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雷鸣朝着出事的地方望,却不见了那姑娘。
“可能是受吓过度跑了呗,阿鸣,这回咱们发财了。”
史简脱下鬼子裤子,扎住裤管,把鬼子身上有用的东西往里面装,末了又脱下鬼子的皮靴,没有一双合脚,便丢到一边,骂道:“怪不得叫小鬼子,原来都是裹足的婆娘。”
“这些东西留着有用。”雷鸣捡起来,又解下鬼子的皮带,一起塞入这个特殊的布袋。
“两位哥哥,鬼子伪军听到枪声,朝这边摸上山了。”刚才逃走的那个姑娘又折回来了,喘着气道。
“一荷,是你?”雷鸣闻声转过身子,见是何一荷,颇是吃惊。
“啊?是鸣哥,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何一荷也觉得意外,但顾不上寒喧,催促着。
“好,咱们从南面这条山坳穿插过去,进了山林,就不怕鬼子伪军追了。”
雷鸣把鬼子军官的手枪递给何一荷,自己挎着三支三八大盖步枪,扛起子弹箱,右手提着那“包袱”,在前面带路,何一荷见他负重有点吃力,便抢过“包袱”,抱在怀里跟着他走,史简抱着轻机枪断后。
由于撤走及时,有惊无险,未待鬼子赶到现场,三人已穿过山坳,钻入深山老林里了。
“实在是走不动了,歇一会。”
何一荷毕竟是女流之辈,抱着二三十斤重的“包袱”狂奔几百米山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未待雷鸣和史简同意,就坐下来,身上斜靠着一颗大树,汗水沿着发际线滚落,军服上面的纽扣被鬼子扯落了,粉颈下的沟儿半隐半现。
雷鸣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知道鬼子搜不到这里了,示意史简休息一会。
“渴了吧,喝一点水。”雷鸣从“包袱”里拿出鬼子的军用水壶,一人一壶,他拧开盖子,递给何一荷。
“不喝,渴死也不喝鬼子的水。”
想到刚才差点被鬼子糟蹋的情景,她就恨得银牙紧咬下唇。
“这不是鬼子的水,是他们抢我们的。喝点吧,喉咙快冒烟了。”雷鸣劝着。
听雷鸣说得在理,何一荷默默地接过,仰起蛋脸猛灌几大口,实在是太渴了。
“你为何在这里?”雷鸣奇怪地问。
“二大队打光了,保安团也完了。”何一荷脸儿扭曲,神色痛苦,待情绪稳定下来,才说出事情的经过……
原来,日军得知雷州半岛切断作战计划泄密,急命247步兵大队和248步兵大队代替独立步兵第70大队,提前在西营登陆。
由于日军突然间修改了登陆作战计划,粤军来不及调兵,只好命令保安四团第一大队在麻章圩阻击日军。
因寡不敌众,一大队退至遂溪牛乸岭,倚仗险峻的地势拒守。
日军兵分两路,一路东进麻章圩
接应山田支队,另一路北上,追击保安四团第二大队。
牛乸岭,曾是匪首陈振彪的大本营,这里离广州湾较近,远望近看,奇峰列峙,山峦起伏,怪石盘道,幽洞回环。山上绿荫蔽天,满眼青翠,
虎啸月并不知道,保安四团团部和第一大队在牛乸岭打了一场惨烈的阻击战,团长薛之谷在指挥战斗中,一架敌机俯冲过来,低空扫射,不幸中弹而亡。
第一大队的武器配置虽然不如第二大队,但它是第四团的班底,绝对是一个主力营,历来都是团长兼大队长,可见其的战斗力并不低,尤其在士气方面,一点都不比虎啸月部逊色。
薛之谷死了,可他的灵魂还在,在副团长雷天麒的指挥下,第三大队坚守阵地,最后寡不敌众,除了雷天麒等二十多人杀出鬼子包围圈,其余将士都战死,无一人投降。
在和团部失去联系的情形下,虎啸月无法判断战况的变化,只好按薛之谷的命令,在客路圩挖战壕,扼守古官道,阻击山田支队,为第一大队护住右翼。
明知弹药缺乏,部队减员严重,难以拒敌,但虎啸月别无选择,决意和日军拼到最后,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原以为山田支队攻陷古城后,会休整三两天,为他赢得备战时间,可没想到,工事还未修筑完整,铃木中队就气势汹汹地扑过来了。
事实上,铃木中队之所以充当山田支队的急先锋,并不是有意咬尾追杀虎啸月部,而是想为支队清除障碍,和从西营登陆的日军汇合在一起,继续向北推进,夺取遂溪、廉江、吴川等地,进而扩大战果。
因为日本间谍窃知粤64军155师正从粤北赶来粤西布防的情报,这意味着国民党第四战区正在重新调整兵力部署。
为了打乱国民党的军事计划,配合华中派遣军即将发起的一场蓄谋已久的豫湘桂战役,日本大本营命令日第23独立旅团紧急北上,迅速占领高雷地区,配合粤中的日军,和从北海登陆的日军、从越南东进的日军形成犄角之势,意欲攻占柳桂,打通中国西南交通线。
若按日军登陆前的计划,雷州半岛国民党兵力空虚,由一个精锐旅团发起闪电式的袭击,简直是秋风扫落叶,占领粤西应没有什么悬念。
