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而沉重的钨石,不但吸引了洋人和军阀贪婪的眼光,同样引起了红军的高度重视。
1930年冬,彭德怀部一个团驻扎在分水坳,见到铁山垅附近百姓采挖露天钨矿,然后卖给收购商,八个铜板一斤,觉得这是一个重大的商机。
于是,他们打跑土匪民团,让苏维埃政府组织会昌县三区七乡的百姓捡露头块钨、挖掘表层矿苗,筹集给养经费,规模逐渐加大。
然而,由于国民党军队不断地向革命根据地发起军事围剿,不甘矿区丢失的土匪与民团也进行疯狂反扑,以至矿区几易其手。尤其是七八月间,红二十二纵队被编入红二十二军,奉命开赴前线作战,只留下少量农民赤卫队和矿工纠察队维持矿区治安秩序,当地反动势力乘虚而入,纵火焚烧了矿山和工棚,迫使矿区停工停产。
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中央红军主力回师赣南,汲取血的教训,严厉镇压土豪劣绅,清剿土匪民团等各种反动势力,盘古山和铁山垅等矿区才得以有一个安全开采的环境。
翌年春,矿区改由红军接管,设立公营铁山垅钨矿,由胡功克带领红军官兵、采矿工人、加上劳改队两百多人共计一千多人,分别驻扎在大窝里、分水坳和杨坑山等矿场,正式拉开了钨砂战的序幕。
为了便于统筹苏区钨矿的开采、收购、加工和销售,1932年2月12日,经临时中央政府批复,“中华钨矿公司”在公营铁山垅钨矿的基础上正式成立,胡克功任总经理,着重经营铁山垅钨矿与白鹅洗砂厂两个公营企业。
仁风山、上坪等钨矿区则派出监管机构,负责收购钨砂,公司的规模,横跨于都、会昌、泰和3个县,包括2个公营矿山、5个生产合作社和1个洗砂厂,共有3500多人。
说到中华钨矿公司,就不得不提到胡克功,他从燕京大学毕业,是红军中属于麟毛凤角的文化干部。这个时能够被邓子恢和毛泽民相中,成为中华钨矿公司第一任总经理,绝非泛泛之辈。
钨矿工人与红军将士在露天作业的条件下,靠轮手锤打钢钎,凿炮眼,碎矿石,用“挖锥”掘钨矿。
抡大锤的官兵和工人一天劳作下来,腰酸臂痛,几乎站不直身子;扶钢钎的人,手上裹了厚厚的破布,也经常被震得虎口开裂。桶洗的战士和工人们弯身如弓铆足劲儿,不停地摇动着沉重的大竹筛,长时间浸泡在水里,皮肤糜烂。
搬运工更是苦不堪言,因为挖出来的钨砂,加工成毛砂后,还要靠人力挑到会昌县白鹅洗砂厂筛选,一次来回要在崇山峻岭间走200多里。
矿区官兵工人,一视同仁,每天吃糙米、红薯、南瓜,七天打一次牙祭;住的是工棚和竹片床,棚顶多用杉树皮或稻草铺盖。
夏天闷热难当,光着膀子,穿着短裤,挂着围裙,烈日戴斗笠,下雨穿蓑衣,天黑了,点桐油灯,燃松脂,熏得工棚内乌烟瘴气。
铁山垅是远近闻名的摆子窝,每年春夏之交,蚊虫肆虐,疟疾横行,由于物资紧缺,缺医少药,患上此病难以治疗。
后来,毛泽民兼任总经理后,知道此事,心里很难过,他租来民房做门诊部,庵堂做住院部,请中医药郎中,办起了红军医院,利用山上富有的中医药资源,为红军战士、工人和群众治病。
医院开张后,凭借现挖现采的中草药治好了许多人,摆子病得到抑制。但是,因为缺少西药及酒精、纱布、麻药等急救药品,轻伤病人只能用破布裹着厚厚的中草药坚持作业,伤风感冒都要带病上阵。
尽管如此,红军官兵和工人们还是克服了创业初期的重重困难,开采出1065吨优质钨砂。然而,由于国民党层层封锁,致使钨砂低迷,甚至卖不出去,达不到中央财政的预期效果。
偏在这个时候,有人检举总经理胡克功、工会委员长华太章等人独断专权,明目张胆地贪污受贿。经调查属实,邓子恢一怒之下,撤了他们的职,任命毛泽民兼任总经理,重新组阁公司新的领导班子。
应该说,胡克功对苏区矿业还是有一番苦劳,除了在一穷二白三无技术四无设备的恶劣环境下,使矿区的钨砂生产走入正轨,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小龙钨矿。
这一年春,中华钨矿公司刚成立不久,泰和县仙源乡的村民唐发林和蓝生球背着两篓钨砂,翻过一座座山,趟过一道道河,花五天时间走了300余里的路程,来到于都铁山垅。
胡克功一见钨砂,眼睛一亮,喜得惊叫起来,“小龙!小龙!一定有一个富矿!”
