙攘攘。
夜市一旦火旺,就衍生了色情行业,在镇台街、牛皮街、花园仔、猪笠街混得不怎么样的“野鸡”、“流莺”,闻风而来,临时租用客栈或民房为香巢,长袖善舞,抢占市场,抢占先机。
还有一些良家女子,陷于绝境,被迫卖身,赚点嫖资补贴家用,纾困解难,她们没有黑白两道势力荫庇,进不了旺圈,只能散落于在圈外,守株待兔。
有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往往地,圈外的生意比圈内的好,一些有钱的男人经常出入烟花之地,玩腻了胭脂味过于浓重的女人,一听说有这等好事,都会过来光顾尝新,因为她们仅是临时性接客,比那些专职的娼妓干净得多。
柳望月站在路口的一个醒目之处,一袭粉红洋纱背心,外罩轻薄而有筛子眼的女衫,肌肤欲隐欲现,裤子吊高一尺有余,小腿暴露无遗。
她打扮得这样有性感,不是出来招揽皮肉生意,而是在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据云五色暗中调查,蒋玉衡的豪宅建在南溪河畔,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在晚上不时地过来这里溜达,与其说是乘凉消暑,倒不如说是寻花问柳。
淴浴大鳄,柳望月领衔主演,但她不是孤军作战,云五色特地聘请了一个能说会道的老妓给她当配角。
经过几天排练,确认在细节上没有了破绽,这才紧锣密鼓,拉开了一场“淴浴”大戏的序幕。
老妓身穿一件紫色竹布衫,外罩黑色绉心缎镶马甲,手执一把旧折扇,东张西望,神情动作,似是一个老鸨,正在张罗着自己的生意。
云五色则扮成一个狎客,在附近徘徊,一则暗中保护柳望月和老妓,另则望风,若是目标出现,他就打开手中的折扇,摇三摇,向她俩传递信息。
清夜无尘,月光如银。正象云五色事前所观察到一样,戌时一到,蒋玉衡就过来了,身后还有三个随从跟随着。
年入五旬,他不再是入猫狸坑取宝的那个模样了,现在显得发福,肥头大耳,但保养得很好,未呈老态,发丝油光可鉴,步子也算稳健。
一路上,他悠然自得,左瞅瞅右看看,前望望后瞧瞧,双眼色迷迷的,往站街女人的身上瞟个不停。
突然,他眼前一亮,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一株紫荆花树旁,手抚团扇,任由习习的夜风吹拂着她额前的一绺刘海儿发,衣衫薄如蝉羽,被风儿一捉弄,傲人的双峰呼之欲出,臀部翘起,有如熟透了的水蜜桃,挂于枝叶之间。
蒋玉衡靠近一看,只见她生得标致的蛋脸上,眉梢微微地向鬓角挑去,发际线起伏有度,漆黑的瞳仁在密长的睫毛下滴溜溜地转,红唇如花瓣,佼俏之中含有几分春情,似在倾诉一种幽怨的心扉。
老妓得到云五色的暗示,知是蒋玉衡来了,扭动着腰肢,迎上前去,满脸堆笑地打招呼:“唉哟哟,这不是蒋爷吗?”
“你认识我?”蒋玉衡有点惊讶,瞪着鱼泡眼,问。
“不瞒蒋爷说,干我等行业的人,哪个不是往钱孔里钻?凡是有钱的主儿,只要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上寻快活,老身都会认识一二,至于熟到什么程度,还得看缘分是不是?”老妓仍是陪着笑脸套近乎。
“哦,敢情是见过。”蒋玉衡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含糊地应着,眼光却是有如萤火虫,在柳望月的身上蠕动。很明显,他的神经中枢系统已是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之中。
老妓是一个资深的情感人士,从他那不均匀的气息中就知道他的心律不齐了,忙召唤柳望月道:“烟儿,你好不晓事,快过来给蒋爷叩安。”
按剧情的安排,柳望月此时改名为杨含烟,老妓是她的监护人,也则是她的“妈咪”,嫖客则称老妓为“红姨”。
柳望月听到老妓吩咐,上前盈盈地行礼,道了一个万福。
轻启朱唇,犹如一道仙音入耳,蒋玉衡一听,身子似是酥了半截,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手”的礼数,出手搀扶,柳望月羞得以团扇遮脸,活脱脱是一个处子的模样。
“看得出来,蒋爷今晚雅兴不浅,要不随老身去书寓坐一会,我让烟儿泡一壶香茶给你解渴。”老妓趁机撩挑。
蒋玉衡一听,正合心意,当即让老妓引路,拥着柳望月紧跟而去。
云五色为了淴浴蒋玉衡,就近在一个高级客栈里临时租了两个窗明几净的大套间作为临时书寓,知情的人称为“香巢”。
接客的礼数,不用老妓调教,柳望月出身花舫,自是娴熟,但是为了扮嫩,她佯装羞怯,局促不安,给蒋玉衡泡茶、端茶,捧上时令水果,用行业术语表达,这就是“装干湿”,说俗气一点也叫“敬瓜子”。
