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邓副团长联系上没有?”朱厚爵见天黑了,命令部队停止前进,转头问身边的报务员,他是团里少校参谋,雷鸣不在,他就是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
“刚联系上,他说二营在北注一带警戒,让咱们火速过去会合,商议破敌之策。”报务员应道。
“估计这是一伙路过角尾乡的鬼子,上岸抢劫一两天就撤。不然,他们早就追杀过来了。”朱厚爵判断道。
“百多个鬼子,若是遇上我们,早就把他们赶下海里喂王八了,而邓锦伦贪生怕死,还有脸说在这里警戒,警个屁啊。”史简骂道。
“角尾乡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利于鬼子作战,想必是二营吃了亏,才退在这里扼守。咱们过去和他们合兵一处,趁着夜里掩杀,打鬼子个措手不及。”
朱厚爵是从伪军投诚过来的,说话比较谨慎,两不偏袒。
“这事有点蹊跷,鬼子上岸烧杀奸掠,老百姓必是往北逃难,可我们一路过来,没遇到一个逃难者。难道这伙鬼子是佛系人士?”马化龙觉得奇怪,提醒着朱厚爵。
“我和邓锦伦共事几年,知道这个人狡诈多变,喜怒无常。他在电报上称二营正在阻击中,而现在又说在北注一带警戒,牛头不对马嘴,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什么膏药?”庞大良也是感到迷惑不解。
“这样吧,既然一时没有战事,咱们就不必急于过去,你们在这里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兄弟们跑了一天,累得够呛,让他们休息一下。我先去北注和邓副团长见个面,了解那边的情况再说。”
朱厚爵行伍出身,生性警觉,经众人一说,也觉得此事有些诡异,遂改变了合兵一处的想法,命令部队就地宿营。然后,他带着警卫班,赶往北注。
二营的指挥所设在一座四合院的茅屋里,这里的老百姓很聪明,从海边采来珊瑚石和大贝壳,混着粘土,筑起来的墙壁,外表美观,质地坚固,在几株棕榈的掩映下,使整个茅屋具有浪漫色彩与热带风情。
“你的部队呢?”邓锦伦见朱厚爵仅带着一个警卫班过来,驴脸拉长。
“兄弟们累坏了,我让他们歇歇脚,一有战事,他们立马就赶来。”朱厚爵挺直身子,撒谎道。
“几里的路,抬抬腿就到了,为何在那里宿营?拉开这么远的距离,鬼子若是夜里发起偷袭,二营就危险了。这群鬼子十分凶悍,估计是从广西撤回来的作战部队。早上兄弟们和他们干了一仗,伤亡不小。朱参谋,你赶紧回去,把部队拉上来,凭咱们一个团的兵力,吃掉他们还是有把握的。”邓锦伦虎着脸,训斥后便是命令。
“是。属下这就去。”朱厚爵向邓锦伦行了一个军礼,转身退出。
走出茅屋不远,一个军官擦肩而过,朱厚爵感觉到对方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团。行至僻静处,他打开手电筒,展开小纸团一看,上面写着“邓已叛变”四个字,可能是时间仓促,字迹显得潦草。
刚才,邓锦伦说二营早上和鬼子干了一仗,伤亡不小,但朱厚爵在指挥所里,看到一些官兵进进出出,气闲神定,脸上身上也没有一点硝烟尘土,心里就犯疑。
现在接到这样的纸条,这一吓可不轻,朱厚爵顿感毛发竖起,脊骨透寒,带着警卫班快速离开二营防区。
回到营地,他召开连干部以上的紧急会议,讲明问题的严重性,商讨应对之策。
“他妈的,这个畜生早就和鬼子设下圈套等着咱们往里钻,幸好二营那个好心的兄弟及时通风报信,不然,咱们今晚就完了。”史简一听,破口大骂。
“既然邓锦伦是存心算计咱们,那他上报的鬼子人数必是不真实的,究竟有多少鬼子躲在暗处?咱们不清楚,时下之计,咱们只能从原路往后撤,到了英利圩,那里有谢秋实的联防自卫队接应,就不怕他们追杀了。”三营副营长苏童建议道。
“如果邓锦伦想和鬼子诱歼咱们,必是有着十成的把握,没有几倍于我的兵力,他断然不敢冒这个险,如此估算,至少有一个大队以上的鬼子登陆。”马化龙分析道。
“邓锦伦老谋深算,凭我对他的了解,咱们一入角尾,就落在他的包围圈里了。若是咱们往后撤,他知道阴谋败露,就会和埋伏在暗处的鬼子一起掩杀过来,一口气吃掉咱们。依我之见,咱们干脆过去北注,趁着和他会合的机会,缴了二营的械。然后,向东进入迈陈乡境内。这样,即使鬼子拥有一个师团的兵力,也奈何不了咱们。”庞大良素来胆大心细,喜欢剑走偏锋,出奇制胜。
朱厚爵向庞大良瞟了一个赞许的眼光,指着地图对众人道:“从眼前的情形上看,不排除鬼子在角尾乡的东面、北面、西面设下伏兵,切断了咱们的退路。邓锦伦诱骗咱们南下会合,无非是想缩小包围圈,因为北注以南,三面环海,形同牛角。如果邓锦伦的阴谋得逞,咱们就象一群钻入牛角里的蚂蚁,无路可逃。所以说,庞连长的分析和建议是对的,相比较之下,南面虽然是绝地,但邓部的防守最为薄弱,咱们将计就计,南下北注,赚取邓部后,继续往南至海,沿海岸线折东,抵新地调头返北。”
