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0,请你回答是。”
“不是。”
“请你回答是。”
“是。”谌贻玉应罢,测谎仪红灯顿时亮起,报警器也响了,这证明她是在撒谎。
胡不归见状,颇是惊讶,自忖小鬼子的玩意就是厉害,连撒个谎都撒不了,谌贻玉能过得了这一关吗?他暗暗担心。
“调试完毕,静子少尉,你可以问话了。”水源对静子鞠一躬,道。
“水源君辛苦了。”静子还礼,然后走近谌贻玉,问:“你叫谌贻玉,是吗?”
“是。”
“你是胡不归团长太太吗?”
“不是。”红灯亮起,报警器响了。
“我没有说谎,胡爷没有给我名份,算是太太吗?说我是他的姘头还差不多。”谌贻玉冷哼道。
“她说的是实情。”胡不归作证道。
“废话别说,那我问你,是你杀死看守银库的亲兵吗?”
静子不理会胡不归,眼勾勾地盯着谌贻玉,直截了当,想一举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你看见我杀了吗?”谌贻玉似老僧入定,语气平淡得出奇。
亲兵被杀并被人抛尸于深涧,消息一经传出,在军营里闹得沸沸扬扬。
谌贻玉闻知,后悔自己处理现场时百密一疏,留下了不该留下的漏洞。她知道,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静子很快就会锁定她。
这个时候,她告诫自己,越是在危险关头,越是不能心慌,保持头脑清醒,以冷静的态度应付纷乱的局面。哪怕是被敌人严刑拷打,甚至走上刑场,也要坚强地面对。
可她没想到,静子放弃常规的审讯,玩出测谎这一招。对手的自作聪明,反而给了她一个从容应对的机会。
“请回答是或者不是。”静子一再强调。
“不是。”
“从死者身上的弹头判定,凶手用的是一把勃朗宁1906袖珍自动手枪,据调查,曾经有人见到你用这种枪在靶场练射击,是吗?”
“是。”
“有人看见你去过银库,是吗?”
“是,我想看看有钱人家的银库是怎样。”
“这就对了,你去银库为的是踩点,那天晚上,劫匪走后,你为了救走国军那个军官,因无法从正门进去,就爬上屋顶揭瓦而入银库,从背后偷袭,开枪杀死了亲兵,是吧?”
“你的想象非常丰富,三个月前,胡爷就收了我的枪,如果你确定弹头是这把枪的,那么,胡爷就是凶手了。”
“她不会玩枪,几次走火,差点伤了自己,所以嘛,我就收回了她的枪。”胡不归听到她扯上自己,忙解释道。
其实,胡不归收回谌贻玉手枪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她不会玩枪,而是他怀疑到她的身份,怕被她暗算,故以这个理由把手枪收了回来。
有一天谌贻玉不在家,一只老鼠从梁上跌下来,正好砸在胡不归的头上,气得他追着老鼠打,追入谌贻玉的卧室,追至花梨木床后面。
结果,老鼠没打着,他却发现床幔里藏着一个窃听器,纤细的导线嵌入墙檩之间,一直延伸到几十米外的檐角下。电话线从檐角跨墙而入,而导线和电话线的连接点正好在墙体上,不易被人发现。
这样的窃听方式,等于在她的房间里装了一部电话分机。
窥破这一秘密,胡不归不动声色,从专业角度上看,她是军统特工的可能性比较大,共产党的特工似乎没有这样高明的窍听技术和下三滥手段。
当然,也不排除她是汪伪特工,潜伏在他的身边当卧底,监听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次他让静子带走她,也是想甄别她的身份,如果她是汪伪特工,毋庸置疑,暗里自然有人为她解脱,将此事掩饰而过。
可现在,他冷眼观螃蟹,觉得静子不象是在演戏,因为她的眼光如刀子般阴冷而刁钻,还有她那咄咄逼人的神态,似乎不将谌贻玉置于死地是决不罢休的。
如此,他就排除了谌贻玉是汪伪特工的可能性,从而断定她是军统的人。
军统,他是惹不起的,若是她出事了,军统必是饶不了他,所以,他必须要帮她度过这一劫。何况,毕竟是夫妻一场,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在日本人的手里备受折磨。
“胡司令,这把手枪还在你身上吗?”在旁陪审的还有特务队队长杨显春。
“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包庇她?”
