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获了军统电台组,击落了盟军两架战机,尝到甜头的山田沾沾自喜,意欲扩大战果,命令松下加大侦查缉捕力度,以便肃清国共两党潜伏在广州湾的地下组织。
自1936年6月,十九路军残部翁照垣在北海指使部下杀掉日本间谍中野顺三后。日本为了便于指挥华南谍报活动,将原来设立在汕头的华南谍报总机关“特遣指挥部”搬迁到香港,由日本陆军省参谋本部派遣的小田中将统一指挥。
特遣指挥部下辖五个谍报组及三个独立组,谍报组分别设在广州、汕头、琼崖、厦门、香港;独立组分别设在海口、梧州、福州。谍报业务大致分为情报、调查、行动三大版块。情报组负责搜集各种公开与秘密资料,调查组负责勘探、调查、刺探等外勤业务,行动组负责扰乱地方治安、刺杀等工作。
日军占领广州、汕头、琼崖、香港等地后,谍报组的潜伏使命结束,和日军宪兵组建为特高课,这个特务机关的任务是,一方面搜捕抗日志士,维持占领区的治安秩序,一方面培训特工,向国统区渗透。
民国以后的广东,各种势力更迭频繁,兵祸匪患不断,军阀政客不和,社会动荡不安,民心无所系属,以至日本人有机可乘,暗中培植了亲日派,有些汉奸本意并非是为钱财而投靠日本人,纯粹是想借日本人的势力干掉自己的仇家。陈济棠就是因为暗中媾和日本人,才激起兵变,坚持不了一个月就下野。
当然,大多数汉奸是为了贪图钱财地位而背叛自己的国家,死心塌地为日本人卖命。他们受训后,化妆成乞丐、妓女、商贩、剃头、货郎、游医、学生等身份,潜入各个区域进行谍报活动。
诸如广州沦陷前,溥仪胞妹钟若兰(随夫家姓)和溥仪小姨景慧贞(川岛芳子训练的女谍),曾组织收罗妓女组成“女子先锋队”在广州沙面长堤一带酒店活动,后被广东省警察厅破获,供出了一批被她们收买或色诱的军政要员。
1939年10月,日军特高课第四谍报组丘全率汉奸江某等人,在第二次粤北会战前潜入三水芦苞粤军156师营地附近,企图引导日军飞机轰炸,摧毁守军阵地。因江某在刺探军情时不慎暴露遂被粤军逮捕,故日特阴谋不得逞。
当时松下属于广州谍报组,不但窃取了粤军大量重要的情报,而且全身而退,可见他的谍报能力比上司吉田强得多。若是论功行赏,他任华南地区特高课机关长是有资格的。
然而,“大亚湾登陆作战”、“偷袭珍珠港”、“雷州方面切断作战”等一系列军事绝密计划先后泄露于敌方,这使日本军方对自己的谍报系统颇有异议,甚至怀疑这些特工有通敌之嫌。
如果说“大亚湾登陆作战”和“偷袭珍珠港”的计划泄露与红色间谍组织“佐尔格小组”有关联,那么,“雷州方面切断作战”计划的泄露又是如何解释呢?因为此前潜伏在日方的红色间谍尾崎秀实、佐尔格、中西功等人已被日方逮捕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的余党还隐藏在某个部门之中。
后来,特高课在香港逮捕了军统一个谍报员,据他供认,“雷州方面切断作战”的计划出炉不够一个月,就被重庆政府侦悉,只不过是蒋介石不重视雷州半岛的战略地理位置,以至日军得以顺利登陆。
这一供词,更加证实了日本派遣军宪兵司令部的判断,通过特高课一番颇费周折的调查,并根据佐尔格小组一个叛变成员的口供,一个代号“谛听”的潜伏者浮出水面。
当时案发之后,日本警视厅逮捕了佐尔格小组39人,成员来自不同的国家,而涉案者达六千多人,连首相近卫内阁临时顾问尾崎秀实也是共党间谍。
在审讯中,佐尔格、尾崎秀实包括后来被捕的中西功都否认了“谛听”的存在。据此,特高课猜测,“谛听”要么是佐尔格小组外围人员,要么是一条隐藏得很深的大鱼,他们从东京追查到南京,最后锁定了一个重要的人物。
1942年7月29日清晨7时许,一群日本宪兵便衣强行冲入南京颐和路34号,这座豪华宅院是大汉奸、伪国民政府主席汪精卫的公馆。
自南京沦陷后,日汪政府的军宪警特日夜抓捕,杀人如麻,但闯入汪公馆抓人的事儿还是头一遭,而且抓的是汪精卫随从秘书兼日语翻译的汪锦元。
招呼都不打一个就闯入公馆抓人,简直是视汪伪政府形同虚设,日军的野蛮与专横,且不说让官员们瞠目结舌惊恐不安,就连汪精卫夫妇,也是羞愤不已,哀叹儿皇帝难当,比日本人豢养的狗都不如。