“事情有点严重,要不要请示一下雷团长?”史简问。
“不用了,远水救不了近火,说了只能让他干着急。从现在起,电台关闭,免得鬼子侦知咱们的行踪。史营长,我率三营从正面过去北注,吸引邓部的注意力,你带着一营绕到二营左翼,闻到枪响,两营夹攻,撕开突破口后,迅速突围,不宜恋战。”
“好,咱们分头行动。”史简见朱厚爵指挥有方,处事果断,心里自是折服,待三营走后,他带着一营的两个连插向二营的左翼。
邓锦伦的确是叛变了,虽然他知道当汉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儿子邓辉的小命攥在松下的手里,他的精神几乎崩溃。
得知邓辉被捕后,他四处托人求情,甚至涉险潜入广州湾,不惜重金,贿赂陈学谈、胡不归等人,希望能将儿子捞出来,但这些关系不济于事,因为没有山田或松下的批准,谁都不敢放人。
正在绝望之际,松下通过胡不归的关系,主动联系了他,说如果他愿意和皇军合作,剿灭雷鸣的独立营,不但释放了他的儿子,还让他当上雷州警备二团团长,自从云中鹤淹死于南渡河后,这个晦气的位子一直空着。
年近五旬,邓锦伦不希罕什么官衔了,只在乎儿子的生命,因为他仅有这么一根独苗,倘若被松下掐断了,邓家的香火也就断了。此时,他真后悔让儿子读什么狗屁军校,以至进入军统,落入松下的手里当人质。
经不住松下的软硬兼施,他最终走上了叛国投敌的不归之路。
松下也不食言,在角尾登陆后,命令水野孝之助的第一中队将邓辉送到邓锦伦营。然后,按事先的计划安排,水野中队换上守备团的军装,和邓部一起,等待着鱼儿上钩。
除此之外,松下命令第二中队埋伏于角尾东,炮队和通讯队埋伏于角尾西,第三中队埋伏于迈陈乡与角尾乡的交界之处,待守备团一营进入角尾境内,即把角口封死。
为了消灭雷鸣的守备团,松下挖尽了心思,和邓锦伦密谋,精心设计了这个“诱敌入牛角”的计划。
假如朱厚爵采纳苏童的计划,集中兵力向北突围,五个连近千人攻打日军一个两百多人的中队,一鼓作气,杀出包围圈绝对没问题。
只可惜,敌情不明,判断错误,他以为南面的邓部是敌人的一块软肋,结果,尖刀刺在一块最硬的骨头上。
战场瞬息万变,有些事往往出于意料之外,未待三营进入二营的防区,左翼的一营就“踩雷”了。
马化龙率一连在前面开路,行至五里之外的一座荒坡,和从东面压缩过来的鬼子打个照面,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但他们大多是猎人、渔民、农夫,夜里视力超强,近距离下还是分辨得出这些鬼影是鬼子的部队。
狭路相逢,无法躲闪,只能打了,再说,如果让这股日军绕到三营的背后,后果不堪设想。马化龙果断地开枪,枪声就是命令,一连先发制人,向日军发起凌厉的进攻。
史简和庞大良听到前面枪声大作,知情况有变,急忙带着二连绕道穿插,和一连形成钳击之状。
双方兵力差不多,日军第二中队吃亏在于猝不及防,挨揍后虽然队形大乱,但他们身经百战,单兵作战能力和应变能力都比较强,不用指挥官调遣,迅速地抢占有利地形,组织火力反击。一时,双方处于胶着状态。
左翼枪声一响,打乱了朱厚爵的作战计划,事至如此,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只好带着三营向邓部发起进攻,意欲打垮邓部后,接应一营跳出包围圈,但他并不知道,他的对手不仅仅是邓部,还有日军水野孝之助中队。
蒙墟之战,日军129大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而水野孝之助中队负隅顽抗,支撑至援军到来,可见它的战斗力在整个旅团中是最强的。
松下派遣这个中队驻入邓部,除了担负正面阻击任务,还有监视邓部的意思,因为他害怕土匪出身的邓锦伦狡诈多变,出尔反尔,或者邓部哗变,临阵反戈。
事实证明,松下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二营大部分官兵不想当汉奸,更不想同室操戈,一见三营杀过来,避而不战,有意让出一条通道。
这样一来,整个正面之战,实际上是水野孝之助中队和守备团三营对决,进行一场殊死的较量。
三营虽然是一支伪军投诚的部队,但它的前身是正规的粤军,军事素质过硬。何况有部分官兵是从独立营补充过来的,所以说,它的战斗力并不弱,这正是朱厚爵敢于杀向二营的信心所在。
然而,它面对着的是一支穷凶恶极而又善于打防御战的日军。
几次进攻未果,部队伤亡惨重,连营副苏童都牺牲了,仍是无法撕开一道血口。
朱厚爵不晓得这是一支化了装的日军,以为邓部长了能耐,急红了眼,抓起一挺轻机枪,亲自带着敢死队,发起冲锋,一番猛冲猛打,总算杀入日军的阵地,但后续部队受到日军猛烈火力的压制,无法跟上敢死队。
眼看朱厚爵和敢死队将丧身于虎口之下,在这个生死关头,一个年轻人身上挂满子弹,怀抱机枪,率领一彪人马从鬼子背后掩杀过来。