然而,他们作梦都想不到,国民党一个小小的保安团居然给他们带来了一场可怕的恶梦。
面对着武器装备精良,轻重火炮齐全的铃木中队,虎啸月等人毫不畏惧,用血肉之躯铸成一块泰山石敢当,雄峙于古官道上,镇压着东洋而来的煞气。
铃木中队急红了眼,用山炮、追击炮、掷弹筒不断轰击,步兵轮番进攻,而虎啸月和部下冒着敌人的炮火,用大刀和手榴弹一次又一次击退了鬼子,死死地把铃木中队压在山脚下,无法前进一步。
山田支队闻讯,顾不上休整,赶来增援了,虎啸月等人视死如归的精神遭到鬼子更疯狂的报复,炮弹如冰雹一样落在阵地上,摧毁了所有的防御工事。
第二大队快打光了,还是接不到团部的命令。偏在这个时候,从西营登陆的日军在赤坎击退保安团第一大队后,分兵一部从城月圩过来接应山田支队。
腹背受敌,虎啸月见无法坚守下去了,忙命令活下来的将士分散突围,逃走一个算一个。因为他知道,弹尽粮绝,在月夜下一起突围目标过大,容易被鬼子消灭,倒不如作鸟兽散,利用山林这一地利,或许能躲过日军的追捕,绝处逢生。
虎啸月这一招,搞懵了山田,虽然对这群中国人恨得牙痒痒的,但军情紧迫,不敢逗留,所以,他只好留下一小队鬼子和胡不凡的伪军清剿溃逃的敌人,而他则驱军继续西行,向遂溪腹地推进。
何一荷砸掉电台,烧毁密码本,在虎啸月的掩护下,向东南方向而逃。
追赶他俩的是一群日伪军,一边开枪一边吆喝,听声音是胡不凡。因有西营日军过来接应,不需要这群伪军带路了,考虑到驻守古城的兵力有点单薄,难以对付民风彪悍的雷州百姓,所以,山田就命他们留下,协助中村小队追杀虎啸月等人,完成任务后归队,返回古城维持治安。
“这个王八蛋,我待他不薄,怎的说反就反了呢?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挺机枪就好了,打发他们到阴曹地府嚷嚷去。”虎啸月恨恨地骂道。
“这帮叛国投敌的家伙,日后会遭到报应的。大队长,你快跑吧,以你的身手,他们追不上你的。不然,咱俩都跑不了。”
何一荷欲挣脱虎啸月的手,她是一个文职的女军官,不习惯走夜路走山路,在虎啸月的搀扶下,磕磕绊绊地跑到一块巨石前。
“怎么可能?要死咱俩死在一块,若让我忍心丟下你,比剐了我还难受。”虎啸月断然拒绝,用力挽住她,怕她离开。
“你真是个爷们,怪不得这么多兄弟愿意为你卖命。”何一荷感动得有点哽咽。
“你说错了,兄弟们不是为我卖命,而是为民族大义而战。快,爬上去,翻过这个山坡,鬼子就追不到了。”
前有巨石横路,后有追兵,而且左是刀削般的山壁,右为陡峭的斜坡,面临绝境,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虎啸月顾不得男女之忌,猛地抱起她,奋臂一举,把她托上巨石。
何一荷上去后,他后退几步,想借用蹬力,翻过巨石,不料,一颗子弹射中他的后背,他双手一麻,摔在地上一弹,在惯性的作用下,骨碌碌地滚下斜坡。
“大队长……”何一荷见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如果此时她不出声,鬼子就不会追赶了,正是因为这一悲恸的声音,使鬼子得知前面逃跑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兵,不由地亢奋起来,命令胡一凡带着伪军下坡搜索虎啸月,而他们则翻过巨石,继续追赶何一荷。
由于陷入恐惧与悲愤中,何一荷精神有点恍惚,跑起来很吃力,一路跌跌碰碰,翻过巨石后,跑不多远就被鬼子抓到了,摁倒在地上。
面对着三个狰狞的鬼子,她哭喊、挣扎都不济于事。正在绝望之际,幸亏雷鸣和史简及时赶到。
当鬼子松开她后,她赶紧穿好衣服,躲入林子里,虽说她远眼看到三个鬼子死在史简的枪口下,但从来人穿着判断,杀鬼子的汉子不是保安团的人,可能是土匪。顾及于此,她拔腿就逃,待至半山腰,见到一群日伪军摸上山,很明显,他们闻到枪声,赶来增援了。
何一荷大惊失色,折身从原路返回,向雷鸣和史简报信。无路可逃的情形下,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失身于土匪比落在鬼子的手里强,但她不曾想,虚惊一场,救自己的竟是虎啸月的师弟雷鸣,一个经常出入大队部的熟人。
“二师兄是一条好汉,尽忠报国,死得其所。”雷鸣听到噩耗,虎眼噙泪。
“他奶奶个熊,我怎的不遇上这样的杀鬼子的部队这样好的长官?一出道就搭上了花脸虎的贼船,还说是什么抗日自卫团,我呸。”
史简朝着琼崖方向吐了一口唾液,骂语中却是见得爱憎分明。
“他们倒下了,咱们顶上去,走。”雷鸣的声音怆然而雄浑,似是虎啸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