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7月,根据形势变化和斗争需要,南路特委从廉江陀村迁到广州湾。
南路特委书记周楠从重庆回到广州湾,立即召集特委成员和有关干部,传达南方局的指示,决定以老马为中心举行武装起义,创建共产党领导下的独立武装,并作出以遂溪为依托,相机向外围扩展,把武装斗争推向全南路的战略决策。
会后,周楠留下沈向阳,询问雷鸣独立营的近况。
“他主观太强,有个人英雄主义倾向,应撤了他的职务,密召独立营入遂县,参加老马起义。”
一提到雷鸣,沈向阳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雷天麒调走后,南路特委任命原中共合浦县委副书记沈向阳接替他的特派员之职。
为了便于开展工作,在雷鸣的安排下,沈向阳以合伙人的身份为掩饰,入驻雷小刚的棺材铺,领导雷州三县党组织工作。
当沈向阳得知雷鸣准备攻打南渡口日军的计划后,觉得不妥,急忙赶往龟坪劝阻,因为他知道,国民党军队不会真心抗日,贪生怕死,到头来吃亏的是独立营,如果中了邓定远“借刀杀人”之计,那独立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桂南会战时,他曾经领导灵山游击队抗日活动,知道日寇武器优良,作战强悍,凭独立营的实力,不宜硬拼,仅适合于打游击。
而他初来乍到,不了解独立营的历史根渊,正象刘少文所说,这是一支苦大仇深的队伍,唯有和鬼子死磕到底,才能生存、发展、壮大。
一开始,沈向阳还是心平气静,和雷鸣讨论打或是不打的问题,权衡其中利弊,拭图劝说雷鸣放弃作战计划。
然而,聊了半天,因意见不统一而致使这次谈话进入了僵局,见雷鸣如此犟,沈向阳有点火了,严肃地批评道:“雷鸣同志,你是一名党员干部,一切行动要听党指挥,要对党负责,不能逞个人英雄主义,目前斗争形势相当严峻,保存实力,才是咱们工作的重中之重。”
“一粒种子保存起来,还是一粒种子,说不准还会烂掉,如果植于泥土之中,若干年后,就能收获无数粒种子。诸如我们的党,创建时仅是星星之火,而到了现在,燎原之势不可阻挡。所以说,实力不是靠保存得来的,只有通过斗争,唤醒民众,才能发展壮大。特派员同志,我认为这一仗意义非常重大,不但配合正面战场作战,而且还能打出气势打出威风,即使独立营打光了,也无所谓,我相信,独立营之后将有更多的独立营出现。”
雷鸣说服不了这个特派员,也恼了,一番豪言壮语,呛得沈向阳无言以对,只好悻悻地回到特委,向常委兼组织部长的温焯华汇报这一情况。
“他想打必有打的道理,如果一个抗日部队不抗日,一味保存实力,这和土匪军阀有什么区别?何况,独立营还挂着国民党军队的番号,若不听从国民政府调遣,势必引起李汉魂等人警觉,对日后独立营的生存与发展空间会带来诸多不利的因素。”
温焯华,广东东莞人,曾任中共中山大学高中部书记,长期从事党的地下组织工作,视野开阔,理论性与斗争性较强。故在这个问题上,他认可了雷鸣的说法做法。
“17年前,南路革命轰轰烈烈,党的武装力量叱咤风云。可是现在,生个孩子还随别人姓,真憋屈。我就是不明白,为啥仰人鼻息而不创建自己的队伍呢?”
周楠不在,由温焯华代理书记之职,负责特委日常工作,既然温焯华都这样说了,沈向阳还能说什么,只能保留自己的意见。
“会有的,只要时机成熟。”温焯华安慰着他,并让他回雷城关注独立营的战况。
破袭战那天,雷鸣命令史简率二连和三连秘密地回海康,二连在渡口十里远外的八卦岭设伏,监视西厅渡日军和警备一团,三连潜至渡口西三里外的王村隐藏。命令廖培南率政工队埋伏于高流水岭,监视龙门圩方向的日军。命令四连从后湾村渡河,埋伏于河北高坡,随时阻击麻演的警备二团和县城的日军。
另外,他从一连中抽出二十多个水性好武功高的队员组成一支突击队,化装为渔民,将枪支弹药藏于扁舟活板页里,在渡口附近活动,战斗打响后,从日军背后登陆作战。
待各作战部队进入指定位置,他率一连天黑后移至渡东村堤围后埋伏,这里离渡口仅两三百米远。
雷鸣如此布阵,是因为沈向阳给他提个醒,国民党部队是靠不住的,倘若谢秋实和陈一林等人玩八卦,自己将是孤军作战,一旦被南渡口的日军咬住,那么,县城、西厅渡、龙门圩的鬼子和两个警备团伪军就会压过来,届时,独立营就面临着全军覆灭的危险。
他不是存心和沈向阳过不去,因为他知道,这一条运输线对日军而言,无疑是一条生命线,倘若掐断了它,军用物资供应不了,就会影响到前线作战的日军士气,甚至陷入弹尽粮绝的状态,对我方将士的反击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民族大义高于一切,他决心打好这一仗,消灭南渡口的日军,切断千年古官道。
驻扎在渡口的是日军独步第70大队第3中队,中队长是陆军中尉沟渕三雄。他奉命驻守南渡口后,将一、二、三小队布置在渡口前面,呈品字形,互为策应,而他和第四小队则扎营于渡口,背倚大河。
