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孽,尤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黄铿目无王法,横行乡里,石沉税警,暗通汪伪,明火执杖,武装走私,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其罪恶的行径,激起乡民士绅的无比愤慨,纷纷上书,请求政府重拳出击,严惩贪官恶霸,还地方风清气正云云。
国民党中央军警、中央税警和李汉魂的政敌,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也趁机鼓噪,呼吁政府将邹武、黄铿、金蛟、江珣等人绳之以法,以平民愤。一时,舆论哗然。
迫于纷至沓来的压力,广东省国民政府主席李汉魂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只好硬着头皮,密令广东省保安第九团团长陈佳东亲率一营官兵,前往廉江县擒拿此一干人犯。
广州沦陷后,广东省政府迁至在韶关,李汉魂任主席兼省保安司令,南路行署设在茂名,罗翼群任行署主任,邓挥任第七区行政督察专员、南路保安司令。
省保安第九团驻防于茂名,表面上归属于行署管辖,实则上直接受命于李汉魂。
团长陈佳东,廉江人,系李汉魂亲信,一路跟随李汉魂,唯命是从。
忽一日,李汉魂给陈佳东一道密电,说南路贪污走私之风甚炽,叮嘱陈佳东不要同流合污。陈佳东看后,以为是老上司的诫勉,不以为意。
不料第三天,李汉魂又来一道密电,内容称:“奉中央令,廉江县长邹武,秘书赖武,勾结黄铿、金蛟、江珣,走私枉法,情节严重,影响极坏,命你亲率官兵,前往拘捕,就地正法,并查封黄铿家产,杜绝走私行为,以靖地方之风气,廉江县长一职,由你兼任,并将执行情况具报。”
至此,魔盒揭开,陈佳东才知道李汉魂因为南路邹武、黄铿等人走私猖獗,受到各方责难,不得已出面惩治。
作为一名军人,服从命令无可厚非,但考虑到邹武、赖武,和邓龙光关系不同一般,杀之则结下仇怨。何况,黄铿和自己是发小,顾念私情,难以下手。
鉴于这样的顾虑,陈佳东复电称他和邹武、黄铿等人有私人关系,应回避此案,请另派干员办理。
可李汉魂不同意,复电说:“本件系奉委员长严令执行,只限于你知我知,不便再委派他人,务望迅速完成任务。”
陈佳东见李汉魂语气严厉,没有商量余地,只好遵命。
为了保密,他诈称回家省亲,向
罗翼群和邓挥告假后,即率特务连回廉江。
临出营前,他暗中命令加强营长缪爱民率部尾随其后,星夜秘密赶到廉江待命。因为他考虑到枭雄黄铿拥有四、五百人的私人武装,且武器精良,稍一不慎,自己和特务连就会象税警一样,落得个石沉大海的命运。所以,他多备一个加强营的兵力,以防黄铿等人狗急跳墙。
黄铿的鼻子比野狗还灵敏,陈佳东一行刚回到廉江,他就派心腹送来衣服、烟酒、自行车等礼物,并约好明天登门拜访。
为了麻痹黄铿,陈佳东颇是感慨,对来人说:“我和黄队长自幼玩耍,情同兄弟,因公务繁忙,多年未曾谋面。这次回家省亲,正好抽空一聚,以遂心愿。烦告黄队长,明晚我略备薄酒,在团部恭候他大驾光临。”
来人应诺,回去复命。
第二天,陈佳东摆设“鸿门宴”,意欲于酒席上拘捕黄铿。不料,等了一宿,不见黄悭影子。
估计是这厮晓得风声,避祸去了,陈佳东暗叫不妙,派人打听,果然有黄铿去了广州湾之说。
陈佳东不甘心,在黄家和石岗酒店周围撒下眼线,期待有意外的惊喜出现。
装修豪华的石岗酒店矗立于县城东街,也称“罗江旅社”,集“嫖娼、赌博、吸毒、酒吧”于一身,是黄铿走私的大本营,也是一个令人纸醉金迷的场所。官员、私枭、土匪等,在这里花天酒地,寻欢作乐,通宵达旦,一团乌烟瘴气。
由于疯狂走私,黄铿摄取了巨大的利润,不上几年,他敛财无数,富比王侯。
官绅们得到黄铿的好处,吹捧他为官清廉公正,遵纪守法,敢于大刀阔斧,发展经济,造福乡梓。他们还建议在县城东街口为他建造一座“清官亭”,塑造瓷像,刻碑以彰其功德。
然而,这些溜须拍马者并不知道,死神已经降临在廉江县城的上空,施魔法让黄铿走上不归之路。
那天晚上,黄铿并没有得到什么风声,而是陈佳东弄巧成拙,请他去团部赴宴之举而引起他的警觉。
按常理,哪个回家省亲的官员不想揩他的油水?在酒店里下榻,美女烟枪相伴,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人间佳酿名茗,有嗜好的,或赌几把过过瘾。
可陈佳东不仅不上门叨扰,反而设宴相邀,若是平时,或许是顾念着过去的情义。而现在,他立于风口浪尖之上,难道这个发小不避嫌?绝对不可能,他这样判断着。
反常必妖,非常时期,出于戒备心理,他不敢如约赴宴,而是放出口风,说是去了广州湾。其实,他是躲在酒店里冷眼观螃蟹,想知道陈佳东葫芦里卖的是啥膏药?凭直觉,陈佳东是李汉魂的亲信,这时候回家省亲有点蹊跷。
有道是冥冥之中,劫数难逃,假如他那天真的是去了广州湾,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然而,他太大胆了,恃着在自己的地盘上,无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恃着自己拥有一支强大的私人武装,无人敢在虎口里拔牙。他想,一旦官兵围捕,就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上山当土匪,或者进入广州湾投奔金蛟去。