汪锦元原名叫大桥俊男,1909年10月出生于日本。第二年,父亲汪忠卿在明治大学法律系学习期满,带着他和他的母亲大桥对子从日本回到老家江苏吴县盘门梅家桥。
汪家在吴县属于名门望族,汪忠卿胞兄汪甘卿是清廷直隶候补道,后任驻奥地利公使,他见大桥俊男生得眉目清秀,喜不自禁,遂给侄子取了个中国名字:汪锦元,意思是秉承家风,日后挣个好前程,光大门楣。
可是,汪锦元的人生并没有按着这个前清遗老的愿望而走上坦途。他9岁那年,父亲英年早逝,撒手人寰。家里主梁柱一折,这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从此坍塌。
从东京美术专校毕业的大桥对子是一个坚强的女性,她不想在汪家过着大宅门的生活,只身到上海教书谋生。
四年后,因薪水过低,无法维持母子俩生活,无奈之下,大桥对子托人将汪锦元带回日本东京,交由娘家代为照料。
大桥家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加上大桥对子的父母年纪大了,没有什么精力照顾外孙,汪锦元在东京学习一段时间日语后,又被送到神户,交给大桥对子妹妹抚养。
汪锦元小学毕业那一年,姨父生意破产,无法供他读书,就送他到一家工厂当学徒。
自幼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汪锦元饱尝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痛苦与辛酸,尤其是日本人受到军国主义的影响,优越感之下,对中国人颇是歧视。汪锦元虽然有着日本人的血统,但在学校、工厂里仍然是一个卑贱的支那人,经常挨打受骂,这使他弱小的心灵,对母亲的国家产生不了丝毫的归属感。
1929年春,大桥对子回日本探亲,将在日本居住了七年的儿子带回上海,这次归国,彻底改变了汪锦元的人生。
因日语娴熟,在母亲的帮助下,汪锦元在日本人创办的“上海通讯社”当抄报员。在此期间,他认识了中共日籍秘密党员手岛博俊。
“上海通讯站”是日本人的谍报组,仅有日森虎夫妇经营,其任务是搜集中国的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的情报。
手岛博俊利用日本记者的身份,在汪锦元的帮助下,从“上海通讯社”掌握的有关中国共产党的文件、资料等情况分析,揪出了中共叛徒周某。
事后,汪锦元见日森虎夫妇对自己有所怀疑,便辞职到了日本人清水办的“日晔社”当抄写员。不料,清水也是一名间谋,专门为日本驻沪海军搜集中国十九路军的军事情报。
手岛博俊掌握情况后,将此事向组织汇报。然后,介绍汪锦元到“江南日报筹备处”工作,接近能说一口流利北京话的日本人日皋,弄清他的真实身份。
果然不出手岛博俊的怀疑,汪锦元发现日皋和日本海军司令部有联系,手岛博俊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展开调查,得知这个日皋是受日本海军司令部情报机关的派遣,准备到中央苏区长期潜伏。
鉴于汪锦元出色的表现,手岛博俊离开上海前,向接替自己工作的中共日籍党员西里龙夫做了推荐。
1936年12月,汪锦元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一年后,上海沦陷,伪上海市政府成立。汪锦元的母亲大桥对子的中日文都不错,又长期在上海当教师,故她成了伪市政府教育局长顾澄的翻译。
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经过研究,让汪锦元通过母亲的关系,打进了伪市政府秘书处工作。这一期间,汪锦元以“汉奸”面目出现在各个活动场合,很快被顾澄看中,把他介绍给汪精卫的得力日语翻译周隆痒。
1940年3月30日,汪精卫在南京粉墨登场,周隆痒也成为“开国功臣”,当上了伪外交部政务次长兼亚洲司司长。任职之前,他向汪精卫推荐了汪锦元。