半岛的夏夜闷热得很,也不寂静,蛙声一片,此起彼落,不时还夹杂着小青蛙在蛇口里发出绝望的惨叫声。天空上没有月亮和星星,明显是被乌云遮掩了。
若是下一场暴雨多好呵,雷鸣望着前面的鬼子军营,祈祷天公作美。他不急于打,凭着经验,一场夜雨即将来临。
果然不多久,天空突然亮起刺眼的闪电,如银蛇飞舞,跟着惊雷霹雳,大地为之一颤。
夏夜的雨来得猛烈,尤其是半岛的夜雨尤为可怕,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未待自然界里的小动物从惊愕中醒过来,雨水就倾泻而下,不一会儿,积水就淹没了一些低矮的灌木丛。
借着狂风暴雨的掩护,雷鸣率一连越过平阔地带,摸近敌营,用手榴弹一阵狂炸,强大的气浪掀得鬼子帐蓬七歪八裂,碎片乱飞。
没有惨叫声,没有尸焦的气味,也不见鬼子狼奔豕突的影子,军营竟是空的,怪不得刚才如入无人之境。雷鸣一惊,知道中计了,赶紧下令撤退。
既然日军摆出了空城计,外围必是有重兵埋伏,究竟藏在哪个位置?雷鸣一时无法判断,第一意识就是朝三连靠拢,合兵一处,退至八卦岭,偕同二连撤入徐闻山。
至于四连和突击队,他倒是不担忧,渡口没有发生激战,县城的鬼子和麻演的伪军就不会往渡口增援,那么,四连没有战事,天亮前就会撤回龟坪。突击队也是这样,登陆后,若是发现鬼子军营是空的,也会从水路撤退。
生死一瞬间,靠的是指挥员正确的判断能力,没有时间容许雷鸣多想,只能果断地作出抉择。
当他率一连向南渡西撤退时,前面两里处响起激烈的枪声,显然是三连和日军接上火了。
原来,庞大良带着三连冒雨向渡口推进,行至一片山林,突然,天公暴怒般地掷下一声炸雷,山林上空腾起一片红光。
庞大良在雨林里长大,有如猎狗般机警,眼光敏锐,耳听八方,刚才雷响时,他居然听到林子里响起了枪声。
他示意部队停止前进,隐藏起来,然后,蹑手蹑脚地潜入山林,侧耳仔细一听,有人在低声说话,估计是在咒骂这个鬼天气。
虽然雨声有所掩盖,但顺风传来,语音还是有点清晰,叽里叽噜的,一句都听不懂。
啊?是日本鬼子,枪响的原因应是有人受到惊雷一吓,不慎走火。
借着闪电之光,庞大良的眼光往里面搜索,一看吓了一跳,林子里满是鬼子,荷枪实弹,面向渡口,全神贯注。
糟糕,肯定是作战计划泄密了,日军才在此设伏,意欲待独立营钻入圈套,他们就来一个合围,将独立营消灭在渡口。
本来,庞大良对这次破袭战就有着很大的顾虑,因为参战部队良莠不齐,打得怎么样姑且不说,最怕的是有人给敌人递刀子,去年二连就是这样遭到了金蛟的暗算,几近覆灭。
血的教训,擦亮了庞大良的眼睛,每一次行军打仗,他都是小心翼翼的,多长一个心眼。
这次也不例外,部队推进时,他亲自带着一个班在前面搜索,未曾想,在狂风暴雨中,居然撞破了鬼子的阴谋。
惊愕间,南渡口那边火光冲天,手榴弹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庞大良知道一连发起进攻了,情急之下,命令一排迅速绕过林子,接应一连。然后,他率领二排和三排潜至鬼子的背后,各自寻找掩体。
俟等日军起身,欲向渡口合围时,一道闪电亮起,庞大良举起驳壳枪,撂倒一个鬼子。
枪声就是命令,机枪、步枪一齐开火,密集的子弹挟带着死神的狞笑声破空而去……
也许有人说,这个时候使用手榴弹,一炸一大片,岂不是痛快?若是这样想那就错了。黑夜不比白天,伸手不见五指,在密林里作战,掷弹不准,往往被树身枝条弹射回来,炸伤自己。
庞大良曾经是一个剿匪英雄,特长于山林作战,经验丰富,因而他的士兵也懂得这个道理,不用嘱致,在这种情形下,只能适合于枪战或近身搏杀。
隐藏于山林里的鬼子正是驻扎于渡口的沟渕中队,见独立营中计,准备合围、进击。不料,被三连在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幸亏是在夜里,还有树木或间遮挡,减少了伤亡。尽管如此,也有十多个鬼子中弹倒地。
沟浏中队原属于台湾混成旅团,侵占海南时烧杀奸掠,无恶不作,屠杀儒显村的正是这群魔鬼。他们的战斗力虽然比不上前线作战的部队凶悍,但在海南驻守几年,经常在山林里围剿抗日游击队,单兵作战能力很强。
猝然间遇到敌人偷袭,他们并不慌乱,连滚带爬,抢占有利位置进行还击。
沟渕三雄一时摸不清对方的虚实,从枪声密集度上判断,对方绝不是什么游击队或土匪,但他不明白这支部队是何方的神圣?所以,他既不敢退而合围雷鸣的一连,也不敢进而向庞大良的三连发起进攻,只好龟缩在林子里固守。
双方僵持不下,给了雷鸣一连突围的机会,在三连一排的接应下,一连迅速地跳出了日军的包围圈。
庞大良得知一连脱险,不敢恋战,带着二排三排撤出战斗,尾随一连,向八卦岭转移,接应二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