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棠是广东防城人,属于钦廉四属。主粤八年,为了控制自己的部队,他在粤军之中每个军安插一个钦廉籍的师长,每一个师,又安排一个钦廉籍团长。所以,这个时期,钦廉四属将星璀璨,引人注目。
两广事变后,蒋介石并没有将陈济棠的势力连根都拔起,除了不愿为官的陈济棠亲信,党政军的官吏,基本上保留了原职,有的还升了官。诸如钦廉籍的张瑞贵和巫剑雄,分别任第63军正副军长,驻防粤桂边,扼守钦廉四属和茂名之地。
李克农之所以同意黄金叶到钦廉师管区任职,就是想利用陈济棠旧部的关系,在钦廉地区创建一个秘密中转站,确保中共西南交通线畅通无阻,因为香港和广州沦陷后,广州湾成了华南沿海唯一自由通航的国际口岸。
合浦中转站隶属中央南方局交通处领导,下辖广州湾交通站和北海交通站,广州湾至钦州湾的线路由北海交通站站长、代号“海胆”的黄镇江负责,从海外运过来的抗日物资一到钦州湾某个码头,黄金叶即派出师管区的运输车,将物资押送入广西,然后,一站接一站,送往延安或抗日根据地。
师管区,是国民政府仿效日本的征兵模式,于1939年设置,主要是为一些主力部队补充兵员,由副军长兼任师管区司令。
抗日进入相持阶段,由于日军封锁,物资匮乏,偏隅一方的国军生财无术,或克扣军饷、吃空饷,或在抽抓壮丁时搞点名堂,贪污受贿,或以其他方式敲诈勒索地方和百姓。
粤军则不同,依托漫长海岸线的优势,肆无忌惮地走私,靠赚取丰厚的利润养活部队,大官肥得流油,小官腰包鼓鼓,士兵饷银无欠,粮草不缺,故全军上下,皆大欢喜。
黄金叶正是利用粤军猖獗的走私活动为掩护,不但暗中运送中共抗日物资,还将63军走私的紧俏军用物资卖给中共的抗日部队。诸如电台,中共军队为了便于指挥作战,要求至少每个团配置一部电台。1940年百团大战时,八路军拥有105个团20余万人,1941~1942年,八路军、新四军和华南人民抗日游击队处于严重困难时期,各部队实行精兵简政,一部分正规军转为地方军。主力部队由50万人缩减到40万。
尽管如此,若按一团一电台的配置,还有师部、军部、司令部以及各级党政机关、特殊职能机构及情报部门等,电台的需求量就显得有点庞大了。
而中共电台的来源仅有两个渠道,一是靠打仗缴获,但数量少得可怜,几乎没有。因为日军凶悍,宁死不降,临死前毁掉电台和电码本。至于伪军,一般是配合日军作战,很少配备电台。所以说,中共电台的主要来源还是依赖于向海外购买。
但是,在日伪和国民党层层封锁下,通讯器材的购买与运输,显得困难重重,只能靠地下工作者用“蚂蚁搬家”式的方法来完成。
过去,张瑞贵、巫剑雄等人跟随陈济棠,走私钨砂,走私军火等,视蒋介石的禁令如同一沓擦屁股的草纸,虽然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但贪婪是每一个军阀的本性,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一样疯狂走私,武装押运,军火、汽油、通讯器材、药品、鸦片等,只要有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流入自己的腰包,除了日本人,卖给谁都无所谓。何况,中共的部队还是抗日战线上的盟友,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
想当年,陈济棠和红军暗里做钨砂生意,还私送弹药,图的不是利益吗?
巫剑雄和黄金叶都是陈济棠秘密圈子里的人,有着这层特殊的关系,巫剑雄自然对黄金叶格外关照,在司令部附近租下一座独立的四合院,让黄金叶和莫文蔚居住,还配有电话机。
为了和组织保持通讯联系,黄金叶暗设了一部电台,由莫文蔚负责联络。电台隐藏的地方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得到的,这是莫文蔚出的主意,将电台藏在改装后的灶台里,发报时,天线可以从烟囱里伸出,烟囱顶端加个磨菇云的盖子,不是特别细心的人,根本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
当然,这个灶台只是一种摆设,生火煮饭另有其灶,若是家里来了客人,就下馆子。这样,既显得体面,又不会暴露秘密。反正,招待费自有总务科报销。
陈济棠主粤期间,戴笠和郑介民秘密派遣“蓝衣社”特务进入广东活动,但陈济棠不是软柿子,对“蓝衣社”分子绝不留情,先后捕杀了广东独立第三师参谋长吴沧桑、前第十六师师长练炳章等人,凡与“蓝衣社”有干系者,都在嫌疑之列。
1936年7月,陈济棠垮台后,余汉谋因倒陈拥蒋有功,提升为广东绥靖公署主任兼第四路军总司令,黄慕松为广东省政府主席,宋子良为财政厅长,曾养甫为广州市长兼广东党务特派员,把广东党政军权分开。
不久,黄慕松病死,吴铁城接任广东省政府主席。曾养甫兼任财政厅长,以党务特派员名义,指挥CC骨干余俊贤、谌小岑、高信等人,把持省市党务。