胡不归看不起这个杀主求荣的家伙,轻蔑地斜看了他一眼。
而杨显春并不介意他睥睨的神情,陪着笑脸地道:“不敢,杨某只是想知道她手枪的去向。”
“我送给了翁临山会长,不信的话,你可以打个电话问他一下。”胡不归不好气的应道。
“胡司令所说的,一口唾沫一个钉,杨某哪能不相信?不过办案嘛,人情归人情,有的时候还是需要走过场。”
杨显春打着哈哈,走出审讯室。一会儿回来,证实胡不归所言不虚。
静子听后却不以为然,道:“胡司令是否收回她的手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藏有另一把手枪。”
见谌贻玉没有反应,静子上前托起她的下巴,道:“你救走国军军官后,抛尸毁迹,洗血渍、淋粪便、盖砖瓦、喷香水等等,为的是干扰狼狗的嗅觉,转移我们的视线。只可惜,你忽略了车轮上的泥土和草芥这个微小的细节,以至暴露了自己,是吗?”
“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在床,你说我是凶手,有人证物证吗?若果没有,分明是在诬陷。你丫个贱逼,象母狗一样翘起尾巴,老是缠着我老公,难道小日本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谌贻玉见静子心思缜密,推理严谨,若凭其死缠烂打,测谎仪就会窥视到她的心理变化,做出多项异常的记录。因而她改变策略,反守为攻,有意激怒静子,乱其心智。
在培训班时,教官曾多次告诫她说:女人和男人斗,斗的是媚术,如果女人被男人杀了,只能证明这个女人的媚术还没修炼到家。
为什么神通广大的杨戬和雷震子都杀不了千年狐妖妲己,就是因为他们被妲己的媚术迷住了。
女人和女人斗,斗的是心智。武则天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她以超强的心智,一举击败情敌萧淑妃和王皇后,为日后君临天下扫清了障碍。
果然,不出谌贻玉所料,这句话够刻毒的,呛得静子脸红耳赤,恼羞成怒:“蹬鼻子上脸是吗?待会儿让你想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叼你老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胡不归知静子起了杀心,惴惴不安,为了平定她的情绪,他佯装怒不可遏的样子,大步上前,骂罢,还扇了谌贻玉一记耳光。
谌贻玉不知情由,以为是胡不归偏袒静子而动粗,干脆借机耍泼,哭骂道:“姓胡的,我知道你和这个狐狸精想借着这事儿整死我,呜呜,我早就不想活了。”
“既然你活得不耐烦了,老子就成全你。”
胡不归的右手在腰间摸枪,似被气坏了,连手都不听使唤,摸来摸去。杨显春见到他动真格的样子,怕出人命,赶紧上前拦着他。
没想到一句话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谌贻玉一时也懵了,不敢再逞口舌之快,只是抽抽搭搭地哭。
水源见场面一团混乱,知道测谎工作无法进行下去了,便除去谌贻玉身上的传感器,并根据测谎仪图纸上的记录参数,做出了一份测试报告。
“水源君,是不是仪器出现了问题?”静子看了报告,不甘心地问。
“仪器绝对没有问题,如果说有问题,除非她具有对抗仪器测试的心理素质。不过,这种类型的人很少,至少我还没遇上。”
水源耸耸肩,对静子的权威质疑,表示有点不理解。
“什么狗屁测谎仪?简直就是一台造假仪。”静子象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沮丧至极。
“静子少尉,既然测试通过,那我就带她回家了,免得她在这里丟人现眼。”胡不归似乎对谌贻玉的怒气未消,瓮声瓮气地道。
“不行,她刚才侮辱了帝国的军人,我要惩罚她。”静子几近歇斯底里。
“不行也要行,三天期限已到,今天我必须带她回家。”胡不归态度强硬,不留商量余地。
“你敢?这里是宪兵队,信不信我连你都抓了?”静子双眼圆睁,叫嚣着。
“静子少尉,你太过份了,信不信我连你和宪兵队都抓了?”