狂喜之下,他带着勘探小组立即赶往泰和县仙源乡,了解到百姓经常在小龙溪里捞到闪着乌光的钨石,就顺着这条线索,在小龙麻疯岽附近找到了一条成色极佳的浅藏矿脉。
一听到这个消息,中央政府派出200余人前往小龙开采钨矿,旺盛时期,投入劳动力高达3000余人,部分人员同期开采钟埠石膏矿。
小龙钨矿的成色极佳,1186公斤毛砂可产纯钨889.5公斤,纯度高达75%。这么优质的矿产资源,在赣中南都是极为罕见的。
从1932年至1934年10月红军长征前,钨砂给中央苏区创造了620多万元财富,其中小龙矿区创收三百万,成为苏区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对维持苏区政府正常运作和养活十万红军起到了非常重要作用。
红军长征后,曾生率领红军游击队还在小龙矿区开采钨砂,直到1935年1月,在国民党的围剿下,才被迫停止。
黄金叶回粤第五天,受陈济棠秘密派遣,以特使的身份再返苏区,转呈陈济棠收购苏区钨砂的意向,还附上蒋介石第四次围剿的军事计划。
虽说这份情报是从陈济棠和李扬敬闲聊中得来的,内容不够详细,可对红军而言,这份情报显得太及时太重要了。
在临时中央政府的指示下,财政部、政治保卫局、中华钨矿公司组成一个精悍的对外贸易小组,由姚名琨当组长,随黄金叶进入韶关。
洽谈钨砂生意的地点设在粤赣边界址墟,水口之战后,这里是红三军团的宿营地与训练场,后红军退出粤境,由粤军巫剑雄部一个营驻守。
巫剑雄是陈济棠的亲信,在保密工作上自然做到极至
陈维周等人早就在那里等候了,来前,陈济棠再三嘱咐他们说:“忍辱负重,只许成功。”
在谈判过程中,由于从黄金叶的情报中摸清了粤军的底牌,姚名琨利用对方急于发财的心理,不紧不慢,一再讨价还价,硬是将钨砂价格从最初的每担8元抬高到52元。
价格谈妥后,接下来就是交货的问题,陈济棠虽然是雄霸一方的大军阀,但归属上还是由国民党南京政府领导,不能公开性地和红军通商往来。为了掩人耳目保密,双方代表想出了一个“剽劫”式的贸易之计,以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进行不同的交易。
诸如,在水路上,一艘载满钨砂的民船开过来,突然遇上粤军的巡逻船,粤军朝天鸣枪示警,迫令民船靠近检查。船上人害怕,跳水畏罪潜逃,连船带货都不要了,随后粤军连船带砂押回码头。
在陆路也是如此,苏区的钨砂运到赣粤边界时,往往被粤军突然截劫,而粤军的盐、药品、甚至军火等物资也经常性地被红军抢走。
就这样,红军和粤军在粤赣边你抢我夺,针锋相对,一场贸易战打得异常激烈,连置身于境的特务都感到惊心动魄,认为粤军在对苏区的经济封锁上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努力。
红军第四次反“围剿”获得胜利后,中央苏区进入全盛时期,总面积达8.4万平方公里,控制了大部分赣南钨矿资源。
1933年2月,苏维埃中央国民经济部和对外贸易总局成立,设立了6个直属对外贸易分局和10个采办处,随后又成立了河流修道委员会和转运局,打造了300多艘货船,架桥疏浚,验货把关,从水、陆两路开展对外贸易活动。
随着贸易范围的扩大,红军和粤军唱双簧的大戏,骗得了蒋介石的耳目,却瞒不过了粤军的高层。
粤军第一军军长余汉谋第一个办起了双田公司,大量收购钨砂。其手下第一师师长李振球驻防赣州、信丰一线,他是兴宁新陂人,与广裕兴掌柜曾伟仁私交甚好,干脆指派警卫团长赵濂组织贩运苏区输出的物资,副官处长陈国谋、军需股长陈汉祥组织贩运紧俏商品进入苏区。
红军的钨砂由江口分局用货船运到三江口,广裕兴贸易代表就发出信息,粤军以“武装截运”的方式收货,原船贴上印有“国防物资”的大封条,大摇大摆地由民团护送出境,由桃江转运至信丰县城上岸,再用汽车转运至广州、香港出口。
而广裕兴通过李振球部从广东等地采购的食盐、西药等物资,也用汽车运到信丰县城,再以运往赣州为名,船运至三江口,江口分局派出武装部队截劫,验货后,按事先约定的价格结算货款。
驻扎在城外的其他粤军军官见到上司大把捞钱,急红了眼,不甘落后,推波助澜,寻求各种方法和当地商人合伙,用食盐、药品、弹药、布匹交换苏区的钨砂和农副产品。
此缺口一开,将中央苏区的经济贸易推向高潮,赣县江口外贸分局因有和粤军秘密协定,独当一面,为中央苏区解决了钨砂、稻谷、食盐、西药、军火等大宗商品的购销问题,其中食盐占有70%,被誉为“苏区第一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