军统组建后,任命张君嵩为缉私处长兼税警总团长;李崇诗、李节文为社训处长;邹洪为保安处长,并将保安团队扩充为四个旅;派吴乃宪、王作华、池中宽、古鼎华为旅长;派李国俊为广东省警察训练所长兼广州市公安局副局长。
自此,广东处于蒋介石特务系统的一时掌控之中。
1938年,余汉谋、吴铁城不战而放弃广州,舆论哗然,蒋介石乘机分化粤军,命令张发奎为第四战区司令长官,黜余汉谋为副职。调李汉魂回韶关接广东省主席。
李汉魂就职后,意识到特务的危害性,将保安处改为保安司令部,自任司令兼省党部主任,集地方党政警大权于一身,暗里挤兑中统军统的势力,使特务嚣张的行为大为收敛。
相对而言,粤军不比地方复杂,因为粤军将领把部队视为私人武装,中上层军官都是自己的亲信。中统军统即使混入其中当什么闲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除了中统和军统,国民党还有其他的特务机构,诸如军令部二厅情报组、宪兵司令部特高组等。前者仅是从事情报工作,而后者和中统军统并驾齐驱,成为国民党情报系统的巨头之一。
这支神秘的部队,就是南京国民政府自1928年起倾尽国力秘密组建的宪兵,并于1933年邀请纳粹德国特种部队教官进行魔鬼式训练而成的王牌特种部队,号称是“”委员长特别卫队”。
从两百万军队中挑出八千人,经过层层淘汰,仅保留四千人,个个身怀绝技,以一当百,且配有清一色德式全自动冲锋枪,战斗力之强悍,可想而知。
1934年6月,日本伪称驻南京使馆副领事藏本英明失踪已经被中国人杀害,派遣军舰开抵下关要胁。后中国宪兵查获此人躲藏于明孝陵卫,遂粉碎日本拭图发起战争的阴谋。
1936年10月,宪兵第一队于南京成功获取日本大使川越茂机密外交文件,从而侦破“江阴封锁计划”泄密案,逮捕汉奸行政院简任秘书黄浚与其子黄晟等嫌犯21人。
南京保卫战,宪兵两个营六百人和日军甲种师团梅村师团以硬碰硬,杀得日军尸横遍野,师团长梅村受伤弃刀而逃。
不幸的是,日本间谍川岛芳子窃知中国宪兵的驻地位置,日本空军出动轰炸机50多架,对中国宪兵驻地展开了疯狂轰炸,大部分官兵在睡梦中被炸死,侥幸逃出者仅200人。
这支由国民政府倾注了大量心血组建的王牌部队,一夜之间几乎覆灭。
后来组建的宪兵部队,虽然也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无法和第一批宪兵部队可比,其主要职责是组织军事法庭,监督各级军事主官对国民党的军事命令的执行情况,也从事谍报、侦防、监控等情报工作,其属下设有一个特高机构,为了区别于日本特高课,改名为特高组。
驻扎广东的宪兵部队是宪兵16团,特高组是一个大组,组长邹俊。辖有珠江、 潮汕、兴梅、东江、北江、西江、粤中、高雷、钦廉、海南等特高小组。
每个小组三至五人不等,各小组长由宪兵团军官担任,组员从士兵中选拔。
特高小组不与其他任何情报系统发生横向联系,只对自己上级部门负责。由于宪兵情报系统仅是针对军队本身,机构微小,人员单薄,加之对敌情报工作没有什么经验。抗战期间,宪兵十六团特高组对敌人的情报工作,绩效甚微,几无存在感。
不过,追杀变节投敌军官,办理那些涉嫌走私、贩卖鸦片、贪污舞弊的案子,倒是有点成绩。
粤军靠走私起家,并不希罕政府那点军饷,这点蒋介石是知道的,鉴于历史根源及粤军的凶悍,大敌当前,他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从不提及此事。这样一来,大大地减轻了宪兵和军统的压力。
军统前身的蓝衣社,曾经遭过陈济棠扑杀,至今仍是心有余悸,不敢在粤军这只老虎嘴边捋须。唯有特高组,凭着宪兵的职责,对粤军还是有点震慑力。
邹俊不是傻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手里这点权力,不足以拿鸡毛当令箭,只能是柿子捡软的捏,惩处一些没有靠山而又挺而走险的粤军中下层军官,而且大多数是地方部队的。
粤63军疯狂走私之行为,未免有人眼红。仅半年时间,邹俊就收到一沓厚厚的状子。假如是一般的粤军将领,他就绳之以法了。可张瑞贵是粤军一名猛将,抗日有功,而且脾气火暴,有“生张飞”之绰号。若是闹翻了脸,把他当为督邮暴打一顿还是轻的,说不准连特高组的窝都端了。
然而,怕归怕,找个替罪羊,过过场子还是免不了的,问题是谁进局子里吃牢饭。不然,他无法向自己的长官张镇交代此事。
根据钦廉特高组的调查材料,邹俊的眼光锁定了黄金叶。在他的盘算中,黄金叶是巫剑雄的副官,充其量是师管区一名上尉军衔的官儿,抓之不会引起诸多麻烦,谅张端贵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喽啰而大动肝火。
主意拿定,他向执法队发出了逮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