胡不归犟劲上来了,加重了语气,脸呈紫酱色。
“太君,听说山田大佐过两天要过来警备团给胡司令颁奖呢,你看……”杨显春挨近静子,附耳提醒着。
“姓胡的,算你狠。”静子一听怯了起来,向胡不归投去怨恨的眼光。
她不怕胡不归,怕的是山田,这个罗圈腿的矮个子上司,凶巴巴的,从来不用正眼瞅她。
她有着强势与冷血的一方面,但她是一个女人,情感的领域也有雨水打湿了花儿的时候。
从策反那一天开始,如果说胡不归是日军的一只风筝,那么,她就是系着风筝的感情之线。
色情也是情,她的田让这头笨牛耕了几年,即使不长庄稼,也是长满稗草了。
而现在,胡不归为了带走一个身份可疑的姨太太,不惜和她撕破脸皮,一点情面也不顾。
可以想象,若是在悬崖绝壁上,像他这样高冷决绝之人,准是将她踢下万丈深渊。
想到这里,她黯然神伤,更多的是寒心。
胡不归读懂她的眼神,心里也是一阵难过。毕竟,她是自己的老相好,即使事情多么的糟糕,也不该在她的气头上浇下一瓶油。
女人是用来哄的,尤其是在她充死鸡撑硬颈的时候,必须让她体面地下台阶。
“我头上有旧伤,一受到刺激就犯浑,这个毛病你是知道的。”
胡不归口气软了下来,与刚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见静子爱搭不理的样子,他并不知难而退,而是涎皮赖脸的:“刚才我扇了她一记耳光,算是替你出了一口恶气。如果你惩罚她,别人就会说你争风吃醋,这值得吗?”
“和她争风吃醋?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我呸!”
静子粉脸一沉,往他的脸上吐口水。
胡不归脾气暴躁易怒,哄女人却有一套,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的,摸出手巾擦了擦。
“你可以不把我当回事,但你必须把自己当回事,你是帝国的女人,血统高贵,若是跟她一般见识,锱铢必较,那就贬低了自己。何况,好歹她是我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饶她一次,算是我求你了。”
恶心,对谌贻玉而言,比吞下一只苍蝇还恶心,连当舔狗的杨显春都看不下去,全身起着鸡皮疙瘩,自忖世上有人脸皮厚,但没有人的脸皮比他的厚,怪不得这么多女人喜欢他。
“滚,都给我滚。”静子虽然恶声恶气,但明显松口了,脸色也缓和了一些。
胡不归朝谌贻玉递个眼色,暗示她赶紧离开。谌贻玉不解,他刚才对她和静子还是凶神恶煞般,怎的一下子两头都蔫了呢?难道他玩平衡木?
回到虎家大宅院,谌贻玉气鼓鼓的,一句话都不说,收拾行李,提箱准备出远门。
“你现在出去,他们以为你畏罪潜逃,不出一里地,就把你抓走了。想活命,就要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
谌贻玉一听,收住脚步,无力地倚着门,泪水簌簌而下。
“过去我以为你是一个响当当的爷们,才委身于你。想不到你是一个胆小鬼,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如果不是我暗里保护你,你还有机会在这里哭?”
“什么意思呵你?”
“初看不识戏何意?回首已是戏中人。”胡不归看她一眼,掷下这么一句,不冷不热,出门而去。
他究竟是什么人?谌贻玉望着他的背影,玩味着这句话,心里一直在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