灯光比月光明亮得多,又是近距离之下,蒋玉衡见柳望月生得水灵灵嫩生生的,果然是一个大美人,不由更加着迷。
寒喧了一会,他知道风月场所免不了以酒助兴,忙教随从备来一桌美酒佳肴,然后三人围坐在一起,浅斟慢酌,聊点有趣的事儿。
酒是色的催情剂,喝上几杯后,柳望月的双颊浮起两朵桃花,胆子似乎大了一些,说话也不象之前那么拘谨了,还时不时地给蒋玉衡挟菜斟酒。
老妓见火候到了,忙找个理由退出来,让他俩在房间里自由发挥。
柳望月演技很好,既有淑女般的温柔与矜持,又有风尘女子的放纵与狐媚,她是有备而来,自然使出十足的功夫迎合,让蒋玉衡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消魂蚀骨。
到了第三夜凌晨,蒋玉衡被一阵抽泣声惊醒,睁眼一看,柳望月脸朝床里,背对着他,自个儿啜泣。
一连问了好几次,她都不吭声,蒋玉衡感到莫明其妙,待过了一会儿,扳过她的身子,关心地道:“哪里不舒服就直说嘛,这样会急死人的。”
“我没事。”柳望月应了一句,却是哭得更厉害,还喘着气,整个身子在颤抖。
劝了多次都不管用,蒋玉衡有点心烦,穿衣下床,踱出外间,在榻上躺了下来。这时,老妓闻到动静,走了进来,见状给他点上烟灯。
蒋玉衡吸上几口,吞云吐雾,方觉得精神振作了一些。这几天,他有如蝶恋花,肆意采撷,身子感觉到有点疲惫。
有钱就是任性,二十多年来,他走南闯北,或远渡重洋,睡了无数个女人,连黄发碧眼的洋女人都玩过,但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动了真情,因为他懂得“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这一句警世恒言。
曾经,他有过纳娶一门小妾的想法,可老婆肥妞和儿女们怕这份家产被别人分割,死活不同意。另则也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女人,因而这事他只得暂时搁下。
现在他遇见柳望月,欲望之火又一次地燃烧了起来。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他对这个女人有着十分的怜爱,隐约之中,感觉到自己和她是有着一种扯不清的缘分。所以,他打算和她相处一段时间,若是情投意合,就纳她为小妾,了却自己这一生的心愿。
“蒋爷,她年纪还小,又是刚捧上这饭碗的,不懂得规矩,给您添堵了,待会我好好调教才是,望您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姑且饶过她一次。”老妓问明情况,赶忙道歉。
“调教犯不着,伤了和气就尴尬了,你问明隐情则可,也许是她觉得和我这种糟老头子睡在一起而感到委屈。”
蒋玉衡一听,不许老妓动粗,因为他懂得“调教”的意思,干她这一行的,说白了,就是家法伺候,轻则掌嘴,重则施以酷刑。
“既是蒋爷求情,权且饶了她,待我问一问,免得冤枉了她。”
老妓应罢,进入里间,半晌才出来,叹了一口气,道:“唉,蒋爷,咱俩真是错怪她了,她说,这几天,蒋爷待她如小心肝,百般疼爱,实在是不关蒋爷的事。女人嘛,多愁善感,一旦遇上了好的男人,就想到自己男人的不是,怨叹自己的命苦如黄连。”
“这等伤心,想必是个苦人儿,既是有夫之妇,何苦干这等营生?不怕被别人耻笑?”
蒋玉衡听到柳望月不是嫌弃他,脸上愠色尽去,顿起怜悯之心。
“这年头若是有别的活法,谁愿意含泪赚取这点胭脂钱?何况,她原是高州一个正经八百的女人。怨就怨她男人嗜赌,成亲还不到一年,他就入了别人设的套,输得眼红,为了翻本,以她为抵押,拿了赌场印子钱,结果输得精光。因无力偿还,她被赌场卖到这里还赌债。初来时,她寻死觅活,整天哭哭啼啼,经过老身相劝,好话说了几大筐,她才见得回心转意,强作欢颜。说真的,蝼蚁尚且贪生,她长得象画上人儿一样,人见人爱,我见犹怜。若是一死了之,岂不是令人惋惜?干我等这一行的,虽是下贱,但笑贫不笑娼,也见得衣食无愁,若是造化好,遇到一个有钱又会体贴的主儿,愿意为她赎身,让她从良,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就象本朝的陈圆圆,还当上了王妃呢。蒋爷,这事本来是说不得的,免得客官怀疑我等演戏,想敲竹杠,现见得蒋爷追问,老身只好将实情禀告,免得蒋爷误会。”
这个老妓,真是一个能把稻草说成金条,死蛇说是活龙的主,虽然这些说词是事先编好的,可经过她的嘴巴说出来,就象真的一样,一丝掺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