正是因为他有恃无恐,以至招来杀身之祸。
细心的陈佳东见酒店戒备森严,料定黄铿必是躲在酒店里不敢现身,暗喜之下,可他不敢派兵围捕,闹市之内,兵匪火拼,势必伤及无辜,再说,能否抓获或击毙黄铿?还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他决计智擒黄铿,从特务连里挑出二十多名身强力壮枪法精准的战士充当自己的贴身警卫,因为一个国军团长带着一个警卫班出入,司空见惯,不会教人怀疑的。
一道命令,特务连其他人化装成嫖客、土匪、商人、市民等,混入酒店或散于外围,俟等信号而付诸于武力,缪营则负责控制城门及解除县自卫大队的武装。
布署妥当,陈佳东按事先了解到的情况,进入酒店,上三楼直奔黄铿的卧室,果然遇见黄铿。
“阿铿,如此待见兄弟,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哦?”陈佳东笑咪咪的,一副嗔怪的样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前天晚上,确实是遇上一点急事,去了一趟广州湾,以至不能赴宴。今天刚回来,正想备点薄礼登门道歉,想不到东哥上门问罪。唉,都怪我的不是,有失远迎。这样吧,今晚我作东,为东哥接风洗尘,不醉不归。”
黄铿看到陈佳东,不禁一愕,见他是一个人,并无恶意,略为放心,一边为他沏茶让座,一边巧于辞令解释。
“好呵,不醉不归,不过嘛,酒色两字是不能拆开的。”陈佳东压低声音道。
“这个自然,男人喝酒,哪能没妞?不瞒东哥,前几天我弄回吕宋岛两个小妞,肤色虽然有点黝黑,但显山露水,风情万种,别有一番滋味。”黄铿会意,陪着笑脸讨好道。
“真的呀,阿铿,不怕你笑话,我在军营,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女人,这次上门找你,不用说,估计你是明白的。”陈佳东色咪咪的,装得逼真。
“女人有的是,东哥只管在这里消遣,包你夜夜当新郎。”黄铿一听,戒意全消。
“兄弟呵,你豪爽我大方,最近团里要添一批枪支弹药,待会和你洽谈一下,我先去洗手间,这两天大鱼大肉的,虚不胜补。”
陈佳东手捂下腹,问明洗手间的位置,匆匆而去。
待出门,他做一个手势,警卫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卧室。
门口的保镖见势不妙,欲拔枪抵抗,却是迟了,只见几梭子弹射来,他们纷纷中弹倒地。
黄铿听到枪响,倏然意识到自己被陈佳东暗算了,不由惊得魂飞魄散,瘫软于地。
此时,特务连的便衣人员听到枪声,撕开伪装,控制了酒店里的武装人员,并封锁了各个路口通道。
擒下黄铿,陈佳东用电话联系廉江县长邹武,诡称石岗酒店有人闹事,打伤其警卫,请他驾临酒店,以求调解之策。
一听这事,邹武就相信了,在酒店里消费的客人都是各路凶神恶煞,打打杀杀的事儿经常发生,这并不奇怪,问题是这个浑蛋瞎了眼,竟打伤了陈佳东的警卫,影响到部队和地方的关系,若是惊动了高层,他这个县长注定跟着倒霉。要知道,陈佳东是省主席李汉魂的爱将,不开杀戒,也许是顾及他和黄铿的面子。
想到这里,他放下手头的活儿,慌慌张张地赶来石岗酒店,见到官兵封路,越发当真这事闹大了,也不细想,径自进入酒店。
一见陈佳东,未及寒喧,即被逮捕,陈佳正的副官向他宣读李汉魂的逮捕令,听后他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缪营那边却是不顺利,黄铿的爪牙们和自卫大队虽说在官兵的包围中,但不甘被俘,架炮持枪,摆出厮杀的架势,后接到黄铿的命令,才不作抵抗,放下武器,任由缪营处置。
黄铿被押解到团部,跪地求陈佳东顾念发小情谊,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东哥,我家产值一千万元,如果你能饶我一命,我愿意分一半给你,决不食言。”
黄铿见陈佳东无语,祭出金钱贿赂的法宝。
五百万元,这一诱惑不可谓不大,一个上将的年薪才一万元左右,就算是不吃不喝,也要攒五百年。至于自己,那就更寒酸了。
说实话,想放过黄铿,完全可以给他一个逃跑的机会。山高皇帝远,调查此案不容易,大不了因看管无力而被上面免职了事,但有了这一笔巨款,一家子就能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不过,李汉魂给自己的许诺,也有着相当的吸引力,办妥此事后他就可以当上廉江县长,日后前程无量。
一手是金钱,一手是官运,在取舍上,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毕竟前者有着一定的风险。
“阿铿,咱俩是兄弟,不是我绝情,而是你惹的祸太大了,我一个小小的团长,哪有能力帮你补上这个窟窿?唉,你还是另想方法吧。”
陈佳东于心不忍,暗示他派人到韶关打点,让李汉魂和广西邓龙光设法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