因汪锦元有着日本人的血统,中文和日语熟练,且温文尔雅,办事能力较强,故深得汪精卫的赏识和信任,让他当自己的随从兼日语秘书。
为了加强情报方面的领导工作,中共上海情报站派遣中共党员李德生、张鸣仙、吕一峰、阮毓琪来到南京,与汪锦元、西里龙夫、陈一峰、方知达组成了一个八人的南京情报组。
李德生任小组负责人,和爱人张鸣仙在南京小火瓦巷租了一所房屋为诊所,以挂牌行医为掩护。西里龙夫和陈一峰则以日本同盟社南京支社首席记者的身份,在南京日本派遣军司令部和汪伪政府上层活动。
1940年,汪伪当局与日本签订卖国密约《日支新关系调整纲要》。汪锦元将这份最核心的机密文件复制后交给南京情报组,由交通员方知达送到上海情报站,再由上海情报站秘密电波传送到延安。
中共中央迅速作出反应,公开揭露汪伪临时政府与日本勾结的卖国罪行,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公愤与世界舆论的谴责。
翌年6月22日,苏德战争爆发,斯大林担心日军会配合德军,向苏联远东地区发起进攻。为此,中共中央两次电催上海情报站尽快弄清日军的战略意图。
9月,汪精卫接待了一个日本秘密特使,汪锦元作为日语翻译全程参加了这次会谈,在会谈中,日使不经意间说了一句:“大日本军部已经做出判断,今年暂停对苏联作战。”
据此,汪锦元判断日本近期内不会进攻苏联,并将这一情报向延安报告。与此同时,苏联政府也收到佐尔格小组从东京发来的情报。两份情报内容相同,因而苏联政府下决心迅速地调整战略部署,从远东地区抽调20个精锐师到西线作战,从而保卫了莫斯科。
1938年至1939年日军连续两次在中国北方边境的张鼓峰、诺门罕发动军事冲突,都以失败而告终。如果日本停止北进,就意味着要南下太平洋和美国宣战。
战争格局就要发生重大变化。汪伪参谋本部每天都会给汪精卫呈上军情汇编,汪锦元利用职务之便,偷看了这些秘密文件,得知驻扎在旅顺、上海等军港的日本舰队,大批驶回日本。
当然,仅凭这点信息,还不足以证实日本要对美国作战。汪锦元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以汪精卫准备坐专列出行为由,让伪交通部把近期铁路调度计划表送来公馆。
从列车调度计划表中,汪锦伦发现由北向南调度的日本军列数量明显上升,大量东北、华北日军通过铁路向南方调动。
综合以上情报,汪锦元作出精准的判断,日本将要在太平洋方向对美国开战。果然,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
珍珠港事件,又一次印证了汪锦元的情报可靠性。从1940年至1942年,汪锦元战斗在魔窟之中,为中共中央提供了大量而重要的情报,因而受到周恩来等中央领导的高度称赞。
1941年10月,共产国际和苏联派驻日本的佐尔格间谍小组被东京警视厅破获。佐尔格被捕,牵出了日本近卫内阁临时顾问尾崎秀实,
经过近一年的调查,随着佐尔格、尾崎秀实、田里龙夫、中西功等日籍共产党人先后被捕,日本宪兵顺藤摸瓜,汪锦元、李德生、陈一峰也不能幸免。
一开始他们被关押在上海北四川路日本宪兵司令部,遭到日军酷刑逼供,李德生一口牙齿都被打掉了,仍是严守党的机密,只字都不吐,汪锦元和陈一峰也是遍体鳞伤,坚贞不屈。
面对着这三个坚强的中共党员,日军无计可施,于1942年10月1日,将他们押上从上海去日本长崎的轮船,到东京后关押在巢鸭监狱,继续审讯,最后被判处死刑。
汪精卫夫人陈璧君毕竟是一个女人,尊严可以不要,但面子还是要的,她得知此事后,坚持要汪精卫和周隆痒出面干预,引渡汪锦元等人回国受审。
因雷州方面切断作战计划泄密在于汪锦元被捕之后,这证明“谛听”另有其人,加上查不到汪锦元等人与佐尔格案有关联的证据。1943年4月初,日本政府碍于汪精卫的面子,把汪锦元、李德生和陈一峰押回上海。6月下旬,改判为无期徒刑,7月押往南京,关押在珠江路日本陆军监狱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