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入秋后的天气显得闷热,一天,天刚蒙蒙亮,村自卫队长王凯的媳妇刘香莲回娘家,穷山村里的人家没有什么贵重的礼品,平时总是挑点蔬菜芋头之类小特产。
她刚出村子有两三里路,忽见一群黑压压的日伪军朝村子这个方向摸过来,她大吃一惊,丢掉担子,飞快地跑回村里报警。
王凯闻讯后,意识到来者不善,估计是敌人侦知独立营二连的连部设在这里,才过来围剿。而昨天,肖俊人连长带队出去锄奸了,什么时候回来很难说。
情况紧急,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王凯首先派人护送老人、妇女、儿童从村后的一个秘密洞口钻出,转移到深山里隐藏。
自己则带着村里的自卫队员们拉起吊桥,封住村门,各守岗位,严阵以待。
村自卫队的武器并不弱,有抬枪两门,步枪猎枪几十支,这些枪支弹药都是几代人省吃俭用,攒下钱购买的。虽然显得有点老旧,但平时保养得好,打起仗来一点也不含糊。
这次来郁竹村偷袭二连连部的是日军第130大队第二中队和云中鹤的伪军,
诸石岩太郎原以为是一般的小山村,容易攻打,但他没想到,这是一只长满刺儿而让自己无从下手的刺猬。
包围不难,三百多人的部队一散开队形,一下子就包围了村子,问题是壕沟如何通过?刺竹林如何破?
自从他踏上这块红土地,仿佛进入了一个侏罗纪世界里,充满着恐惧感。
就在诸石岩太郎望着大水沟和刺竹林而发愁的时候,只听得“叭”的一声,一颗子弹从他的耳根擦过,正中身后一个军曹的眉心,那军曹应声倒地。
分明是有人在刺竹林里朝自己打冷枪,诸石岩太郎唬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赶紧躲在一块土坡后面,命日军朝刺竹林扫射,打得刺竹簌簌作响。
见刺竹林里没有一点反应,日军停止射击,可刚一露头,就有人中弹倒地,打了半天,死伤十多人,诸石岩太郎感到束手无策。
“太君,这样僵持下去不是方法,集中炮火轰开村门,然后火力压制,掩护士兵架桥。”
云中鹤虽然不是行伍出身,却是一个打仗的料子。上次日军穿越原始森林,就是他出的主意,所以,诸石岩太郎很赏识他,若有什么军事行动,都喜欢和他搭档。
“哟西,云团长大大的聪明。”诸石岩太郎听后眉开眼笑,按着云中鹤所说,集中迫击炮、掷弹筒,一古脑儿地朝村门轰击。
门口两侧的老刺竹本来是坚韧无比,因为被大门一隔,不象其他地方的老刺竹一样根系相连,丛生交错,故在炮火的淫威下,或被拦腰而斩,或连根拔起,很快就被日军打开了缺口。
由于炮火延伸,纵深覆盖,四合大院也坍塌了一半,六名自卫队员不幸罹难。
想不到敌人的炮火如此厉害,第一次和鬼子作战的自卫队员们不由地害怕了起来,连王凯也感到有点发怵,土匪曾经攻打过村子,可没有这种吓人的阵势。
“兄弟们,别害怕,只要咱们能守到天黑,肖连长会带部队回来救我们的。”
王凯硬着头皮给自卫队员们打气,其实,他无法确定自己的媳妇是否找到二连。不过,这话管用,自卫队员们胆气壮了不少。
是傻子也会知道,敌人包围了村子,无路可逃,这个时候,只能坚守,等待援军到来才是最明智的。且不说二连,就是邻近村庄的自卫队,若是听到风声,按联防联控的契约,也会赶来增援的。
在鬼子猛烈的火力掩护下,一群伪军抬着从山里砍来的树木,架在大水沟的上面,搭起了一座木桥。
后面的鬼子跟着冲上来,眼看就要冲入村子。突然,一群黑色的牛牯在几个自卫队员的长藤抽打下,负痛从村门狂奔而出。鬼子和伪军不及提防,无法躲闪,被撞得七零八落,惨叫连连,有的被牛蹄踏如烂泥,有的被牛角挑破肚子,更多的是跌入大水沟,或者钻入刺竹林里。
牛群过后,又有一批鬼子伪军冲杀过来。
“打。”王凯一声令下,抬枪、步枪、猎枪,一齐开火,鬼子纷纷中弹倒地。
抬枪,是大清王朝的一种奇门兵器,重量比鸟枪沉,需要两人抬着打,因口径大、装药量多、杀伤力强,故也称为“抬炮”。一枪打出去,铁砂有如暴雨梨花,几百米内,猎物难以逃出生路。
“机枪掩护,喷火枪射击,烧死他们。”诸石岩太郎简直气爆了,歇里斯底地咆哮了起来。
几个背着火焰喷射器的鬼子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匍匐上前,待靠近,打开喷火枪,顿时,几条火龙扑向刺竹林。
刺竹虽然四季青翠,但躯体上有不少残枝败叶,尤其是地面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落叶,时值秋季,天干物燥,一遇着火星,就会熊熊地燃烧起来,遑论喷火枪。
一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刺竹林守不住了,王凯被迫带着队员们退至村子中,凭借着熟悉的地形和敌人周旋、巷战。
趁着这个机会,鬼子伪军冒着灼人的热气,从大门冲入村子里。
在这个危急关头,附近几个村庄的自卫队闻讯赶到了,虽然他们的武器比较简陋,起不了解围的作用,但来势不小,迫使日伪军分兵拒之,大大地缓解了王凯等人的压力。
自卫队员们躲在村子各个旮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弹不虚发,鬼子伪军一露头,准被冷枪打中。尤其是抬枪打巷战,铁砂的威力足以让日伪军心惊胆颤,不敢入巷。
不过,日军是狠角色,对付自卫队员隐藏的火力点,使用短促突击战术,先用掷弹筒或者手雷摧毁锁定的目标,随后步兵扑上,进行网格式清剿。
在敌人步步压缩下,王凯等人无处躲身,伤亡很大,被迫躲入村的祠堂里,抱着必死之心,准备和敌人进行一场最后的较量。
就在这时,村外响起了嘹亮的军号声、枪炮声、喊杀声。
“王队长,鬼子和伪军不打咱们,滚蛋了。”
一个瘦猴般的自卫队员爬上围墙,探头一看,鬼子和伪军仓惶地向村门退去。
“兄弟们,肖连长赶回来了,咱们追上去,杀死这帮狗日的鬼子伪军,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王凯一听,赶快打开祠堂大门,持枪冲出去,自卫队员们紧跟而上,争先恐后。
他们不再象早上那样害怕了,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看到兄弟们一个又一个地倒在敌人的枪口下,仇恨的火焰在体内熊熊地燃烧,恨不得把这群强盗赶尽杀绝。
村外的山岭上,二连正在和日军激战,论实力,二连远不是诸石岩太郎中队的对手,但战场上的胜负不是仅靠武器,更重要的是人的因素。
各村自卫队得知二连加入了战斗,有了主心骨,胆子也壮了起来,用土炮土枪等,向敌人发起进攻。
王凯等人犹如一把复仇之剑,从村子里杀出,让日军顾此失彼,处处挨打。
诸石岩太郎见到漫山遍野都是手拿着武器的中国人,喊杀声如惊雷辗压大地,惊得满头大汗,这种阵势他从未遇过,若是呆下去,蚂蚁也会咬死大象的。
“大君,天色将暗,夜间作战对我们不利,还是先撤吧,另找时间教训他们。”云中鹤惶惶不安,劝着诸石岩太郎。
“中国军队若象这些人一样不怕死,咱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诸石岩太郎发自内心的哀叹,命令部队集中火力,从东南方向撕开一个口子,狼狈地逃回县城。
这一战,郁竹村自卫队伤亡三十多人,他们用鲜血与生命在自己脚下的红土上,铸就“一寸河山一寸血”的丰碑。
日军在郁竹村吃了败仗,山田气得发疯,翌日,派出128大队和警备二团,合计一千多人,在陆军中佐谷村静夫的带领下,杀气腾腾地扑向郁竹村,意欲屠村,消灭二连。
然而,村子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原来,肖俊人和王凯料知鬼子不会善罢甘休,必是来一轮疯狂的报复,遂将村里的百姓连夜疏散到亲戚的家里,而自己则带着村自卫队员参加了独立营二连。
由于二连时聚时散,忽东忽西,谷村静夫大队如同拳头打跳蚤,抓不到打不着,折腾至年底,除了一路烧杀奸掠,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效果,只好悻悻而归。
最后,还是云中鹤献计,山田通过在广州湾当日军特务队长孔方正的关系,恩威并施,逼国军雷州挺进支队司令金蛟就范,明里或暗中消灭独立营二连。
金蛟,出生于法租界,绰号“碧眼狐”,生性凶顽,胆大心黑,小时挨了别人的拳脚,竟挥刀割断仇家的牛尾。长大后和周飞、孔方正三人在螺岗村歃血结盟,走私贩毒,剽劫商旅,甚至杀人越货。
民国12年,金蛟见孙中山的国民政府有王者之气,不想当草莽英雄在黑道上混了,开始寻找门路涉足于政界,先后任海康县参议员、遂溪县民团大队队长等职。民国21年,他政治投机,加入了国民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